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狮案05:半根木簪
李珏2024-04-22 12:003,703

  半根木簪让林亦想起的失踪案,还是发生在五年前。那时,林亦初入大理寺,只是一名司值。

  天宁十五年,十一月十五,大理寺门外出现了一场骚乱。一个叫赵开阳的男子,来大理寺报案,说他的妹妹被人掳走了。当值的胥役推说,要寻人,该去平都府。可赵开阳扑通跪下,只说平都府根本就不理,无奈才来大理寺。一时情急,他还拉着胥役就走,否则就来不及了。如此拉扯,引来了骚乱,胥役差点将赵开阳一棍打死。

  就在这时,林亦听得骚乱而来。他初入大理寺,一腔热血,又正好无事可做,便接手了他人生第一个案子。赵开阳千恩万谢,带着林亦赶至平阳坊红楼。林亦细问才知,他妹妹名唤赵英,三日前才满十三岁。赵开阳以卖菜为生,爹娘早丧,与妹妹相依为命。

  行至红楼前,赵开阳急得语无伦次:“约莫一个时辰前,我带着妹妹来红楼送菜。红楼是什么地方,大人也知道。我便让英儿在这里候着。可我送完菜出来时,英儿不见了。”

  英儿不知踪影,赵开阳拉着那卖首饰的摊贩打听才知,方才有一辆马车经过,将她妹妹掳上了马车。听着摊贩描述那马车的模样,赵开阳几乎找遍了整个平阳坊,都不见马车的踪迹。无奈,他只能去官府报案。

  凭着车辙印,林亦判断出了马车离开的方向,顺着平阳坊往东,竟一路追踪至长乐坊。林亦带着赵开阳赶到时,那辆马车已弃于路边,断了踪迹。赵开阳急得到处喊英儿的名字。

  几个时辰的煎熬,让赵开阳几近崩溃。幸而这时,林亦在检查马车时,从那马车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灵机一动,林亦寻来了一条狗,追踪味道的去处。被狗指引,林亦终来到一家货栈前。

  丢弃在货栈门外的那只鞋子,经赵开阳确认,属于英儿。林亦断定英儿被掳到了这里。只是,他终究来迟了一步。在货栈中,一间库房里,他们发现了一摊血迹,英儿的衣物,还有半截木簪。

  木簪上沾满了血迹。赵开阳解释,这木簪是他给英儿做的。家中院子里,有一棵梨树,而妹妹喜欢梨花。英儿生日时,他亲手做了这支梨花簪送给了妹妹。而林亦推断,掳走妹妹的人,试图玷污英儿时,英儿拔下簪,刺伤了对方。也是在这过程中,簪子断了。看着现场的血迹,以及凌乱的痕迹,还有英儿的衣物,林亦虽不忍心,却也只能做出推断,或许英儿已经遇害了。

  抓着英儿的血衣,赵开阳痛苦万分,磕了数个响头,请求林亦找到英儿的尸首,并将掳走英儿的人绳之以法。

  当林亦与司马钦回忆起这个案子时,司马钦正翻着英儿失踪一案的卷宗,而卷宗上记载的是凶手已经落网。司马钦问及是如何破了这个案子时,林亦道:“也是那马车里的香味。此香名为浓梅香,售卖这种香的,平都城中只有一家。我终追踪至平康坊一间香铺,才知那香铺老板以卖香料为幌子,做着买卖女子的勾当。审问之下,他终于供认,他看中了英儿的貌美,打算掳了后卖去青州。可在长乐坊落脚时,英儿反抗,他们才错手杀了英儿。”

  司马钦挠着头皮,瞪大着眼看着卷宗,嘀咕道:“你们在镜湖边的树林里,找到了尸体。只是,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是凭着她的另一只鞋,才确认身份。之后,凶手突发怪疾,死于狱中,此案了结。”

  “我以为凭着一己之力破了这个案子。”林亦面色凝重,“可如今看来,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了结,我不过是凶手了结此案的棋子而已!”

  

  天宁二十年,十一月十五,午时二刻,通天阁。

  暖阁中,当宁帝问及李红衣是否可开方,治疗他的失眠之症时,丁祸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许是因这暖阁中过于暖和,还有那香炉中点的安歇香,丁祸在哈欠之后,困意上头,竟有些睁不开眼睛。

  察觉到宁帝的神色后,王魁即刻行至丁祸面前,温声道:“一路劳顿,王爷怕是累着了,不如,奴婢伺候王爷去西暖阁歇息片刻?”

  丁祸死死抓着李红衣胳膊,拼命摇头道:“不必了,李红衣看不见,本王须陪着他。”可他话刚落音,终抵不住困意,竟趴在李红衣肩膀上睡着了。

  李红衣如何不知道,这是宁帝支开丁祸的方式。凭着王魁身上散发的那股淡淡的幽香,李红衣辨别出王魁身处的位置,示意他将丁祸扶下去。可当王魁招呼了两名内监上前时,丁祸将死死抱着李红衣。直到李红衣在他耳边轻轻说他没事的,他才放开了手,被王魁与两名内监扶着去了西暖阁歇息。在王魁退下时,李红衣才真正辨别出王魁身上的幽香,名为浓梅香。

  宁帝必定不会伤害丁祸,李红衣无半点后顾之忧。辨别着呼吸声,李红衣确认这殿内只剩下他和宁帝二人,可也察觉到宁帝身后有数个影子,一直在盯着他。若李红衣有异动,这些影子会即刻扑上来,将他撕咬成碎片。也是从宁帝的呼吸声中,李红衣明白,宁帝的身子的确出了毛病。只不过,并非要紧。

