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说出来的话太令人伤心。
也怕伤了她儿子一个幼小的心灵。
更怕他脱口而出的话,她不知道该如何接。
老妈的面上,突然显出一层低落,又好像,沾了些他看不懂的悲伤。
小小年纪的封韧,适时保持了缄默。
便不再做声。
身旁的人,三两句,面上的落寞垂眼可见。
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挂着的何止是低落。
安夏没注意到他的打量,却察觉,握着她的那双手,力度好像加重了两分。
就在她耳边说话,声线稳重。
“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今天不跟你一道出面,便难过成了这样?”
才没有。
她微微抬眼。
“你又没有义务必须要跟我一道出面——”
话说到一半,想到她儿子就在身边,有些话,不好当着儿子的面说,临时便又改了口。
“没有难过,我好得很,不要瞎说话。”
还说不难过,封韧都看出来了。
丝毫不假思索,就来谴责他老爸。
“老爸,你看,谁叫你这样的,老妈都不高兴了,看你怎么哄。”
“谁不高兴了,封韧,你是不是被封团团带坏了,学了他那一套,油嘴滑舌。”
封韧撇嘴。
“……我没有,老妈。”
母子俩拌嘴,封逸容旁观,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
看着她的面色,慢慢才说话,唤她的名字。
“安夏,并非是不愿出这个面。”
安夏抬起头来。
看见他的眼睛。
好奇怪。
他这眼睛里,有星辰涌动。
从前都没发觉。
“是你从前,总说我太专制,管着你多,”她有经商的天赋,缺的都是经验,不服他的指手画脚,却一旦脱离他的管教,欠下的都是负债,可这些事,又何必告诉现在的她呢,“大抵是我方法用错了,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次就当是个历练,你不亲自上场走一回,怎么会知道有多艰辛,吃过的亏亲身经历一遭,比什么都深刻。”
印象深刻了,便知,他从前的专横,有多少都是为她着想。
也为她省去了多少麻烦。
安夏竟然听感动了。
这男人,突然不分场合地说些戳人心的话。
原来,他想的这样深。
并非是不关心她。
而是她习惯了与他的相处模式,对于他突然的转好,总有些患得患失。
眼睛渐渐又发热,笑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
从前一点也不是。
不知道有多洒脱。
动容都写在脸上,他瞧出,她有话要跟他说。
嗓音转暗,沉思一余,对前方司机道。
“靠边停车。”
封韧还在回着头。
看着老爸老妈之间的暗流涌动。
突然,老爸看向他,同他道。
“坐后面那辆车去。”
封韧聪慧,乖乖应答。
“是。”
利索下了车。
儿子被赶了下去,车子又重新发动起来,司机也将挡板伸了起来。
气氛安静,安夏才找回了自己。
说话带着鼻音。
“我以前,这么不懂事吗,还嫌你。”
一定是嫌弃他管的多,他后来,便再也不管她。
这难道,就是他们婚姻关系中,最大的矛盾所在吗。
熟料,他点头。
点头后,声音又暗哑了两分。
“总结的挺好,这话,你从前可不会承认,”从前的她,又倔又作,还不服管,每每心力交瘁,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看来经了点事,是成长了不少,既然这样,后面的事,我再多分点心,替你好好兜着,你安家这关,不会走不过去,只要你大着胆去做。”
她现在,竟一点也想不到安家的事。
眼里,好像只有他了。
看着他这张脸,高挺的鼻梁下撒着阴翳的灰影,眼神带着水,面色柔和的不得了,还有这张唇,拨动着,说着悦耳的话。
因为一直在吃药,便好久都没发作过。
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看见他这张脸,一旦离得近了,就忍不住想要和他靠近。
而现在。
她觉着。
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车内气氛旖旎,带着点低热。
她知道她现在有这样的心思很不合时宜,但就是有些控制不住。
眼睛微闪,和他一样,也能掐出水来。
说话。
“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是同情她家里出了事故,还是因为良心发现,又或者是,连日来的相处,她的那些计谋奏效,这个男人,同样也中招了。
对她好。
他哑然。
这就是对她好了吗。
那从前做的桩桩件件,她怎么会是那样的反应。
看来这人,换了个经历,心境还真是不一样。
他得慢点来。
心里如是告诉自己,前一秒的想法,可后几秒,却又完全被她迷得差点失了分寸。
“哪里好,做点该做的事,你要是不嫌弃,做投资做收购,经商方面,我姑且能算你半个老师,跟着我学,我手把手教你,就算是半个外行人,也能领进门,怎么样,你信也不信?”
她信。
她怎么能不信。
猛点头。
挣脱了他的手,心脏跳的飞快。
喘着气把话说了出来。
“我信!可是你这样,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报答。
这个词。
既刺耳又熟悉。
好似当年,某人爬上他的床时,便说过这个话。
眼神暗了一半。
难道……
刹那,她便扑到了他身上,将他抵在座上。
眼睛水汪汪的,带着心机,带着诚恳,动情至深。
呼吸扑到他脸上。
捧住了他的脸。
“封逸容,你不能白对我好,我吃不消,要不这样,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就,就如你们封家所愿,再给你生个女儿吧。”
记忆拉远。
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当下,神情如遭雷击。
一模一样的场景,类似的话语。
那年,她吐着芬兰的气息,在他耳边道。
“二爷,我想报答你,我给你生个儿子好不好。”
生儿子。
生女儿。
呼吸停滞。
手摸到了她的后脑勺上。
她贴的太近,他自问没有这个精力可以把持的住。
再说话。
望着她一双透着雾气的大眼,声线愈发加重。
是试探,也是发问。
“你确定?”
这种事。
光说出口,都已经用尽了她一半的力气。
她扪心自问,真要发生点什么,她肯定没做好这个打算。
她在赌,赌他对那些旧事,就如同他的个性一般,不会轻易就能放下。
他不可能这么简单就会妥协的。
不然,她也不会浑身招数都使劲,也只混了个暂时不会离婚的地步。
她可很是记得。
来这里这么久。
除了第一天。
他便一直没有碰过她。
一点也没有。
连打个啵也不肯。
手指在他心上画圈圈。
借故,去扯他的衣领。
“我确定的,我们这么久的夫妻,这种事,都多久了,你就一点也不想吗,斯冰都跟我说,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不然,怎么会。”
眸色愈发幽深。
握住了她频繁作乱的手。
这种事。
从前就没讲到过,要水到渠成,他以为时机刚刚好,她却觉得是卖身给他。
再来一次。
又怎么能再次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呢。
老路不能再走一次。
下一刻,她怕是就要哭着说,他有多欺负她,从前是她一个人,现在还可以对着两个儿子说。
如此一来,岂不是全乱套了。
沙哑着嗓子,拉开她的手。
“这种事,你也同一个外人说?”
面对他带着湿气的发问。
她带着笑,答。
“没办法嘛,二爷,你说你,到底是为什么呢。”
何止是不碰她。
她现在凑上去强吻一下,他估计都能退开。
如此这番,她偏要试试。
脸蛋贴了过去,鼻尖碰鼻尖,果不其然,他迅速撇开了脸。
知道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他这样,她竟然又有些觉得失落。
就这么嫌弃她么。
便故意湿着嗓子,凑到他耳朵上吐气。
确定无疑。
“二爷,你既然推开我,那怎么。”
怎么这……
继续道。
“怎么还要喘的这么厉害。”
闻言,封逸容彻底失去了呼吸。
眸色幽幽望来,漆黑一片。
比沼泽还要深,这回是,透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