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季回屋后看见床上有已经洗完且烘干了的新睡衣,她换上睡衣洗漱后躺在床上,还在思考庄望说的那句话。
他早就这样做了,是指什么呢?
他为了谁,或者哪一件事,一直在执着吗?
那个人是谁?那件事又是什么?
尹季知道这是庄望的隐私她不该过问,可她还是忍不住的去在意。
二十五岁的尹季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她知道自己今天的不对劲:她想和庄望说话,想看着他,甚至在吃饭时,会想如果两个人就这样一直住下去也挺好的。
她当然知道这是喜欢,可喜欢从何而来?
如果这就是喜欢,未免也太过突然。
在彼此生活中作为不远不近的陪伴者,于岁月无声中伴随了对方二十多年,在今天回到青春最热烈的地方故地重游,在校园里闲谈,并肩走在茫茫大雪中。
从给她准备的临时衣物是不会有任何走光风险的深色的衬衣,到让女下属买她的贴身衣物,再到为她吹干头发的自然而然。
尹季承认,这些细心与绅士很难不让人动容。
可也同样,她需要分清,她心里的悸动是男女相处之间的荷尔蒙作祟,是突然升起的肾上腺素,还是她真的喜欢。
毕竟,庄望于她,在过去长长久久的记忆里,一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很罕见的,尹季梦到了庄望,她差点要认不出来,那个瘦得几乎脱相的人是庄望。
她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皓月当空,他就这样静静坐着,不动,不说话,如果不是偶尔上下起伏的胸膛证明他在呼吸,尹季都怀疑他是不是去世了。
可梦里的他死气沉沉,又和死去有什么区别吗?
她想去问他怎么了,刚往前一步,梦境破碎,她睁开眼,是庄望家的主卧。
打开手机,在突然的亮光中尹季眯着眼依稀分辨出是凌晨两点。
她有些口渴,下床想去喝水,打开房间门,摸索着路过客厅时往旁边看了眼,蓦然停住脚步。
梦里的画面与现实重合,她看见庄望坐在阳台。
与之不同的是,他的指尖猩红闪烁,窗外一片沉寂,没有月亮。
尹季走上前,拉开阳台的门,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细微的烟味。
庄望听见声响回头又快速摁灭烟蒂,起身往旁边挪了下,像是在掩藏什么。
尹季视线下滑,烟灰缸里零星放着几根烟尾。
“我……”庄望张了张嘴,像是想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睡不着吗?”
尹季摇头:“做了个不算好的梦,醒了之后想喝水。”
庄望走出阳台,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温水,不想让她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只将水杯放在桌上:“梦到什么了?”
尹季沉默,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反问:“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抽烟,是心情不好吗?”
“工作上的事,”庄望只回了这么一句,“很晚了,去睡吧。”
尹季看出他不想多说,便不再过问,进卧室前回头问他:“盘活你的经济链,需要多少资金?”
“没多大事,放心吧。”
或许是隔着浓重的夜色,庄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疏离,他的身形掩在黑暗中,只能透过从阳台照进来的并没有多亮的光隐约看到他是半靠在桌子前。
尹季点头,又意识到他应该看不见,轻轻“嗯”了声,回到卧室,困意消散,她拉开窗帘,外面还在下雪。
脚下踩着松软的地毯,尹季席地而坐,静静地看着窗外飘雪。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庄望坐在阳台上的背影,梦里的还是现实的,她也分不清。
她刚刚看见庄望坐在阳台的一瞬间,甚至觉得毛骨悚然。可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孤独感,像她自从回国后在电梯里和庄望重逢的那一次开始的每一次,她看见庄望,莫名觉得很难过。
郑忻前几天还问过她,其他人和她也都是一个高中的,为什么偏偏让庄望陪她回去?如果是普通朋友,为什么爷爷生日宴要安排庄望坐在自己身边?他们这个圈子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日渐没落的人,怎么以前没见她对谁上过心。
尹季面对郑忻漫不经心的问话,像是被戳穿心事般有过一瞬间的慌乱,她只能岔开话题将这事搪塞过去。
可她搪塞搪塞得住郑忻,搪塞不住自己。
尹季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庄望的呢?
庄望早上起来时主卧的门还是关的。
沿着小区遛狗,看见马路上的雪已经铲了,回来洗完澡又看了会书,主卧还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给林簌发消息告诉他自己今天不去公司,一直等到上午十点半,发给尹季的消息界面依然安安静静。
他站在主卧前,轻轻敲门,毫无反应。
又敲了敲,依然没人应。
“尹大小姐,该起床了。”
庄望又等了会,提高了些音量:“我要做早饭,吃黄油面包行吗?”