  不追究为何丁祸护送他进宫,想必宁帝已经对丁祸的行踪了如指掌,李红衣心想。他也能想到,宁帝此时宣他进宫,根本不为看疾,而是为试探他的身份。毕竟是故人,宁帝如何会不知道他与他父亲有多么相像。当年,他父亲带兵杀到了青阳关外,若不是出了叛徒,怕是早已经踏平平都城。如果李红衣是他的儿子,他自然惧怕,不得不防。

  既然这是一个局,李红衣要活着走出去,唯一的办法,是如他的意,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微微低头,李红衣道:“在下倒是有一方子,可让陛下睡个安稳觉。只是……”

  “只是什么?”宁帝道。

  李红衣笑道:“不知陛下是否会忧心,在下趁着陛下熟睡时,对陛下行不利之事?依在下的手法,陛下身后的影子,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听得李红衣狂言,藏于暗处的影子微微涌动。可宁帝却只笑了笑,微微挥手,命他们不要妄动,并道:“先生如此胆识,应不会隐瞒,为何要接近丁祸。”

  “在下行事,素来有所图。”李红衣笑道,“不敢欺瞒陛下,在下有意,将平南王丁祸送上至尊之位。”

  宁帝即刻阴沉下了整张脸,冷冷道:“你可知道,凭这句话,朕可命身后的隐卫,即刻将你射杀。”

  李红衣却保持着笑容:“可陛下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便是陛下的心思。阴灯一案,若非牵扯丁祸,陛下怎会彻查?还不是因为,东宫之死,有陛下的手段。”

  “你放肆!”宁帝怒起。

  宁帝身后的隐卫蠢蠢欲动,李红衣却无半点退却之意,继续道:“陛下不必情急。在下不过是替陛下解忧而已。淮阳王张栩张牙舞爪,于东宫之位志在必得。清河王张陵看似仙风道骨,实则机关算尽。如此情形,若陛下明目张胆维护平南王,不过将平南王送上死路。若无在下筹谋,不说平南王登上皇位,活着怕是也难。”

  李红衣的话,句句落在宁帝心里。虽依旧保持着怒容,可宁帝心中,已然放下了对李红衣的杀意。尤其是李红衣又道:“陛下可知,为何平南王死皮赖脸,寄居在我老君庙?只因平南王遭人算计,身中剧毒。若无在下调养,不出三个月,必死无疑。”

  宁帝脸上的怒意,逐渐被惊讶取代。可他继而又猜测,或许这下毒之人,就是他李红衣。可不管如何,这抓住了他的软肋。

  凭着感受宁帝的气息,李红衣明白自己的话起了效用,继续道:“话不必说得明白。想必陛下已经清楚,为何在下这般有恃无恐。当然,若在下算错了,陛下根本不在乎平南王,大可让身后的隐卫将在下射杀。不过,他们不一定有机会。”

  闭上眼,宁帝心中咬牙切齿,终质问道:“你图什么?”

  “在下图的是,让平南王欠在下一个情。”李红衣道,“以便来日,他替在下做一件事。”

  宁帝又问:“何事?”

  李红衣缓缓抬头,直视宁帝,好似他未盲一般:“杀一个人,报杀父之仇。”

  宁帝忽心头一震,眼前的人,不就是当年的那个人吗?不必查,他也能知道,眼前的人,与那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红衣微微吁了口气,笑道:“陛下,还想追问在下到底是谁吗?”

  宁帝冷冷道:“你是他的儿子!”

  “陛下错了。”李红衣却道,“若我是他的儿子,我图的,就不是报杀父之仇,而是踏平平都城,夺陛下的皇位。”

  感受到李红衣盲眼中那股可怕的杀气与邪气,宁帝身子不自觉抖了抖,背上冒出了汗。而这时候,李红衣从袖中拿出了一张方子,缓缓行至宁帝面前。将方子轻轻放下,李红衣道:“照方煎药,可让陛下睡个安稳觉。若陛下于在下还有疑惑,不妨稍候些时日,三个月后再来取在下性命。”

  看着李红衣大摇大摆离去,宁帝攥紧了拳头。而这时候,身后的影子出现在宁帝面前,他便是天机卫统领沈炼。

  沈炼道:“陛下为何留他一条性命。”

  宁帝展开方子,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却又无法发作,只道:“如他所言,你们杀不了他。”

  沈炼即刻跪地:“属下万死!”

  “去查一查,祸儿的身体究竟如何。”宁帝站起身,慢慢恢复了平静,“若他所言非虚,事成之前,不可动李红衣一根汗毛。”

  

  丁祸领着李红衣回到老君庙时,已经入了夜。依旧呵欠连天的丁祸,还在抱怨李红衣竟然自己从通天阁走出来。若他走错了地方,或者是冲撞了什么人,那会出大乱子。

  李红衣却道:“皇帝都不敢杀我,还有谁能动得了我?”

  “陛下要杀你?”丁祸一愣:“你有没有怎么样?”

  丁祸在李红衣身上摸来摸去时,李红衣摆摆手:“说起来,是你救了我。”

  “我睡了两个时辰,如何救你?”丁祸不解。

  李红衣笑道:“我给你下了毒,若他动我,你即刻毒发身亡。”

  “你给我下的毒?”丁祸一脸惊异,“好啊,李红衣,你还诓我说有人在我的吃食里下毒,竟是你干的!你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用我来要挟陛下。啊,不对,我于陛下有那么重要吗?李红衣,你嘴里有没有实话!”

  看着丁祸的模样,李红衣无奈摇头:“没脑子,就莫要多问。换身衣服,随我出门吧。”

  丁祸一愣:“不是才回来,又出去做什么?”

  “不仅没脑子,还没记性。”李红衣笑道,“文昌阁夜游傩狮,如你的意,凑凑热闹去!”

  

继续阅读:傩狮案06:傩狮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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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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