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不明所以,他追问,“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几句没头没脑的顺口溜,‘白毛黑鸡人不知,黑鸡白毛祸人间,军皮外衣裹天下,谁能奈何独霸南’,落款署名,黑鸡白毛。”
‘白毛黑鸡’是郑塬从前的绰号。
这绰号出处相当缺德,他浑身黑得发亮,那儿也不例外,只不过有一撮近乎白色的毛发,知道的人不超过一只手,蒋璟言便是其中一个。
只是这顺序…
先鸡后毛,里外颠倒,再加一个‘独霸南’。
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郑塬大概会以为是多年不喊生疏了,但凭他和蒋璟言多年的默契,又是善于传递情报的蒋先生,细微不同也别有用意。
他一边穿外套,一边琢磨,忽然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当即联系梁晶,向关国峰报告,需要派人去守华防科技集团。
华防科技是孟鸿文所有权利的源头和中心,他上任后功绩太显著,如果没有一击致命的证据,上头轻易不会从华防开始调查,老实讲,即便孟鸿文倒了,华防的功劳簿上,也会留着他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这一笔,足以让外界替他抱不平。
所以,清除孟党的专项队伍从外向里行动,一方面为了混淆孟鸿文的视线、搜集更多的证据,保证孟鸿文妄想利用华防当挡箭牌时,外面的天早已大变,另一方面,则是逼孟鸿文主动退位,正式接受调查,从而保住华防声誉。
这正是蒋璟言不顾所有人阻拦,非要抢先重审陈家旧案的原因之一,孟鸿文的下场是未知数,等到那时再重审,能不能让陈清父母沉冤昭雪,更是未知。
说白了,关于陈清的事,他不指望任何人。
现如今他坠海,又匿名送来消息,应该不只是为了抓一个军火贩子,是暗示这层包围圈的中心出现了重要线索。
苦等了八天,总算迎来一丝曙光。
郑塬和梁晶一同出发,赶往洲南铜北街。
依照举报信上的时间,交易时间在凌晨三点,各部门紧急部署,等目标人物出现。
郑塬猜不透蒋璟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他的行踪仍要保密,万一中途被迫出现,需要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掩护他撤退,执行任务的所有人员里,除了梁晶,没人知道这条情报来自于谁。
“重点保护现场群众。”郑塬握着对讲机,一双眼紧盯车窗外,“一经发现围观人员,悄悄引开。”
“明白。”
另一边,由关国峰亲自下达命令,由蒋仲易带领的小组,暗中监视华防高层,和进出口业务板块的核心工厂。
下属诧异,“蒋老这么快出院了?不是说…都下病危通知了吗。”
郑塬睨他一眼,没吭声。
他顿悟,咂么嘴皮子,继续集中注意力。
凌晨两点五十分,铜北街24号商铺侧门悄无声息敞开。
狙击手汇报,“目标出现,一男一女。”
“买家?”郑塬猜测。
“看样子是,女人体格异常,怀疑男扮女装。”
他舔槽牙,铜北街所有商铺面积不大,24号外观普普通通,甚至是十几年前的装潢,要在这儿进行交易可能性不大,除非只是当场验货。
蒋璟言曾经带队缴获过类似的非法交易,那时郑塬跟着他学习掌握这类人的心理,实在精明得很。
从确定交易开始,买家验货付首款,卖家通知窝藏点备货上路,分设三个以上目的地,不到最后一刻,无法确定哪个才是真正交易地点。
想拿人,必须在交易过程中行动。
“各小组注意,没有命令不要轻举妄动!”郑塬撂下对讲机,拨通梁晶的号码。
倘若蒋璟言情报无误,备货点与华防脱不了干系。
凌晨四点,进入24号商铺的一男‘一女’从侧门离开,所驾驶车辆进入主干道。
道路部署的单位静观其变,半小时后,买家抵达高速口,服务区人员伪装货物运送车辆跟上。
同一时间,梁晶传来消息,华防工厂三公里外的仓库有动静。
郑塬气得笑出声,这孟鸿文,玩灯下黑啊。
两侧飞掠而过的夜色依然浓重,他看下属们摩拳擦掌,定了定神,是该收网了。
此时,道路部署已经分别跟上可疑车辆,以仓库为中心,在洲南呈东南西北的方向延伸。
五点半,各方确定交易地点。
眼看天要亮,蒋仲易以关国峰的名义秘密约谈华防几名高层,工厂和仓库则由梁晶带人继续严加看管。
七点十六分,天际升起一柱橙红熹光。
最终交易点确定,在洲南南郊。
郑塬立刻通知各小组行动,买家卖家,包括铜北街24号,一应抓捕。
“怎么样,见到人了吗?”梁晶那儿刚结束,忙不迭联系他,“老关拿了文件,调查组已经在去华防的路上了。”
郑塬脱了外套立在风口,吹得后背冰凉,语气懊恼,“他不在。”
电话那头静默好半晌,叹了口气,“算了,起码人活着,不着急。”
他心烦没接茬儿,撸了把后脑勺撂了。
下午一点,调查组人员到达华防科技,关国峰和蒋仲易在市局等着郑塬和梁晶做报告。
会议刚开始五分钟,有人敲门打断。
郑塬抬眼,一个身穿道路保洁工作服的男人立在门口,帽檐下双眼戏谑,满面胡茬,灰头土脸,脖颈盖着一块渗血纱布,糙得不成样子。
梁晶心头一震,倏地踢开座椅站起,踌躇不敢靠近,“璟言?”
“都什么时候了,还做报告浪费时间。”蒋璟言抬脚进门,摘掉帽子冲着其他人颔首。
蒋仲易眼圈隐隐泛红,双手紧握扶手颤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会议室鸦雀无声,郑塬一拳锤上他肩膀,一双眼瞪得极圆,“他奶奶的,活的!”
蒋璟言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混不吝的腔调,“我还以为,郑副主任得三两日才能明白我的意思。”
九天,说长不长,他实在有些大变样,不过语气凛冽如往常。
“有位证人,地址和联系方式在这个里面。”蒋璟言没落座,甩下一个信封,“码头爆炸当日,我找到了对方安排的狙击手,他所持枪支为国产LR4高精狙,华防科技的装备出现在哪儿,是谁授意,从何得来,不用我明说,符合在职人员彻查条件。”
他朝蒋仲易再次颔首,转身出门。
郑塬急了,“你又干什么去!”
“剩下的是你们的活儿,我有自己的事要办。”
他嗫嚅,“你是…去唐家吗?”
蒋璟言侧头,瞥见他凝重的神情时,半眯着眼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