“尹季?”
庄望微微皱眉,按动门把手,将门打开了个缝,床上没有人。
推开门,只见尹季躺在窗边的地毯上缩成一团,他连忙上前蹲在尹季身边,轻声叫她:“尹季,醒醒,去床上睡。”
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刚想起身去看,却被尹季一把拉住,她的手心滚烫,脸颊通红。
发烧了。
尹季小声嘟囔:“我冷……”
“睡在地毯上能不冷吗?怎么没去床上睡?”
庄望想抽出手,却被攀上胳膊,尹季烧得迷迷糊糊当然答不了他,只觉得浑身发冷,终于找到了个热源,立即贴了上去,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脸贴在庄望的胸口,还是不满足地往他身上又蹭了蹭,嘟囔着:“好冷。”
庄望身子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她推开,在她快要摔回地上时反应过来,托住她的后脑上,将她慢慢放到地毯上。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他犹豫着,像是做了很长的心理斗争,终于将她横抱起,放到床上。
电话铃声原本停了又打了过来,怕有急事,他想看看是谁,脖颈却被人抱住起不了身。
“尹季,你先放开我。”
让他起不了身的人没有理他,只一个劲地想贴在他身上,庄望摸索着拿到手机,恰好点到接通键,刚接通那边就说话:“你干什么呢?怎么这么晚接电话?”
庄望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又说:“你哪天有时间啊,我帮你约几号的检查?你都不知道我昨晚被我爸拉去相亲,太搞笑了我……”
尹季晕晕乎乎地睁眼,看见庄望时还以为是在梦里,笑了下:“庄望,我怎么又梦到你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做梦。”两人的头靠得太近,近到如果庄望扭头与她对视就会亲到的程度。
他只能歪着头,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握住尹季的手臂拉开。
终于重获自由,庄望轻叹一声,拿起手机,看了眼备注:郑忻。
“郑忻你好,我是庄望。不要误会,尹季发烧……”
回答他的,是挂断的忙音。
庄望安静一秒,默默把手机放回床头。
给尹季把被子盖好,看着床上的女孩眼神从迷茫变得清晰,像是终于搞清楚状况后又逐渐震惊,因为发烧红了的脸变得更加通红,只和他对视一眼就立马缩到被子里。
庄望失笑一声,想拉开被角却被狠狠拽住,他妥协,隔着被子揉了揉女孩的头:“别闷着。”
“不闷!”
“你自己待一会,我去给你倒点水。”
等了一会听见没有声音,尹季探出头,深呼吸两次,摸摸自己的额头,确实好热。
回忆了一下,自己昨天竟然不知不觉在地上睡着了。
手机提示音“叮叮”作响,她拿起手机,是郑忻的短信轰炸。
——什么情况?你怎么和庄望在一起?你俩睡了?
——还发烧了?这么激烈吗?
——我都要吓死了,我不会成你们play的一环了吧?
——算了算了,你现在肯定也没时间理我,下次见面再说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进来了。”尹季刚想回,余光看见庄望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她立马放下手机缩回被子里。
庄望无奈,将体温计和热水放到桌上,低头看她:“量个体温。”
尹季慢慢探头,只露了个眼睛,乖乖拿走体温计。
体温计上有淡淡的洗手液的清香。
“有哪里不舒服?”
“头晕晕的,身上还有些酸痛。”
“发烧会导致大量丙酮酸和乳酸堆积,电解质紊乱,从而影响肌肉和关节,酸痛是正常现象。”庄望把她扶起来,递上热水,“生病期间需要清淡饮食,青菜汤可以吗?”
“我想吃冰淇淋。”
“这个不行。”
“我之前发烧,英国的医生就让我回家吃冰淇淋。”
“那也不行。”庄望笑看她一眼,接过温度计,“38.3度,有点高。我送你去医院或者请家庭医生过来,你选一个。”
“没有这么严重吧……”尹季小口喝水,“吃个药睡一觉就好了。”
庄望点头,起身:“我去买。”
“你不是拿来了吗?”尹季看了看他的口袋,她刚刚明明看见他把药放进口袋里了。
“那个过期了,不能吃。”
尹季点头:“那你快点回来,我有点饿。”
庄望笑:“人家生病都没有食欲,你怎么还反过来了?”
