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凉山中。
校场，烈日下，无名小卒们和他们的教官面对面站在一起。
“我叫东方虎，大明北境关边军夜不收斥候队正。第一个月，由我来训练你们。”看着面前身形散漫的无名小卒，队正东方虎黑着脸开口说话，“将军让我来带你们，我是不愿意的，瞧瞧你们这些废物的样子，真是丢人。”
刺耳的讽刺声传进了所有受训队员的耳朵里，众人一个个面红耳赤的不愿意接受，王玄明嘴角一挑，不服气的开口：“不愿意那就换个人，本公子不稀罕。”
“军命难违。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我知道你们不服气，今天，在这，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我，一个人单挑你们所有人。”说完话，东方虎轻蔑的冲着众人勾了勾指头。
队员们互相对视，于冕没有任何表情，其他人大眼瞪小眼，也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
“别磨蹭了，快点，给你们机会要抓住！若是连挑战的勇气都没有，不如趁早离开，免得被我玩死。”东方虎的声音再度传来，十分刺耳。
王玄明率先冲了出来，除了瘫在地上的陈不争和一动不动的于冕，其他人也冲向东方虎。
残暴，十分残暴，东方虎没有丝毫留手，两分钟不到所有人都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于冕眼神一凝，看向东方虎，他想过会有差距，但是没有想过差距会如此之大。
“卒一，该你了。”东方虎一声爆喝，冲于冕吼道。
于冕动了，如猛虎出山一样扑向东方虎，东方虎眼神一亮，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的不亦乐乎，招招致命的招式，让其他人也不由为他们两个人捏了一把汗。
两人拳脚交加交手了几十招，于冕渐落下风，随即被东方虎一拳击中右肩，倒退几步，身形摇晃却是没有倒下。
“花拳绣腿，就你这样的身手，在现场上，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不过，勉强比他们好点。从今天开始，卒一，你就是他们的队正。”东方虎停下动作，摇摇头，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于冕脸色煞白的看着年轻的队正，心中满是挫败感，但是他知道，强者为尊，实力才是说话的资本。
“接下来，欢迎来到地狱。”东方虎笑着开口，宣布了训练开始，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
……
第一日的训练出人意料的简单，至少看起来是简单的。
站军姿。
于冕等人并不知道，大明边军新兵入营，第一课就是站军姿。
站军姿是军事训练中的基础科目，需要保持身体的直立和稳定，需要调动身体的多个肌肉群，特别是腿部和核心肌群。通过长时间的站军姿训练，新兵可以逐渐增强这些肌肉群的力量和耐力，从而提高整体的体能水平。
同时，站军姿训练也是一种静态耐力训练。在站军姿的过程中，士兵需要保持呼吸稳定、心态平和，随着时间的推移，新兵会逐渐适应这种长时间的静态站立，从而提高他们的耐力水平。
烈日之下，他们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仅仅是站着，没有任何动作，秋老虎逐渐发威，无名小卒们的脑门上，汗水不断滴落，与无名小卒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面前的教官，站姿如松，除了胸口有着轻微的起伏，其他从头到脚，纹丝不动。
时间一长，众人身形相继有些摇摆，但是东方虎只是看着，没有呵斥，也没有任何举动。
“他娘的，就这么干站着有屁用。”代号卒五的高三好嘴里嘟囔着。
“就是，道爷我腿都麻了。”代号卒六的张可庆也絮叨起来。
代号卒八的陈不争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第一个倒下，紧接着代号卒三的广白也瘫坐在地，但凡有一个人坚持不住开始偷懒，其他人就会一个接一个的偷懒。
到了最后，只有于冕和队伍中最不起眼话最少的远志还在坚持，远志曾经是个军人，虽然是个伙头军，但他也想坚守一下属于军人的荣耀。
汗如雨下。远志的小腿开始打起了摆子：“坚持不住了。”远志瘫坐在地上，使劲揉着自己的小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又过了半个时辰，于冕终于坚持不去，弯下了腰，双手扶着膝盖，止不住的喘气。
就在于冕弯腰的那一刻，站在前面久久没有动作的东方虎却突然开口。
“全体加罚一个时辰。”
东方虎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劈在众人的头上。
“加罚？一个时辰？”王玄明表达质疑。
“刚才我就不行了，还要再站一个时辰的话，我可以，我的腰不可以。”高三好也表示了抗议。
“老高，你的腰可以也没用，山中可没有女人。”韩小安坏笑道。
“小屁孩你懂个啥。”高三好没好气的回答。
就在众人赖在地上嬉笑打闹的时候，于冕直起了腰，直觉告诉他，必须要按照教官的命令去做，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别闹了。”代号卒四的李思远开口了，他在队伍中很少说话，但他曾经是书院先生的身份使得他还是颇具威望。
众人纷纷站好，这时的他们，几乎都只是凭着一口气坚持。
一个时辰后。
“原地休息。三分钟。”东方虎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终于结束了，我的腿废掉了。”张可庆卖起了惨，装着可怜。
“我饿了。”李不抢最关心的永远是自己的肚子，饿了比站军姿更让他难受。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当你咬牙坚持的时候，你会发现，眼前的难关并不算什么，熬一熬也就过去了，然后下一关，会更难。
“全体都有。”
东方虎低喝一声：“负重跑。山脚到山顶，往返，半个时辰。”
