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蛊案11:圣旨
李珏2024-06-25 00:003,592

   血粽案,那还是天宁元年的事,已过去近二十年。一伙兰王余孽,为颠覆李朝天下,为兰王复仇,从南桑寻得子母蛊,下于米粽中。正值端午,蛊毒在一夜之间扩散,平都城中血流成河。

   宁帝至今记得,那个人立于丹凤门之上,看着朱雀大街,行尸如潮水,平都城中如鬼蜮一般。皇城司的兵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一个又一个化为行尸,啃噬活人血肉。若不是,天机卫已在前夜掩护皇室众人及文武百官于地宫避祸,或许那一日李朝便已倾覆。

   宁帝也记得,那个人从天而降。一身红衣,就是那天上的神仙。是他引来风雪,压制了蛊毒扩散。也是他独闯魔窟,将真凶五人斩杀,清除母蛊,终解了平都城之难。

   回想那时的情形,宁帝至今心结难解。他与百官从地宫爬出,衣衫褴褛,就如逃荒的饥民。而他英姿飒爽,被百姓尊为救苦救难的大恩人。也许,是那一日,他才真正对他有了忌惮。而这忌惮,再生出无数劫难。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初二,卯时三刻,通天阁。

   鸡叫时,宁帝依旧未合眼。他呵斥内监厚朴,去将那尖叫的公鸡宰杀了。可内厚朴确信,皇宫中没有鸡叫。幸而沈炼出现得及时,替厚朴才解了围,厚朴才寻了时机退了出去。

   沈炼回禀宁帝,方才传来消息,平都城中已发生数起命案,情形与福宁宫命案相似。青云观也传出消息,有狐狸误食了芙蓉引,发狂杀人。被狐狸所杀之人,变成行尸,继续杀人。幸有李红衣相助,以冰雪将那狐狸诛杀。

   这样的情形,与当年何其相似。也难怪沈炼会推断,或许是兰王余孽卷土重来。宁帝闭目,暗自琢磨,如今的情形,与当年的确如出一辙。知晓那芙蓉引中,被人下了子母蛊,宁帝问道:“青云观中的芙蓉引,也是淮阳王所赠?”

   “是。”

   “这么说,祸儿的怀疑,不无道理。只是他过于单纯,在福宁宫中,被人戏耍了。”

   “陛下怀疑是淮阳王?虽他有动机,也有证据。只是,如今的形势,于他有利。他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就算这子母蛊,有日夜之分,他也不会蠢到这么明目张胆杀人。他也没有理由对福宁宫动手。”

   “他看着一副颇有心机的样子,实则是个莽夫。这一次,他又做了别人手中的刀。”

   “没了桑青,淮阳王就像被砍断了双臂。”沈炼道,“傩狮杀人一案,清河王的手段,着实让淮阳王吃了暗亏。”

   宁帝扶着沈炼站起身,冷笑:“是他自己不中用,用错了人,被人抓着了把柄。若不是李红衣放他一马,他早就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陛下的意思是,李红衣看透了清河王的手段?”沈炼问。

   宁帝笑了笑:“这便是李红衣的高明之处。既打压了淮阳王,也拿捏了青云观。至少,清河王是不敢轻易对祸儿下手。”

   “李红衣图谋这一切,都是为了平南王?”沈炼又问。

   “至少,他不会伤害祸儿。”宁帝回头,看着李红衣此前留下的那个方子,脸色又暗了下来。至今他都看不透,李红衣的真正目的。他说他是为助丁祸,坐上至尊之位。可他为何选中丁祸?难道他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也知道了丁祸的真实身份?

   可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他没有立场这么做。除非,他另有所图。可他图什么?是为翻出二十年前的真相,为那个人报仇?可他应该知道,他的仇人,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始终捉摸不透李红衣的目的,才是宁帝彻夜难眠的真正原因。他有想法,除掉李红衣一了百了。可为了自己的目的,他需要李红衣这一枚棋子。若他是那个人的儿子,要解这蛊毒案,他更需要李红衣。

   如此考虑,淮阳王是否与这蛊毒案相关,根本就不重要了。也或许,在真相暴露之前,做一个看客,将李红衣当成一把刀,才最稳妥。毕竟,有李红衣搅和朝局,必定会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于是,对于这蛊毒案,宁帝先下旨,即日起宫中禁茶,各宫茶叶清查收缴,不论茶种。他后又下旨,命皇城司囤积冰雪,以备不时之需。最后,他唤来厚朴,往老君庙发一道密旨,命平南王彻查此案,诸部无条件配合。皇城司,巡防营,乃至铁甲营,赤羽营,平南王都可凭御赐指环调动。

   沈炼终于明白了宁帝的心思。夺了淮阳王的兵权,方能卸磨杀驴。这通天阁,终究是平南王丁祸的。

  

   台阶上的冰雪,没有融化的迹象。前后左右,都是白茫茫一片。上山已费了传旨的内监厚朴不少力气,如今又已候在门外,近半个时辰。厚朴心想,李红衣大抵是李朝敢如此做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身后的小内监抱怨这李红衣未免太不守规矩,厚朴却道:“他本就是方外之人,哪里会受世俗约束。”最要紧的是,宁帝已嘱咐他,须对李红衣客气。客气这个用得暧昧。但厚朴在通天阁伺候已久,也观察过李红衣行事之风。客气便可以理解成,将李红衣当成比平南王还要紧的人。

