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发出去的那一秒,红色的感叹号出现在屏幕上。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尹季:?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尹季:你给我删了?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尹季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机,检查了一下网络设置,5G信号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 is……】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
【您好,您……】
尹季站在原地,几乎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上下甩了甩手机,反复检查了一遍,拨通另一个电话。
“喂——”
那边刚发出一个单音节,尹季就怒道:“庄望给我删了!”
“谁?”她说得太快,时锦一明显没听清。
“庄望!”
“他怎么了?”
“给我删了!”
那边沉默片刻,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给他发微信发不出去,打电话也打不通。”
“他为什么删你?”
“我怎么知道?!”
“你问问。”
“你说的什么话?”尹季怒火中烧:“他给我删了!我怎么问?”
“好好好,他给你删了。”时锦一安抚着,“删除好友会有添加提醒,你加他问问。”
“没有!”尹季走到车里,重重关上车门,念出红色感叹号后面的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哪里有添加好友,我怎么加他?”
又是一阵沉默。
尹季急了:“你说话啊。”
“嗯……”时锦一小声道,“他这不是给你删了,是给你拉黑了。”
尹季:?
时锦一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连忙问:“你要干吗?”
“去找他。”
“你别这么虎,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就算你知道,他都给你拉黑了还会让你找到他?”时锦一哭笑不得,“而且,你真想不到他为什么拉黑你?”
尹季又熄了火,烦躁地扒拉了几下车内后视镜挂着的平安符,悻悻开口:“肯定是因为十年前的事。”
尹季把自己从她家离开后遇到庄望之后所有的事简述给时锦一,得来时锦一由衷的感叹:“你是真虎啊,你连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觉得那个房间有问题说进去就进去了,人家可不躲着你?”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看尹季又有炸毛的迹象,时锦一马上顺毛:“息怒息怒。我觉得吧,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既然医生都赞同你去问叔叔阿姨,那你先回去弄清楚所有的事,自己想明白之后,再去找庄望。”
“那他不见我怎么办?”
“他现在就见你了?”
“……”尹季瞪一眼手机,“挂了。”
“慢点开车啊,别着急。”时锦一刚说完,电话里就出现嘀嘀的忙音。
尹季刚挂电话准备开车,手机铃声又响了,她接通:“放心吧,我不会直接去找他。”
那边停顿了一下才说:“是我,闻冬。”
尹季一愣,看了眼手机:“抱歉,你找我什么事?”
“王冲死了。”
尹季到南城后是闻冬去接的,大概是前几天刚下完大雪,路边的绿化带还有没融化的积雪。
南城今天是晴天,万里无云,路过某一个中学时,门口站了一群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闻冬在路上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过年期间闻冬助理加了夏果的联系方式并帮她找好了合适的房子,夏果的意思是过年后会和王冲搬进去。两天前房东打电话给助理询问为什么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人搬来住,助理联系夏果,却一直打不通电话,觉得事情不对去了夏果住的地方,才知道王冲在正月十五那天自杀了。
夏果为王冲办理了死亡证明,通知了他的妈妈。
王冲的妈妈一开始就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觉得夏果是个小时候克死父亲长大克死母亲的灾星,觉得夏果配不上他儿子。
“是你害死我儿子!都是你害死我儿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夏果,你为什么不去死!”
她拿拖把一下一下打在夏果身上,打得她浑身青紫,是邻居看不下去报了警。
夏果将他们所有的钱给了这位年近七十经历丧子之痛的老人,这一段时间一直待在破旧的房子里。
不怎么出门,就这样一直待在屋里。
尹季到时,屋内昏暗无比,窗帘被死死拉上,照不进来一丝光亮。
她在卧室的角落里找到夏果,她坐在冰凉的地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还有淤青,眼眶凹陷,嘴唇干涸。
明明听见了声响,也没有动弹,就这样一直坐着,像被抽了灵魂的木偶。
“夏果……”
尹季蹲在她身边,想要将她拉起来,被夏果出生制止:“别碰我。”
尹季的手停在半空,听她继续说:“我是个灾星,离我远点。”
“别这样说,不是这样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夏果没理她,自顾自地说,“大年初五晚上他打了我,第二天复工我没回家,找了最便宜的旅馆住着。这期间他一直在给我打电话,我没接,短信也没回。
正月十五上午,我在上班,公司说今天可以四点下班,我想买点菜回家跟他包饺子,和他和好。他发短信说他受不了现在的生活,受不了现在的他和我,他后悔了。他说他后悔了,后悔对我动手,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在我们常去的地方等我。可那天上午看房的人太多了,或许能成一个大单,我的手机就在包里一直响着。”
说到这她扯了扯嘴角,扯出来一个自嘲的笑容:“我听到了,但没看一眼。因为铃声是他专属的,因为是他打来的而不是顾客,所以我没看。等我忙完后给他回电话,没人接,我买了菜回家,正剁饺子馅呢,接到了警察的电话,问我是不是王冲的家属。”
“认领尸体这件事我太熟悉了,轻车熟路的去了医院,又去了派出所,登记、盖章、签名,仅仅一上午,我就办完了所有的事。警察和医生安慰我的话都似曾相识。
坐在殡仪馆等王冲的骨灰出来,有扇窗没关,风吹过来我觉得南城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啊?我又想起在太平间看见王冲的时候,他就穿了件冲锋衣,你说他怎么想的,下着大雪的天,套一件冲锋衣就出门了。”
“王冲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夏果,不要把这些强加在自己身上,”尹季轻轻抱住她,“我陪你一起走出来,走得慢也没关系。我们往前走,苦就往后退。”
尹季在屋里陪着夏果直到夜幕降临,她想让夏果搬去和自己住,被拒绝。
“这里环境不好。”尹季不赞同,“或者,搬到给你找的房子?”