什么？众人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我的腿没知觉了，跑不了。”高三好第一个表达不满。
“报告队正。”李思远也站了出来。
“说。”面对读书人，东方虎表现的还算礼貌。
“我觉得你的训练不太合理。我们已经在烈日下站了三个时辰，体力不允许我们再去负重跑了，我们太累了。更何况，山脚到山顶的往返，半个时辰内，绝无可能。将军是让队正训练我们，而不是虐待我们，队正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李思远有条不紊，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众人纷纷附和，仿佛李思远就是他们的嘴替。
“呱噪。”东方虎猛地踏出一步，气势全开。
看着东方虎凶猛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自己吃掉，李思远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过往打交道的学生和文人，而是一个从腥风血雨的战场上厮杀多次仍能全身而退的凶人。
“如果现在是在战场上，你觉得敌人会和你讲道理吗？”
虽然胆怯，李思远却没有退缩，说道：“可是队正，现在是训练，不是在战场。”
“训练场就是战场。”东方虎语气冰冷：“在战场上，敌人不会因为你们累了就不杀你们。我东方虎手下的兵，从来没有垃圾，带你们，简直就是我的耻辱。跟我讲道理，行，要么我杀了你们。要么你们变强，杀了我。”
面对暴怒的东方虎，顿时，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将军说过，你们不配拥有姓名，卒就是你们的姓名，再让我听到你们彼此之间叫名字，军法处置。”东方虎目光凌厉的扫过所有人：“现在，跑。”
被东方虎持续刺激，无名小卒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想要变强，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跑。”卒一于冕愤怒低吼一声，吼声中有不甘，也有决心。
……
接下来的一周，训练极其枯燥无味，总结下来就是两件事情：跑和挨打。
不停的跑。
不停的挨打。
不停的边跑边挨打。
山路崎岖，卒一于冕等人正在玩命奔袭，采凉山上，他们已经连续跑了一周，多日的奔跑让他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采凉山的每一寸土地。一开始，他们跑一趟需要半个时辰，到现在，往返也才四分之一个时辰。
经过一段密林，奔跑的人没有过多停留，过往几日的经验告诉他们，危险无处不在。
卒八陈不争跑在队伍最末端，进山后这段时间，每日除了训练就是吃饭睡觉，倒是让他的身体逐渐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陈不争很珍惜这样的日子，所以他训练起来也分外的拼命。
唰。一张巨网从天而降，罩住了无名小卒们。
队正东方虎带着九名悍卒从树上高处跃下，每人手中都拿着木棒不断砸向众人，没头没脑的砸了一阵子，巨网被掀开，无名小卒们继续奔跑。
打人之前先要学会挨打，揍他们是为了训练他们的抗揍能力。这是东方虎给出的理由。
于冕等人不是没想过反抗还手，可每一次反抗之后都会被揍的更狠，次数多了，于冕等人也就学乖了，心里不服，身体却很诚实。
菜，就得多练，面对东方虎各种层出不穷的折磨方式，就连最为桀骜不驯的王玄明和最是玩世不恭的高三好，也默默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望着无名小卒们奔跑的身影，东方虎嘴角也流露出来一丝笑意。
这帮新兵，终于有了点军人的样子，只是，距离将军的要求，还差的很远。
残酷序章，才刚开始。
……
夜幕低垂，于冕等人终于跑到了校场，刚到校场，李不抢的眼神就亮了起来，每天他最期待的环节到了。
圆桌上摆放着一个竹篾，竹篾内放满了包子。冒着热气的肉馅大包子，每一个都有李不抢的拳头那么大。
疲惫了一整天，每个人都饿坏了，也许没有什么比热乎乎香喷喷咬一口满嘴流汁的肉包子更有诱惑。
众人就在校场上席地而坐，每人都攥着几个大包子，咬一口满嘴是油，众人一吃一个不吭声。要是噎住了，还有不热也不凉的米粥，温度刚刚好，适合下口。
“真他娘的就是天堂。”李不抢三四口便是一个包子下肚，快乐极了。
平日里吃饭最是斯文的李思远，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狼吞虎咽的模样跟李不抢也差不了多少。
众人都在疯狂炫饭的时候，于冕看向校场另一侧，东方虎等人也在吃饭，一样的拳头大小，一样的热气腾腾，只是他们手中的是馒头，喝的是凉水。
于冕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下来，王玄明注意到于冕的异样，也看了过去，眼神比于冕更加暗淡，嘴中的肉包子也食之无味起来。
军中粮食并不多，不止是北境关，大明边军处处都一样。
王振权势最大的时候，从上到下，朝中贪官污吏数不胜数，没有什么钱是他们不敢贪的，就连边军的军费军粮，他们一样克扣。每年，朝廷拔下来的军费，都得过户部、兵部等各个部门之手，自王振开始，从上到下，层层剥削，处处扒皮，等到了边关，军费军粮十不存一，边军的将士们能撑下来，靠的都是一腔热血，满心忠义。
王玄明很是黯然，在这条自上而下的贪腐链条上，他们王家功不可没，王振就是那些贪官污吏的祖师爷。
“王振是王振，你是你，不是你的错。”于冕看到好友的情绪低落，也轻轻开口：“听说，每当物资紧张，范将军就会带兵出征，到处清剿土匪马贼，缴回的物资便又能撑一阵子。”
“清剿土匪并不是长久之计，那些土匪抢的也是百姓活命的口粮。”一旁的李思远听到二人的谈话，开口说道：“还好，王振已死，现在的兵部尚书是于大人。只可惜，贪腐乱象非于大人一人可以解决，也非一日之功。”
王玄明起身，端起竹篾就往东方虎走去，走到跟前，放下竹篾却不说话，指指包子后转身就走。
东方虎笑了，继续吃着手中的馒头， 看都没看包子一眼，其他士兵也如是。边军，有边军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