   最紧要的一点,厚朴自上山时,身体发热,浑身瘙痒难耐。经了冷风,如今总算是缓解了过来。也是这时,木门缓缓拉开,昊六端着一碗汤药走了出来。而汤碗下压着一张药方。

   昊六恭敬道:“公子嘱咐,公公身有瘾疹。下山前,务必将这汤药喝了。还有这方子,公公日服一剂,不出七日,瘾疹便可根除。”

   厚朴才知李红衣让他吹冷风的用意,恭敬收了药方,将汤药饮尽。只是,他准备踏上台阶时,昊六又道:“公公请回吧。”

   “李红衣,不,平南王是不打算接旨了吗?”身后的小内监道。

   昊六拿过圣旨,仔细看了一眼,又交还给厚朴:“陛下的意思,我会转达平南王。是公公来得不巧,公子与王爷已经下山,查案去了。公子也说,请陛下放心,他会追查到底。”

   如此,倒合了李红衣的作风。厚朴也不再多言,坚持以腰间的一枚铜钱作为诊金交给了昊六后,拿着圣旨下山去了,根本不在意,李红衣是否在老君庙中。

  

   听着外面马车声响,丁祸快步迎了上去,拉着昊六便问,圣旨上究竟说了什么。昊六眼珠转溜了半天,只说自己过目即忘,根本就不知道说了什么。丁祸叉着腰欲开骂时,乙女幽幽道:“别为难他,他根本就不识字。”

   “此前不还誊抄过大理寺的卷宗吗?”丁祸皱着眉喊。

   昊六挠着头:“不瞒王爷,其实我拿的都是原档。不过,事后都送了回去。”

   丁祸满眼无奈,凑到李红衣跟前:“接了这旨意又何妨?”

   苏音儿与林亦并坐,正用着早饭。林亦打量李红衣神色,猜到了李红衣用意:“或许,先生是在保护你!”

   “都不接旨了,还保护我?”丁祸道,“若被人抓着了把柄,定要参我大不敬之罪。”

   李红衣喝了口清粥,笑道:“不错,能想到这一层了。”

   林亦又道:“陛下的旨意,无非是让你彻查此案。可一旦你接了这道旨意,将来如何,责任可都在你身上。也就是说,一切后果都须平南王府与老君庙承担。虽说先生,必定能破解此案,但何苦要做这冤大头。”

   将林亦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丁祸睁大着双眼,认可了这个说法,也意外于林亦竟如此懂李红衣的心意,更意外于这厮看上去鲁莽却有如此细腻的心思。这么看来,他一直在隐藏。而如今,他表现出这一点,或许是为博得李红衣信任。

   凑到林亦跟前,丁祸质问:“你接近李红衣,究竟什么目的。”

   “昨夜不都与你挑明了吗?”林亦笑道。

   回想起昨日在马背上,听得林亦说起的话,丁祸恍然大悟,只得嘀咕:“算你坦荡。”

   苏音儿瞧着林亦与丁祸神色,心中倒是放了心。不管丁祸如何,能与林亦走到一路,不说其利断金,至少能少些冲突龃龉。吃饱了,她起身坐在了乙女身边。说不清道不明,她总觉得与乙女有亲近感。乙女亦如是。

   昊六见这话题揭过了,才将那枚铜钱交与了李红衣,嘴里嘀咕这内监未免太过小气了些。可李红衣触摸着铜钱,面露喜色。他感应到,这枚铜钱上,留有他父亲的气息。

   筹谋了这么久,他到御前伺候了。

   天已大亮,远处山间透着微微暖黄色天光。一夜冷风,空中乌云已散。连丁祸都看得出,要放晴了,冰雪要化了。

   “虽圣旨未接,可这案子还得查下去。”苏音儿有些兴奋,“是不是该上淮阳王府,闹一闹了。”

   瞧着苏音儿神色,林亦才知,苏音儿与丁祸算得上一种性子。苏音儿跃跃欲试时,林亦道:“要闹也只能平南王上门,你我就别凑热闹了。”

   苏音儿追问:“为什么?这么大的乐子,我可不想错过。”

   “音儿姑娘还是陪我红楼走一趟吧。”林亦道,“如何让淮阳王开口,先生自有法子。”

   丁祸一把拉住苏音儿,冲着林亦喊:“疯了不成?带着她上青楼。”

   见丁祸一副吃人的样子,林亦也不好说什么,不管不顾带着苏音儿离开时,只丢下一句,让李红衣给丁祸解释。而苏音儿虽不解,还是心甘情愿跟着林亦先一步下山了。

   李红衣欲解释林亦何为,丁祸忽摆手道:“不用解释了,我想明白了。红楼这命案有古怪。虽说红楼鱼龙混杂,有人中了蛊毒也不稀奇。可那芙蓉引一两值千金,而花仙姑是个极小气的。平日里招待客人的茶,不过是极普通的茶饼而已。也就说明,是有心之人,将芙蓉引带入了红楼,制造了这一场屠杀。”

   乙女抬头看着丁祸叙述案情的模样,不自觉露出笑意:“公子教得好,总算是有了长进。”

   耸耸肩,丁祸嘴上不屑,心里却很受用。抓起一个烤饼咬了几口,丁祸又问,这淮阳王府该如何闯。在福宁宫时,淮阳王以身试法,已洗脱了嫌疑。如今就算是证实了那芙蓉引被下了蛊毒,他也可辩白自己并不知情。最要紧的是,他淮阳王府守卫森严,若是他避而不见,入淮阳王府都是难事。

   李红衣微微想了想后,让丁祸凑近。听得李红衣的安排,丁祸嘴里未咽下的烤饼直接喷了出来,惊得他大喊:“李红衣你疯了!你不怕他一枪劈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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