“过几天吧,”夏果看着周围,眼里满是回忆,“这些都是我和他的东西,我想自己收拾。”
尹季没再坚持,将闻冬刚刚去买的饭放到桌上,轻轻捏捏她的脸,带着些恳求的撒娇:“日子还是要继续,夏果,一定要走出来。”
夏果对她笑笑,努力压下泛起的泪意:“你能帮我开一些安眠的药吗?”见尹季迟疑,她又说,“你别多想,我只是好长时间没有睡个好觉了,我想……睡一会。”
“好。”
尹季从卧室出来,轻轻关上门,示意闻冬离开再说。
刚走到楼梯口,尹季眼前一黑,头重脚轻地往前栽去,下一刻就落入一个怀抱。
“文月?文月!”
闻冬的声音像是隔了好远,听不真切,尹季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身体忍不住发抖,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渐渐地,眼前能看清东西,还没等尹季反应,耳边便有人说话:“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看了看周围,是在闻冬的车上,刚动了动嘴想回,口中蔓出一丝甜味,她嚼了两下:“巧克力?”
闻冬把手里的可乐递给她:“再喝点可乐,这个比巧克力升糖快。”
尹季接过小口小口喝着,只喝了三口就关上盖子,她不爱喝带气泡的。
闻冬又递来块水果糖,尹季哭笑不得:“够了的。”
见他坚持,只好接过含在嘴里:“就是没吃饭,低血糖了而已,没什么事。”
除了早上被她咬了几口的吐司和一杯热美式以外,她直到现在还没吃第二顿饭。
喔,还有在医院时喝的两口糖水。
“为什么不好好……”闻冬的话脱口而出,似是又觉得语气冲了些,略显生硬的改口,“先去吃个饭吧。”
“我得先回姥姥家,她那里有安眠的药,我去拿点。”
安眠药只能去医院挂号由医生开医嘱才能买到,但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还好刘清玫常年会在家中备着安眠药,她能去要点。
“先吃饭。”闻冬把一整盒巧克力放到尹季腿上,不容分说地开车往餐厅走。
尹季一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看得他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问:“怎么一直看我?”
“你知道你刚刚让我想起什么吗?”
闻冬看她一眼,等她继续。
“像刚认识你那会,你抱着小春从医院出来,非常凶狠。”
“凶、凶狠?”闻冬把车开到餐厅门口,先一步下去,制止门童的动作,拉开副驾驶车门,等尹季下车站稳后才又问,“我当时凶狠吗?”
“像一只张牙舞爪但毫无攻击力的……”尹季嘻嘻一笑,慢悠悠说出后面的字,“小脏猫。饿死了,快走,去吃饭。”
“脏……猫?”
尹季说完也不管听的人什么反应,直直往餐厅里面走,接待员早在里面等着,看她进大厅,迎上前热情道:“小姐你好,请这边走。”
他那天在去医院的路上摔了一跤,又一直忙上忙下来不及处理,如果真的说脏,倒也能称得上。
这么多年过去,还以为她早就忘了。
闻冬看着她的背影轻笑出声,快步跟了上去。
服务员给尹季核对了一下菜单,询问是否要更改,她扫了眼摇摇头,“尽快上吧,我好饿。”
“这家餐厅这么多年,装修还是一点没变。”
闻冬坐到她对面,听她这样说,微微皱眉:“你不喜欢?”
“没这个意思,”尹季吃着饭前水果垫肚子,“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这次什么时候离开?”
“先看看夏果状态怎么样吧,我有带她去京西看心理医生的想法,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夏果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尹季还没想好该怎么劝她。
“纳江市一个比较有名的医生和我认识,如果需要,可以去那里。”
尹季思考了一下,点头,纳江市就在南城隔壁,开车来回也就三个小时,确实方便很多。
“看来你现在是混得真不错啊,人脉这么广,哪哪都有朋友。”
闻冬知道是在打趣他,也弯了弯唇:“比起这些,还是不如以前。”
“嗯?怎么说?”
“毕竟,以前就有幸和大小姐同桌吃饭了。”
尹季:……
他以前是这样的性格吗?
菜很快上来,尹季饿得顾不上别的,埋头苦吃,中途抽空看了两眼闻冬,感觉他欲言又止,却又一直没说出来。
等她吃饱后才腾出空问:“你有话对我说?”