庄望离开后没一会,等等叼着玩具球进来,尹季趴在床上陪他扔了一会后又有些难受,就躺回了被窝。
等等跳不上床,在地上记得哼哼唧唧。
“你是不是饿了呀?”尹季下床,边走边说,“你爸爸是不是没有给你喂饭?”
出去一看,狗碗里还有些狗粮,旁边的碗也有水。
转头,等等又叼着球,尹季失笑:“还想玩呀?”
她还是觉得有些冷,打算找昨晚的毯子披着,在客厅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等等跑到一个房间前叫了两声,尹季走过去,打开门,是庄望的卧室。
庄望的卧室和样板间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桌上放着还没收好的药箱和床头的书,尹季几乎要觉得他昨晚都没睡在这。
随手拿了盒药,一看,已经过期九年?
尹季震惊,翻了翻其他的药,最短的都过期六年。
“他这些年是从来没生过病,还是生了病一直在吃过期的药?”尹季喃喃自语。
没在庄望的房间找到毯子,只好拿了他的外套披在身上。
庄望回来时,尹季正背着身把球往阳台扔,等等却往门口飞奔:“笨蛋等等,跑反了。”
尹季转身,恰好看见庄望:“你回来啦?”
庄望反应迅速地堵住门,不许等等跑出去:“原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在骂我的小狗。”
“谁骂它了,那是爱称。”尹季瞪他一眼,“我没有找到毯子,就去你那屋拿了件西装。”
“嗯。”
尹季跟着庄望去厨房,嘴上说个不停:“你那些药都过期好几年了怎么不扔掉呢?你以前没吃过吧?你别给自己毒死了。”
“没吃过,只是一直放在那没拿出来过,一会我收拾。”
“生病了怎么不吃药啊?”尹季嘟囔一声,又问,“我刚刚找毯子的时候看阳台旁边有一个锁了的房间,难道是你的秘密基地?”
尹季是开玩笑说的,庄望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快回答,沉默了一会才说:“放了些东西而已。”
好吧,又是不能说的秘密。
尹季靠在冰箱前,任由庄望摸自己的额头试温度,看他皱眉:“比之前更烫了些,回屋躺着。”
尹季把等等放床上,自己也躺回被窝,等等在床上走来走去,最后选择在尹季枕头边躺下,热热乎乎的一个小毛团子没一会就睡着了。
庄望很快做好了汤,端到房间,又将保温杯和刚买的药放桌上:“一会吃完饭吃点药,再睡一觉,如果还是没有降温我就带你去医院。”
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庄望沉吟了一下才说:“公司那有点事得去一趟,我会尽量快点回来。”
“嗯。”
尹季声音闷闷的,等听到庄望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之后才开始喝汤。
不得不说,庄望真的很贴心,连汤的温度都是放的正好才端给了她。
吃了药后,尹季不知不觉又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冬天的白天短,外面天色已经微微暗沉。
尹季摁亮手机,庄望只发了的消息零星的几个消息。
12:00 再量一下体温。
13:00 睡着了?睡醒量体温。我或许会晚一点回去。
14:00 睡醒了吗?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庄望再没有发消息过来。
尹季滑了滑对话框,回:醒了。
等了一会没人回,她放下手机坐起身,感觉自己好了很多,拿起桌上的水刚喝一口,低头看满满的一杯水,愣住。
她睡之前,水不是只剩半杯了吗?
听见开门声,尹季几乎是飞奔下床,庄望像是刚遛狗回来,等等身上还穿着牵引绳,正站在门口冲她摇尾巴。
“醒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点多。”庄望视线下滑,目光微沉,“怎么不穿鞋?”
尹季回去穿鞋再回来,就看见庄望蹲在门口给等等擦爪子,擦完之后,等等马不停蹄地朝她跑过去,围着她转圈,尹季将它抱起来。
庄望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点头:“没那么热了,一会再量个体温。”
“你公司的事处理完了。”
“没有。”
“那你怎么回来了?”
“你没回消息。”
嗯?
“因为我没回消息,所以你回来了?”尹季顿时心情很好,凑到庄望跟前,如果不是怀里有等等,还能凑得再近些,她仰头直视庄望,“担心我?”
