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蛊案06:狐狸
李珏2024-06-15 00:003,458

  宫里传来消息,宁帝准了太子妃的请求,张陵又开始在意那石阶上的冰雪。亲眼看着道童们将观内的冰雪清理都干净了,他才到正殿,打坐念经。当然了,他也算不得心无旁骛。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初一,青云观。

  未时,又下起雨雪。张陵又在意那石阶打滑,而命道童取了些稻草,铺于石阶之上。他自己亲自走了一回,才再回到正殿。

  申时,战英迎太子妃入青云观。张陵嘴上说为了避嫌,不必亲迎。可远远瞧见太子妃走上那石阶,尽管有两名女使搀扶,身后还有战英与罗典看护,他还是行至廊下,看着太子妃安稳步上最后一个台阶才安了心。天寒地冻,他又追究道童,是否收拾好了碧波阁,是否备足了银炭,是否派足了人护卫。

  申时三刻,张陵又命战英请来了平都城中的妇科圣手,在观中安置,为太子妃养胎。即日起,观中不可燃香熏香。

  一切安排妥当,张陵才再次回到殿中,诵经静心。清心咒念了一遍又一遍,他终于不再计较风雪如何,而觉得这寒冬之景,是这人间自然。

  可战英慌里慌张出现,回禀说太子妃忽然下了血,已昏厥了过去,张陵的心又乱了。他以从未有过的匆匆步子,疾奔到了碧波阁外。他不问为何至此,只让大夫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太子妃,保住胎儿。他也快速做了一个决定,命战英跑一趟老君庙,请李红衣来。

  战英飞奔而出时,有一双耳朵,在听着外面的动静。这双耳朵,属于一只灰毛狐狸。这只狐狸的眼睛,一直盯着眼前那个碎了的陶罐。陶罐里的茶叶,经残留井水的侵蚀,渗出橙红色的液体。

  橙红色液体散发的松烟香,勾着狐狸的味觉。终于,狐狸低下了头,俯身吮吸着橙红色的液体。只是,它抬头时,身体忽抽搐了几下。它睁开眼时,眼珠已被蒙了一层墨色。它嘴里的獠牙,在它的低吼声中,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寒色孤村幕, 悲风四野闻。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入黄昏时,乙女翻出一本诗集,终于能与李红衣形容,此时门前的雪景。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初一,老君庙。

  李红衣靠着火炉,试图看清楚眼前朦胧的雪景时,生出了一个白日梦。在这白日梦中,他看见了父母的相遇。他姑姑曾与他描述的情形,终于化为了可触碰的实景。

  他姑姑说,他母亲是奇女子。习得一套落叶剑法后,他母亲翻过家中的高墙,一人行走江湖,成了一代女侠。她行侠仗义,破江湖奇案,人称“落叶仙子”。一个夏日,她追逐一采花贼时,误入了一片深山。遭采花贼埋伏,她掉落悬崖瀑布之下。

  那瀑布下,是一片几丈深的水潭。她不识水性,往水下沉去。可她睁眼时,却见一个赤身的男子,托着她的身子。她反感他的轻薄,却惊讶于他俊美的身子和他仙人般的脸。她想要挣脱他的手,却又不得听从他的眼神,任他将自己推出了水面。

  许久之后,她回想当时,才知那并非轻薄。甚至于他来说,她搂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脖颈,才算是对他的轻薄。他人称“夜仙人”,是隐于这山林的神仙,却在这一日,被她拉入了凡尘。

  浮出水面时,他忧心她安好。可她却变了神色,挥出了一掌,将他推开了许远。而他似乎并不介意,扬起头看着这外来的青衣女子,在空中舞着剑,引来无数落叶。他感叹,好美的女子,好美的剑法。

  尽管她将他当成了她追逐的采花贼,他也并不生气。他踩着逍遥步,飞出了水面。在她羞怯地转过身时,披上一身红衣,舞出了他最为得意的飞花剑法。

  银河瀑布之下,水雾腾腾。他一身红衣,逍遥恣意。清风之中,漫天的花瓣从林中飞出,与那落叶相遇。从此,这世间便有了落叶飞花剑法。

  幽幽一阵风起,李红衣睁开眼时,院中红梅花落。入夜了,他又看得见了。只是,丁祸去了整整一日,还未归来。

  昊六还在酣睡,大抵是梦到了他那口子,总在傻笑。乙女提着一盏灯笼,立于门口那台阶上,往门外张望。

  李红衣笑道:“好好的,杵在那里做什么?”

  乙女呆了半晌,遮掩道:“我看看这外面的雪化了没有。这冰天雪地的,真让人烦心。”

  “何时这么忧心他了?”李红衣点破道。

  “我忧心他做什么?巴不得他不回来了,省得整日在跟前聒噪,惹人厌。”乙女转身时,又往外张望了一眼,却依旧不见灯火与马车。

  李红衣抓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在鼻尖闻了闻,无奈摇了摇头。乙女以为丁祸不会回来了,气呼呼转身走了回来。只是,她行至廊下时,忽听得门外传来动静。她正要开骂,却见来人是青云观的护卫,战英。

  看清了是战英,乙女换了副面孔,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战英面上情急,却毕恭毕敬:“在下清河王护卫战英,求见李神医。”

  “见他做什么?”乙女叉着腰,“难不成你家王爷,又撞见鬼了?”

