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坐好。
先吃饭。
吃完饭就要谈事。
安夏安静吃着饭。
满室安静。
老宅的气氛,恰恰是她最喜欢的。
虽然小老太太讨人厌,儿子也淘气,身边的老公和她貌合神离。
但却是这么多年,她不曾有的。
别看老爷子说话少,这个家里,最顾忌最尊重她的,却还是这位老爷子。
家里人也都听他说话,他管事少,每每说话,便是封逸容都要听他的。
尤其是。
和小老太太夫妻和睦,都这把年纪了,小老太太被养的跟个大小姐一样,说话做事,温温柔柔,面相也好,看着就是个好相处的小老太太。
一点也不像别人家的老太太。
最主要的是,这老太太,还有点怕她的说。
这其实,就是她理想的生活。
一家人能在一个桌上安静地吃顿饭,没有争吵,也没有算计和勾心斗角。
吃着饭,安夏陷入了沉思。
单看着,像是心事沉沉。
坐在她对面的小老太太看见,给了她儿子一个眼神示意。
示意收到,封逸容转过脸来,望见她,吃个饭,菜吃不了两口。
反观她那个儿子。
头已经埋在了碗里。
没个吃相。
“团子,饭吃得差不多就下桌吧。”
团子从碗里抬起头来。
脑门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把小老太太逗笑,说她儿子。
“团子还在吃,你叫他下桌做什么。”
“晚上不能多吃,刘妈,带他下去。”
要在往常,团子肯定不高兴是要闹一闹的。
但现在,妈妈在。
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的碗,到底还是在刘妈的牵引下,离开了桌席。
用餐结束,安夏也擦了擦嘴。
静候封逸容要跟她说的事,没想到是老爷子在说话。
注视着她,神情肃穆。
说起今天,家族宗亲过来议事的主要内容。
“安夏,今天叫你到老宅来,是有两件事要和你说一说。”
老爷子难得这么郑重,安夏不免打起精神来。
“爸,你说。”
饭桌上好说事,便是伤了和气,也都是一家子关起门来,在一个屋子里说的话。
“第一件便是你安家的事,你们安家,于情,是我们封家数年之前的故交,我和你爸还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几个小辈之间,也经常走动,于理,你是安家的一份子,却是我们封家的儿媳,和安家,就不仅仅是故交这层关系,两家在旧识的基础上,便是姻亲。”
老爷子说起她们安家。
安夏神色微动。
听见老爷子继续道。
“既是有这层关系在,如今你也知道,你们安家遇到一些债务上的危机,按道理说,无论是哪一面,安家有难,我们封家理当要伸出援手。”
他说,理当。
理当的意思有多种。
“伸以援手,这件事不用你来提,对于财政上的一些危机,我们封家,不会坐视不理,只不过,安家这回闹的事,事涉市监局,也关乎到民生,医药造假,这便不仅仅是一般的舆论和风险,所以面上,我们封家,对于你们安家此次的危机,不会苟合,不正面施以援手,毕竟有关集团的颜面,但私下里,会遵照老大的意思,对你们安家,在你大哥提出来的资金回流基础上,再增一倍的额度,如此这样处理,安夏,你看怎么样?”
安夏眼睛有点酸。
她以为。
她们安家的事,仅仅只是她们安家的事,所以到现在为止,就从没有正面求过封逸容。
甚至,都想好了别的方法。
安家真到最后那一步,她跟封逸容,便也只能走到那一步。
就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封家,老爷子,还有封逸容,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这个事。
还来问她的意见。
她一直以为。
她嫁到这个家来,一向是单打独斗。
没有互帮互助的道理,有的只是算计和虚礼。
眼睛酸的有点厉害。
眼眶里波光粼粼,看完老爷子,挪过视线,去看小老太太。
这个时候的小老太太,怎么看着就那么让人觉得舒服呢。
面上带着的关心一点也骗不了人,正观察着她的神色。
心情有点反复,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直到。
桌面下,有一只手盖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掌心暖暖的,将她冰凉的手回暖。
转过头来,便和他的视线对上。
她知道他做事一向沉稳,一如此刻,他看她的眼神。
厚重的视线里,透着的,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这样的眼神。
心跳仿似停了两瞬。
“安夏,爸等着你回话。”
老爷子问她怎么看,她答不上来。
心里知,这样应该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耸了耸鼻子,回话,“我没什么意见,爸。”
这第一件事说完,老爷子便开始说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便是关乎到封家产业继承的问题,我们大房和三房还有五房,都有适龄的孩子,三房的封程比老大两个孩子大个二十来岁,五房的同是,唯独七房,孩子年纪颇小一点,今年才九岁,这么多房中,只有我大房孩子稀少,年岁也最小。”
老爷子突然说些,已经把她的脑袋绕得稀晕。
什么大房三房七房。
大二十岁,这像话吗。
况且这些亲戚,她可一个也不认识。
“如今封家,一直在把持的是我们家老大,在宗族里,行二,他底下的几个孩子,自然不能比宗族里其他孩子差一截,只是从这个年纪上来说,晚确实是晚了点。族里今天开了个宗会,老大两个孩子,总要有一个后继顶上他爸的位置,断不能叫我们大房从根上就落了别人一道。”
安夏的危险意识告诉她,后面的话,应当很是沉重。
“那爸……和家里前辈的意思是,要叫封韧,肩负起……”
老爷子点点头。
“我们封家的孩子,没有哪一个拿不出手,既然阿韧年纪上比几个孩子小,那要学的,自然就要比几个哥哥多,今天家里开会,为的就是这个事,阿韧留在国内,学的都是皮毛,应当要和他几个哥哥一样,受到系统化的精英教育,德智体劳,一样也不能差。”
“爸的意思是。”安夏问。
“按照最佳的发展,阿韧年纪虽然小,智商却不比同龄的几个孩子差,跳级读书是一方面,封家还要单独为他制定一套专门的培养方案,不用和他几个年长的哥哥一模一样,这方案,自然要更严苛点。”
听到严苛二字。
安夏就有些不好受。
果不其然,听见老爷子道。
“计划是安排送阿韧出国,就定在今年九月份,这件事,安夏,望你能理解。”
安夏又被雷劈着了。
深深抬起头来,将手从封逸容的手心里迅速抽走。
眉头拧成了好几道那么深。
手里触感消失,封逸容观她神色。
安夏尚且来不及表态,便听见坐在她对面的小老太太说起话。
“安夏,不光是阿韧,便是老大,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