女孩或许是因为生病,或许是因为刚睡醒,脸颊绯红,昨天还精致柔顺的卷发,今天有些炸毛,头顶还有一撮竖了起来。
庄望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推开她的头:“嗯,毕竟你在我家出事,我没办法向叔叔阿姨交代。”
“喔。”尹季抿嘴一笑,学着他戳了戳等等的小脑袋,“没法交代~”
说完,抱着等等回屋测体温。
尹季基本退烧了,庄望做了碗清汤面给她,尹季吃了大半碗:“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
“好多年前了,没特意学过,应该是天赋。”
尹季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又忍不住喝了口汤:“好多年?你们家以前不也一直有佣人吗,还需要少爷亲自做饭?”
“从搬出别墅后,就没再请。”
尹季皱眉,觉得不太对劲,仔细想了想,又问:“庄伯伯什么时候搬去海市的?我刚回国那会还以为你们还住在我家对面,听文女士说了才知道你们搬走了。”
“好多年前了。你一直在国外,没什么机会告诉你。”
“那庄伯伯去海市之后,你就一直在这里吗?”
“嗯。”
“一直自己一个人,不会孤单吗?”
庄望想了下:“还好,习惯了。”
庄望去厨房待了会,拿了个小碗出来,推到尹季面前。
“冰淇淋?!”尹季惊喜的抬头,碗里是还没硬币大的一块冰淇淋。
“你还没好全,解解馋,冰箱里还有,等好了再吃。”
“嗯!”
即便是很小的一块,尹季也吃得很开心。
发现她喜欢吃冰淇淋是件很容易的事。
庄望小时候从不吃零食,他对食物没有太大的要求,能填饱肚子就好。
只是突然有一天,尹季抱着书包跑到他家,直冲厨房而去,将一书包的冰淇淋一股脑塞到他家冰箱里,还用并不能对他有任何震慑力的“你要是敢偷吃我的冰淇淋我就告诉庄伯伯”这句话试图吓到庄望,以此达到保护冰淇淋的目的。
后来连续七天,尹季都要到庄望家看电视。
直到有一天,她正在吃冰淇淋,佣人来说文女士来了,尹季吓得将碗藏在庄望的被子里。
结果自然是被发现,并且也连带着庄望一整个夏天不被允许吃。
七岁的尹季耷拉着脸,像个垂头丧气的小兔子,悻悻地和他道歉,因为自己连累了庄望。
他本来就不爱吃……
但看着尹季实在可怜,只好摸摸她的头:“以后我的分给你吃。”
“真的吗!”
“嗯。”
“那一言为定,以后庄望的冰淇淋,都必须要分给尹季吃。我们拉钩!”
青涩稚嫩的童年在记忆里模糊不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孩童时期许下的一个又一个约定从来都是在逐渐长大中被遗忘,时间带来成长带走记忆,没有人能在时间的流逝中抓住一切。
七岁偷吃冰淇淋后像得到世间至宝的笑容和现在拿勺子挖干净碗底势必不浪费分毫冰淇淋的脸重合在一起,庄望不禁弯了眉眼。
平日不见情绪的眼中此刻像冰川渐融,淌着泛泛流光。
一个人的爱好会经年不变吗?
会吧,例如尹季。
一个人的爱会经年不变吗?
庄望侧头,视线落在窗外。
会吧。
窗户上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但因为屋外并没有完全天黑,身影算不上清晰。
例如……
他。
尹季睡了一天,晚上格外有精神,想带等等出去玩,被庄望一票否决。
她只好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虽然还有些低烧,但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你有纸和笔吗?”尹季实在太无聊,关了电视,“我想画画。”
她也不知道庄望在犹豫什么,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才起身走到那个上锁的房间。
从短暂的开门关门间,尹季只能看见里面漆黑一片。
庄望再出来时,手上拿着画架和绘画需要的工具。
“摆哪?”
尹季指指旁边,庄望将画架支在那,摆上画板,放上画布。
动作熟练的像是做了千百次。
“你家怎么有这个?”尹季坐到画架前,好奇地问他,“你也画画?”
“以前买的,一直放在那。”
尹季看了看这些工具,虽然没有几个和她平时用的一样,但也是品质很好的,价格自然也不低。
“是要设计项链了吗?”
尹季摇头:“还没灵感呢,我想画画人体。”
她灵光一闪:“你给我做模特吧?”
庄望拿书的手顿了一下,确认道:“人体模特?”
尹季点头,指着沙发:“坐在那就行。”
“不要。”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
“你要喝水吗,我去……”庄望试图转移话题,却看见尹季直直盯着自己,轻咳一声,“不方便。”
“你刚刚一直在看书,难道就现在突然来了事情吗?”
