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似雪对上男人黝黑沉静的双眸,喉头竟不自觉地哽了一下,原本私下里打了腹稿的话竟是一句都说不出。
她用力地闭了闭双眼,修剪圆润的指甲嵌进了掌心,留下鲜红色的月牙痕迹。
“我想了很久……我们,离婚吧。”
她几乎有些不敢去看男人听到这话的表情,只是逼着自己将这不讲道理的话从牙齿间吐露出来。
是的,多不讲道理,她身陷囹圄时依靠他,信赖他,如今事情结束了,她又像点水蜻蜓一般要离开他。
司若尘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像是没听懂一般,还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离婚?”
他很少露出这样无措的神情,作为司家的当权者,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姜似雪虽然从未亲眼见识过男人在商场上的手段,却也略微觉得喉间酸楚难言。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这段不短的时间内,她已经凭着司太太的这个身份得到太多便利了,外人都只说她福气好运气好,可他们没人知道她这个身份是怎样得来的。
那是司若尘在神智混乱之后误以为她是他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不由分说带着她去领了结婚证。后来他清醒了说要离婚,却又被这样那样的事耽误,谁也没想到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融洽亲密到连姜似雪自己都分不清,现在的司若尘,究竟是哪一个。她无法说服自己将错就错,也无法心安理得地霸占着司太太的位置。
或许现在男人是混乱的,但他总有恢复的一天,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再想纠正这错误的轨迹,只怕是有心无力,徒增怨怼罢了。
况且她也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和想要保护的人……还好这些日子她不遗余力地把司若尘的娱乐公司的造星计划大致组建了起来,只要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出不了大错。
也算是一些绵薄的感恩。
“对不起。”
姜似雪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我们离婚吧。”
男人霍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
他罕见地有些慌乱,又问:“是因为我隐瞒了段正阳的事你太生气了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你告诉我,我可以……”
“不是。”
姜似雪打断了他,面容平静地道:“我只是觉得这段时间已经很麻烦你了,既然事情解决了,我们两个当时搁置的离婚也可以去办了。”
司若尘以为自己会生气,会难过,但是他感觉了一下,心里却只是空落落的,他怔怔地看着女孩的双眸,轻声道:“但我们不是已经,互通心意了么?”
互通心意?那怎么能算互通心意?
姜似雪苦笑起来,她是真的不忍,也是真的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说服自己放手。
“可是若尘,你自己能分得清现在是不是真实的你吗?或许你的精神状况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恶化了,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万一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你潜意识里想象出来的那个人呢?”
“她会替你做点心,陪你加班,等你回家……会亲手为你熨衣服,搭配袖扣……”
这些事情的确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常为司若尘做的,事实上她做这些事甘之如饴,男人也很受用,但她现在面临的种种情况不允许她再这样沉溺于岁月静好之中,她需要强大,需要权力和财富,可她不能再依赖司若尘了。
趁人之危,最是可恨。
“我不同意。”
司若尘却不管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倾身过来一把握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力气之大让后者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他却恍若未见,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道:“我不同意离婚。我也不觉得我现在是处于一个神智混乱分不清虚假真实的状态,我很清醒。”
他的语气强硬,细听竟然带着些恳求的意味:“我不同意离婚,你不需要为我熨衣服陪我加班,你可以继续在娱乐公司上班,也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无论是帮助段正阳对抗林家还是别的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离婚,好不好。”
姜似雪眼睫一垂,落下泪来。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愧疚,也越发明白自己不能这样任由他糊里糊涂下去。他不想离婚,她又何尝舍得呢?她留恋的根本不是这些日子以来的温室生活,而是司若尘。
也许是某晚入睡前温柔的晚安吻,也许是某个清晨醒来时男人凝视着她如水一般的目光……点点滴滴,都是回忆,也都让人心碎。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司若尘僵住了。
他沉默良久,忽然松开手站起身来,丢下一句“我不同意”之后就向门口走去,向来挺拔优雅的姿态难得地有些狼狈,高大的身躯竟然隐隐约约有了摇晃的迹象。
姜似雪抬起泪眼,一片模糊中看到男人还未走到门边就突然顿了一下,接着毫无预兆地轰然倒地。
两三秒的心悸过后,整个司家都听到了姜似雪的尖叫声。
“——司若尘!”
昏暗的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幽幽的光线映亮了床上男人的半边脸,他闭着眼睛在沉睡中,神色安稳平静,唇角甚至还微微翘着,像是一个柔软的笑。
陆淼俯身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接着拧熄了灯,退出房间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轻不可闻的“咔哒”一声,守在门边垂着脑袋的女孩却像被惊到一般霍然抬头,下意识地问:“若尘……”
“他很好,还在睡,不要担心。”
陆淼柔声安抚她,带着女孩下楼:“忙了好一会儿,饿了吧?我刚才吩咐厨房做了些甜粥,陪我吃一些吧。”
姜似雪默默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都怪我。”
方才医生给司若尘检查的时候,她就把前因后果都给陆淼讲了一遍,满心愧疚地等着被责怪,却不想陆淼只是温温柔柔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