“皇后已经歇息，不许任何人上前打扰，请翼王殿下留步！”
“请翼王殿下留步！”
深夜，凌景奕不顾宫人再三阻拦强闯长秋宫，言明有急事求见母后，与平素清风朗月的形象大为不同，此时的他神情冷峻目光逼仄，身上更是寒意逼人，没有半点身为儿臣拜见母后时该有的柔顺恭敬，更像是去见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凶狠阴鸷，对宫人的劝阻更是充耳不闻，宫人预感不妙，却又因为忌惮他的身份而不敢强行阻拦。
凌景奕一路健步如飞，宫人不住地往后退，最后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凌景奕眼睛都没眨一下，伸手一推，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宫人顾不得站起，转头跪爬过去，正欲抱住他的脚再次阻拦，他已经抬脚跨过门槛。
凌景奕还在外面时便看到房中烛火通明，证明母后根本没有睡，进屋后一眼发现屏风后浮动的人影，冷眸一沉，在屏风前停下，揖手高呼：“儿臣有急事求见母后！”
皇后的确还未歇下，宫人方才所说不过是皇后事先吩咐过的推脱之言，谁曾想他竟然不管不顾地直接闯了进来。
皇后看一眼身旁的侍女锦心，锦心心神领会，福礼告退，绕过屏风时又特意停下来向凌景奕弯腰行礼，这才疾步离开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凌景奕面色苍白，满腔悲愤再也克制不住，“母后为何下此狠手？”
“奕儿此话何意？”皇后满脸惊奇，随即又似顿悟，“今日之事，本宫意在段柏阳，是她自己运气不好……”
“您觉得，这样的话儿臣会信吗？”凌景奕满目悲痛，事到如今，他的母后，竟然还妄想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来诓骗自己。
段柏阳是何许人也？他故意输给李宜之拒绝娶凌景瑄，虽合了父皇心意，却直接得罪了魏惠妃与凌景封，以那对母子的行事风格，他们岂会善罢甘休？而今次宫宴由母后一人主持，她层层设防未免出事殃及自身还来不及，又岂会主动做别人手中的刀子？
可是江城雪不一样，她只是一个小小五品官之女，一旦出了事，随便找个替罪羔羊打发了便能了事，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生死，纵然牧野有心替她打抱不平，可若拿不出证据，他又能如何？
如此简单粗暴却又狠辣歹毒的心机手段，她却以为自己看不懂，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太过愚蠢，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皇后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也没打算一味遮掩，她反过来问他，“你当初是如何答应本宫的，如今又是怎么做的？”
当初？她不提还好，她一提起，凌景奕便觉心口如刀刺一般剧烈的疼痛，那是他的母后，亲手刺进他心脏的刀！
他永远不会忘记江城雪看他的眼神，惊愕、痛楚、失望、心碎，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永远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永远。
他满目悲怆，随即化作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儿臣当初只答应母后送她回江府，往日之事绝不再提！”
“混账！”皇后厉声呵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若你继续与她纠缠不清，将来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儿臣所争之物，从不需要靠女人获取，与她何干？”凌景奕不假思索地反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透过屏风，皇后怒视着这个不听话不成器的儿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母后！”凌景奕低唤一声，已然不想再继续做无谓的争执，“您想要的东西，儿臣同样想要，但是儿臣会凭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不是靠一个背景强大的女人。天家无情，城雪待儿臣却是有情，是她在儿臣绝望之时给了儿臣重生的机会和希望，儿臣曾经发誓此生绝不负她，若违此诺，天地共弃！”
“你——”皇后愤怒地从屏风后走出，一袭明黄宫装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头上凤冠随着她的动作愤怒地摇曳，一双凤眸又惊又怒地瞪着他，“你竟敢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以自身性命要挟你的母后！”
凌景奕紧抿着唇，那双阴郁的眼睛，此时如一潭死水一般，不含一丝期冀。
两次，母后已经两次对城雪下死手，他身为人子，虽怒却无从反击。不过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哪怕与母后决裂，哪怕舍弃自身性命！
凌景奕已表明了立场，若母后还是不能醒悟，那么他说再多也只是浪费唇舌。是以，他俯下身，深深一拜，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皇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盛怒之下只觉急火攻心，想要呵斥，却是一个字也不说出来。
那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她十月怀胎一遭鬼门关走过换回来的孩子，正在逐渐舍她而去。
为了一个女人，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
她感到眼前一黑，腿软地往后倒，好在被匆匆走入的锦心及时扶住。
“娘娘！”锦心慌忙扶着她，看一眼已是空空如也的外殿，心中有些不忍，同时也充满了疑问，“奴婢明明记得您让奴婢准备的是一种三日后方能见效的毒药，并非什么媚药，而且您后来又临时改变主意没有对江姑娘下手，您为何不跟殿下解释清楚呢？”
皇后脸上的惊怒之色渐缓，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语中透着深深的无力，“本宫的确没想让那个姓江的好过，解不解释，又有什么分别？”
锦心知晓皇后的意思，她个性要强，连自己的丈夫多年宠幸别的女人都不曾低头服软，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
可殿下毕竟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孩子，也是皇后娘娘将来唯一真正能够依靠的人，娘娘何苦非要与殿下拗着来呢？
锦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深知自己根本劝不动娘娘，只能暗暗祈祷娘娘与殿下将来不要真的闹到母子离心的地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