庄望微垂着眼眸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像是在做极大的心里斗争,脸颊连着耳朵渐渐染上绯红。
终于开口,语重心长:“尹季,我们……已经长大了。”
尹季:?
“所以呢?”尹季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庄望深吸一口气,又问:“必须要吗?”
尹季点头。
“等我一会。”
庄望认命般起身,往侧卧走去。
尹季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挠挠头,嘟囔一声:“奇怪。”
等他的时间,尹季检查了一下庄望拿来的工具,彩碳笔居多,笔尖被削过,看样子是会画画的人削的。
没听说过庄望会画画啊。
听见开门的声响,尹季抬头。
看见庄望的那一秒,尹季觉得好像有人在她头顶炸了个响雷,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足足愣了三秒。
“你……”刚说了一个字,尹季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好几声,眼睛却无法从庄望身上移开半分。
震撼和害羞看起来不是会一同出现的情绪,但尹季此刻一边光明正大地看,一边又不好意思。
“你……这……”
哇哦。
庄望换了件透光的白衬衫,下身是丝绸缎面的白色长裤,灯光的勾勒下,衬衫下面的精瘦有力的腰身一览无余,他扣了胸口到小腹的三个纽扣,依然看到若隐若现的腹肌。
被尹季这样盯着,庄望故作镇定地坐到沙发上,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却没露出一点春光。
“只能这样。”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抛开他微红的脸颊不谈,单论神情,任谁都会觉得他内心没有波澜。
“什么?”
“我说,就这样画吧。”
庄望靠坐在沙发上,和昨晚坐的位置一样,尹季莫名想起昨天他拿的那杯红酒,现在很适合洒在身上。
尹季摇摇头,试图甩出自己脑袋里的这些黄色废料。
很奇怪,尹季发觉自己好像对画庄望很熟练,她主修珠宝设计,人物素描只有偶尔写生时才会画,可她却能很流畅地画出庄望。
看着尹季的眉头越来越皱,庄望问:“我的姿势不好吗?”
“庄望,我以前画过你吗?”
“你有印象画过我吗?”
尹季摇头。
庄望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那不就得了?
可是不对,这种不对。
尹季自诩是有天赋的,不只是绘画天赋,更是对创作一幅画的从无到有的感受。
在英国时,她门门专业课都是1st class,教授说她的画里有富有生命力的灵气。
她现在,画庄望的此时此刻,让她觉得很熟悉。
她像是画了好多次,白天、黑夜,春夏秋冬。
可她不记得自己画过他,庄望的反应,也在说她没画过。
那这是为什么?
是她的……错觉?
墙上的时钟慢慢向前推进,尹季放下笔,活动了下脖子。
“画好了?”
庄望走上前,看向画布,画上的他并膝坐在沙发上,两只手分别放在膝盖上,脸上是带着一丝笑意的表情,显得青涩又乖巧。
和他刚刚的坐姿毫不相干。
“这幅画,能送给辛苦的模特吗?”
他俯身想仔细看,但没注意到衬衣的领口开得大,尹季一扭头就能从领口直接看到小腹……再往下些。
“不能!”尹季声音大的差点要给庄望耳朵震聋。
他直起身抱臂好笑地看着她:“好好好,我不要了。”
“你……你去给我倒杯水。”
庄望扫了眼桌上满满的水杯,又默不作声地看向尹季。
“我要喝热的。”
说实话,尹季真的说不出让庄望把衣服换回来这种话。
之前庄望一直穿着休闲的衣服,看不出来身材有多好,没想到衣服之下,是这样一副堪称完美的人体构造。
多一分过于壮硕,少一分又清瘦羸弱,就这样,刚刚好。
等庄望拿了热水回来,尹季才恍然自己刚刚竟然一直在回忆他的身材。
快速的将画布拿走,尹季跑回屋:“我要睡觉了,晚安。”
留下端着水杯的庄望,和一片狼藉。
等主卧的门关了,庄望才放下水杯,敛了笑意,看着空无一物的画架。
那张画布上画的,是少年时期的庄望。
可她明明不记得了,又为什么能画得出来?
庄望将画架收回,却没从那个房间出来。
他将门反锁,屋内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打开,整间屋子漆黑一片。
庄望的手放在墙上的开关上,迟迟没有摁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就这样度过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
于黑暗中,沁出一声笑。
随后,又是一声喟叹,带着妥协,带着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