  听得乙女此言,战英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傩狮杀人一案,他家王爷的确欠了李红衣人情。好容易想到了说辞,可他一抬头,却见李红衣提着药箱走了出来。

  李红衣将药箱丢给了乙女:“快些走吧。去晚了,可就是一尸两命!”

  

  一路上,丁祸抱着那罐芙蓉引,一言不发。原本,他有完全的自信,月儿发狂是因这茶叶而起。这茶叶又是淮阳王所送。凭他一人之力,便能动一动张栩。可他亲眼看着张栩生嚼了一把茶叶,过了一个时辰他都没有异常,且此刻他已安然回了淮阳王府。

  幸而宁帝还是护着丁祸的。丁祸这般指证淮阳王,与一月前林亦指认他谋杀太子没有区别。宁帝只是轻言丁祸过于鲁莽了一些,查案之事,须严丝合缝,须证据确凿。又安抚了张栩几句后,宁帝嘱咐丁祸,务必彻查真相,给淮阳王一个交代。闹哄哄直到酉时,宁帝才带着淮阳王离了福宁宫。

  第一次查案,丁祸就摔了个跟头,自然是不爽快。可太后却看得明白,用晚膳时嘱咐丁祸:“你的方向没错。只是有些关窍,你还未弄明白。吃好了,回老君庙去吧。李红衣,会给你答案的。”

  喝了几口粥,丁祸心急火燎出了宫,恨不得抬起腿能起飞。沈夜知晓他家王爷心里不痛快,扭头大喊:“王爷已经做得很好啦,不必灰心,李红衣必不会让淮阳王得意太久。”

  丁祸并不是灰心,而是他在琢磨,若不是这茶叶的问题,又到底是什么让月儿变成那般?思考着,思考着,他也抓起了几片茶叶丢入嘴里。但茶叶在他舌尖化成粉,他想不明白为何这茶叶能一两值千金。

  入了夜,上山的路,马车根本就上不去,丁祸只能徒步。幸而沈夜的轻功,也是上乘。连拉带拽,沈夜带着丁祸,花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戌时到了老君庙外。看着丁祸急奔入了老君庙后,沈夜又飞奔下山,赶回宫中。昨夜的事,难保不会再发生,他须守护太后安危。

  “李红衣!”丁祸跳上台阶,朝着里面大喊。

  丁祸明明看见廊子里坐着两个人。可他走近一看,那二人竟然是林亦与苏音儿。看着苏音儿穿着大理寺制服,丁祸惊掉了下巴:“苏音儿,你如何在这里!”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初一,戌初,老君庙。

  被战英引着走上那台阶时,乙女感受到了一股来自暗处的阴风。她鼻头动了动,给了李红衣一个眼色。而李红衣,走上最后一级台阶,与正在等候的张陵道:“王爷见笑,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走着石阶。”

  张陵面色情急,显然是他请来的妇科圣手并未救醒已昏厥的太子妃。他迎了上来,急切道:“请先生救命。”

  李红衣闭上眼,感受着耳边的凉风,睁眼看见,太子妃的虚影在那红梅树下如烛火一般摇曳。

  乙女再次感受到那股阴风与异味,神色一凛。她回过头,目光落在廊子边,那枯井之上。她分明听见,井下传来动物的低吼声。她将手中的药箱交给了战英后,往井边走去。

  李红衣跟随着张陵,快步行至碧波阁外。当下这一刻,阁中已乱成了麻团。罗典与几名女使跪于门口,默默啜泣。张陵请来的妇科圣手,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可他的针施下去,太子妃依旧没有反应。他也看不到,太子妃的虚影就站在他的旁边。

  妇科圣手已无计可施,无奈收了针,提着药箱走了出来,向张陵赔罪:“王爷,老朽无能,太子妃已无力回天!”

  听得“无力回天”四个字,罗典与女使们放声痛哭。张陵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愤怒,朝着他们大喝:“闭嘴!”

  战英与他家王爷性子一脉相承,欲将妇科圣手拉下去。可李红衣却伸手,接过战英手中的药箱,并道:“他到底无法从鬼差手中抢魂,王爷不必苛责。”

  妇科圣手哆嗦着抬头,见眼前的人气宇不凡,暗想太子妃或许有救了。而他又向张陵赔了罪,领着药童退了出去。

  李红衣又看了眼哭泣的人,张陵又下了令,将他们撵了下去,只留罗典与战英在门口护卫。

  张陵恳求般看着李红衣:“请先生救救她。”

  李红衣看着床边的虚影,忽问道:“说起来,有违医道。不过,在下还是想问王爷,王爷更在意的是,太子妃还是太子妃腹中的孩子?”

  张陵一愣:“先生何出此言?”

  “王爷不便回答,那在下就都救了。”李红衣说罢,提着药箱踏过门槛,往太子妃的虚影走去。

  而乙女提着一盏灯笼,寻到了那井边。将一个火绒丢入井中,乙女看见,枯井之下,空无一物。

  当乙女疑惑地直起身子时,却见被张陵撵走的女使,哭哭啼啼朝着她这边走来。猝不及防,一只灰毛狐狸从房顶跃下,扑倒了一名女使。

  呼吸之间,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女使被狐狸生生咬死。

  

  

继续阅读:茶蛊案07: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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