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明歌的身世,老夫人也是唏嘘,人说知子莫若母,秦争鸣有意将陈国灭亡,秦家由盛转衰,怪罪在一对子女上,这罪名,委实也太大了。
她对此本就颇有微词。如今,亲眼见了秦明歌,竟不想这孩子还真真是个通透的人物。只是,她念及秦庄,她这唯一的孙儿,便想着,若这傻孙儿,能有明歌的一半通透,让她这老太婆当祖宗一般供着,她都是甘愿呀。
大房那里的心思她是彻底的绝了,等了这七年,纵是石头也该捂热了,偏生是个孙子的影子都没有让她等到!想起这些,老夫人就止不住惆怅。
“明歌身子已经大好,还请祖母也要保重身体。”她说着,就要作势去触碰老夫人,一旁的李嬷嬷看这情形就要阻止,又见老夫人并没有厌恶的神色,此时秦明歌的小手掌已经碰到了老夫人额头,看那模样,似是在抚平老夫人眉间的皱纹。
看着明歌下意识的举动,李嬷嬷眼眸里闪过一抹惊异和赞叹,再次去看这孩子,却是不能当做稚子对待。看这举止,尽是真心实意,唯赤诚心,最令人动容。
老夫人认真的凝望着她,半晌,这才叹了一口气,“好孩子,委屈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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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歌被老夫人赏识的消息传到赵荣华的耳朵里,这又变了味。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声音歇斯底里,带着尖锐和怒火,犹如开了锋的剑刃,触之即死。
大夫人平素自持,容颜庄重,今日,也不知是被何事触怒到了,大发雷霆。赵嬷嬷是个极有眼力的人物,见此情形,立马驱散了众人,“出了这房门要记着管好嘴上那道门!若是露出一丝风声去,仔细你们的皮!”
丫鬟们低眉顺眼着,鱼贯而出。好一会,赵嬷嬷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克制着忧虑,掀了帘子迈了进去。
“我的好主子呀,您这是生的哪门子气,伤了矜贵的身子,老奴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呀!”
秦氏面色尚有几分阴郁,沉沉的就和那秋日里的乌云一般。“老夫人是糊涂了麽!竟要维护那个贱种!难不成,她还指望着让那傻子做我秦家长孙!”
她赵荣华出身名门世家,岂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老太婆当众驳斥她的决定,定然是恨她无所出。
赵嬷嬷又道,“便是当前的事情解决不了,好在,您还有大小姐呀!以老奴看,大小姐乃天生的美人胚子,假以时日成长起来,经受主子教诲,试想,这天底下,还能有几个男子经受得住那般的美貌?日后,成龙成凤也未可知。”
那最后一句话,勾的秦氏微微心动,半晌,这才喟叹连连,“罢了,罢了!”她这肚子,既然生不出秦家的嫡孙,就只好将这希望放在燕儿身上了。
一晃的叹息里,岁月的痕迹正悄然无息的吞噬着一个女人的毕生梦想。风中传来竹叶簌簌的脆响,像是悲伤,又像是宣告。
既然梦碎了,不妨重新造梦。以她赵荣华全部的心血,不甘,还有胆魄!
老夫人走后,秦明歌苍白着小脸,眸光明亮。“绿绮?”
一旁的丫鬟双手交叠,端的是顺从恭敬,“奴婢在。”
秦明歌见状心底倒也感念老夫人待自己的真心,这个丫鬟,姿色平庸,但凭方才这份气度,也是个读过诗书,受过训教的。
“说一说,我昏迷后的事情吧。”
“是。”
秦庄陪在秦明歌身边,呆滞的模样一日既往。
秦明歌静静听着秦氏轻描淡写的从秦争鸣那里将自己要了过来,又是如何狠心的不愿救治,反而欲将活人扔给野狗,幸得老夫人相救,这才得了一线生机。
“你是说…。。如今的金陵百姓,都知道了,庶出三小姐劣迹斑斑,大逆不道?”
绿绮稍有迟疑,是。”以她的见识都晓得传言有误,而今又看到三小姐聪慧机灵,女子少有污名,日后嫁人也是个难题。想到这里,她于心不忍,只好退了下去。
秦明歌低垂着眼眸,直到绿绮离开,秦庄不安的用手指戳着她的小脸,“妹,妹!”一字一顿的,呆傻分明。
抬起头,却看到秦明歌笑容明媚,“大哥,你知道吗?我们再也不用卑躬屈膝的活着了!哪怕是死,我们也是秦家子嗣,再也不是那般,不为人知的,苟延残喘了……”
从伸手打了秦明燕的那一刻,她早就料到,此事会闹大,虽说是吃了一顿皮肉之苦,但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处。污名一事,秦明歌不怒反喜,她真的要感谢大夫人,若非她们下手无情,一言就要封了她所有生路,世人,又怎会得知,秦家的女儿,不单单只有一个秦明燕。
她秦明歌,同样是秦家血脉,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从被人得知的那一刻,既受流言诟病,也因流言得到保护。
秦家,再不济,总也是要些脸面的。
她瘦弱的身子,抱着秦庄,笑中有泪。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点点温洵,时隔七年之久,终于入了她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