“没什么。”
尹季看他挂了两次电话:“是有急事吗?你不用等我的,我一会自己回去就行。”
“是闻春。”闻冬叹了口气,“她说她开学考没考好,求我去开家长会,我没去。”
说着,电话又来了:“来兴师问罪了。”
“有多没考好?”
“不清楚,成绩要家长会结束才知道。”
这立马勾起了尹季的好奇心,眼巴巴看他。
闻冬对上她的视线一愣,妥协般地按上接通键,登时传来闻冬杀猪般的嚎叫。
“哥哥救命——”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揍你也是顺带手的事!”又传出另一个女声,闻冬用口型告诉尹季这是他妈妈,“你给我从冰箱上下来!”
“哥——”闻春的声音虽然听着撕心裂肺,但演技着实拙劣了些。
趁着闻春肺活量到头,闻冬插空问:“她考了多少分?”
“197分,全班倒数第一!”
“我不是倒数第一。”
“排你后头那个人家没参加考试,你不是倒数第一谁是倒数第一?”
闻冬也有些错愕:“七科一共考了197?”
平均一科还不到四十分?
“是三科。”闻春插嘴,“每天上下午的第一场考试我都睡着了。”
尹季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又瞬间捂住嘴,那边还是听见了:“哥!你和谁在一起呢?”
“一个朋友。”
“你孤家寡人一个,哪有什么朋友啊?”
对于这样心直口快的妹妹,闻冬也颇为无奈,尹季指指屏幕,无声地询问自己能不能说话,得了肯定回答后,尹季才开口:“小春,是我,尹……文月。”
只听噼里啪啦几声又伴随着闻冬妈妈的两句“慢点下来别摔着”,过了一会闻春的声音又出现在电话里:“文月姐姐?真的是你?我哥和你在一起呢?”
“是我,我今天回南城了。”
“文月姐姐,你要不要来我们家呀?上次你走了之后我才知道你回来过,哥哥总不让我联……”闻春的话被逐渐减小的手机音量强制消音,闻冬收回手机,摁了挂断键。
“所以你刚刚吃饭的时候欲言又止是想问我有没有时间去你家吃饭?”尹季抢在他前面开口。
闻冬小声地“嗯”了一声。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挺大个人还没你妹闯荡。”尹季失笑,打趣道,“你支支吾吾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表白呢。”
“那你答应吗?”
“你不有喜欢的人吗?”
又吃了几口饭还没得到回答,她猛地抬头,筷子还举在半空:“不会是我吧?”
又是沉默。
啊?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闻冬终于开口:“你觉得呢?”
尹季把嘴里的饭都咽下去才说:“那不行,我也有喜欢的人。要真是我,你趁早换一个。所以……不是我吧?”
“我三十岁之前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这算是变相的否认了?
知道自己自作多情后尹季并没有觉得尴尬,对于别人喜欢她这件事,她遇到过很多次。无论是从前上学的时候收到的情书还是出国后热情直球的外国人,照郑忻的话来说,尹季这样的白富美,没人喜欢才奇怪。
现在确定闻冬不喜欢她尹季反而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喜欢,尹季就会直接和他说明白,他对她的喜欢多半是因为她帮过他,人总会对绝境之处拉自己出来的人带些特殊的情感。
但她不想用这件事困住他,也不想他因为这事困住自己。
吃完饭后,闻冬先是带尹季去找刘清玫要了几粒药,又和她一起去送给夏果。
保险起见,尹季只给了她两粒,看着她吃下去后才离开,约定以后每天给她两粒。
一来一回,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尹季坐在闻冬的车里打哈欠。
“还需要四十多分钟,要不先睡会?”
尹季摇头:“我得回家,在别的地方睡不着。”
闻冬的车在限速之内开得很快,加之半夜路上没车,只半个小时就到了家。
看着渐渐抬起的停车杆,尹季终于反应过来他之前送自己回来时,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了。
“你也在这住?”
尹季住的这个别墅小区物业管理严格,非本小区住户想要进来一律需要联系业主,但刚刚闻冬直接就开了进来,显示屏上的大字是:南A4972T,欢迎回家。
“嗯。”闻冬含糊地应了声,“前几年这里的房价合适,就买了套。”
“你真是赚了不少钱啊。”尹季感慨,南城虽然只是个三线沿海的小城市房价比不上京西,但这个小区可以说是是整个南城最贵的,要买套别墅也得花个三四百万,“那我们是邻居啊,你住哪一栋?”
“半个邻居,我不怎么住这。”闻冬自动忽略尹季的第二个问题,将车停好,“很晚了,回去吧。”
尹季下车后对着看不到车内的窗户招了招手才回家。
累了一天,尹季还以为自己洗漱完会倒头就睡,但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是微信界面那个红色的感叹号。
翻来覆去也气不过,她掏出手机又给庄望发了好几条消息。
——从来没有人敢拉黑我,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等我这边忙完就回去搞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我讨厌你!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尹季连着发了三个生气的表情包,收获三个拉黑提醒。
“烦死了!”
尹季把手机扔一边,窝进被子里不想再看讨人厌的红色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