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蛊案16:征地案
李珏2024-07-05 12:003,640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初二,亥初,老君庙。

   老君庙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但他来,也是在李红衣意料之中。他便是简六郎。简六郎敲门后,一直到昊六开门并通报了,他才抱着一沓从大理寺案牍库调出来的卷宗进了门。

   行至廊子里,简六郎又恭恭敬敬行礼。李红衣直言进了老君庙的门,没有这个规矩。可简六郎却道:“但这是下官的规矩。眼前的各位,都是贵人,下官的礼数不能乱。”

   简六郎头顶冒着热气,衣角都结了冰,应是一路徒步上山的。放下抱着的卷宗后,昊六给他奉上了一杯热茶。简六郎喝着热茶,打量着院子里的动静,似有好奇。

   丁祸问道:“你瞧什么呢?”

   简六郎笑道:“方才我山上时,见有只兔子蹦来蹦去。我追至门外时,见他一跃而起,经飞过了墙头,往里面来了。”

   丁祸立即拉下了脸,而李红衣几人,都止不住脸上的笑意。甚至,乙女还指着廊子下丁祸留下的痕迹道:“没错,就落那里了。”

   “老君庙果然是好地方,兔子都有这样的灵性。”简六郎将热茶饮尽,凑到了炭炉边。一会子的功夫,他周身热气缭绕。

   丁祸憋着气瞧了乙女一眼,瞪着简六郎道:“你来做什么?”

   简六郎指着那些卷宗道:“林大人命我来的。有关常枫的卷宗,都在这里了。”

   从红楼出来后,林亦也依稀感觉到,画中人就是常枫,于是便差人传信,让简六郎整理了卷宗送来老君庙。丁祸即刻起身,翻出了其中一份卷宗,看着结案的陈词,脸色又沉了下去。

   “时间不早,还有事处理,下官先回去了。”简六郎站起身,恭敬地退了下去。昊六也起了身,送简六郎出门。行至门口时,昊六从袖中摸出了一个药方,让简六郎想办法送入宫中,交给沈夜。这是李红衣嘱咐的。简六郎知晓,李红衣必有用意,提着挂在门口的灯笼,一路下山去了。

   昊六关上了门后,化为了耗子,钻入了林子里,也下山去了。

   趁着丁祸与乙女翻卷宗的功夫,李红衣打量着林亦的神情,递上了一杯热茶,问道:“丁祸说,修缮通天阁时,因征地一事,发生了一起命案。林少卿应该知晓内情吧。”

   林亦呷了口茶,点头道:“今日回想起来,平南王说得没错,逼死常枫,我有责任。”

   

   林亦再一次见到常枫,已过一年多的时间。他叔父林渊终于成功,将林亦推上了大理寺少卿之位。只是,林亦甚至林渊都不知情,是丁祸求了太后,在宁帝面前说了好话。毕竟,林晋为护长公主府而死。最要紧的是,大理寺多有渎职之辈,该有林亦这样清扫积弊。

   这一年多时间,林亦从未放弃常枫的案子。暗中追查了许久,他证实了长安书院的儒生做了伪证,常枫并非癫狂之人。他也查到,礼部在春闱之中,不只是去年,往年都有舞弊之事。只是,无人敢去动这个案子。

   林亦追查舞弊案,不是奉命。要追查此案,须有原告。故而,他一直在追查常枫的下落。只是,常枫就如消失了一般,寻不到下落。工部侍郎楚灵,注意到林亦的动静,明里暗里,给林亦使了不少绊子。

   楚灵依靠着淮阳王府,平步青云,近来修缮通天阁这样的大事,也都交予了他执行部署。于城东修建天机台征地一事,也落到了英国公府。

   天宁十七年,十二月初二。入夜后,平都城中下起了雪。林亦从大理寺案牍库出来,看着漫天的雪,惊觉又过了一年了。司马钦兴冲冲赶来,欣喜道:“大人,出事了!”

   林亦皱眉:“出什么事,你这么高兴?”

   “英国公府出事,当然高兴。”司马钦搓着手,冻得哆嗦,“城东征地,出了命案。属下听说,有武侯暴力强拆,将一家茶肆的老板与伙计活活打死。御史台已经将这事儿闹到了通天阁,英国公府怕是要挨板子了。”

   林亦听了,欲细问详情,却有胥役匆匆赶来,汇报说有恶徒,大闹英国公府。司马钦推说,这是巡防营与皇城司的事,他们不必去凑这份热闹。可听到胥役说,那行凶的歹徒,有些像林亦寻找的常枫时,林亦带着司马钦疾驰而出。

   当林亦与司马钦带着一队胥役赶至英国公府时,却见有一男子拉着一辆牛车,在门外大闹,让英国公与楚灵偿命。扶光带着巡防营的兵马已经赶至,欲制服那恶徒时,恶徒竟点燃了牛车。

   牛车上洒满了麻油,忽火光冲天,无人敢近前。借着火光,林亦才认出,这所谓的恶徒,果真是常枫。而马车上,堆着数具尸体。林亦以为常枫还是为了当年的案子,可司马钦打听到,在武侯强拆时,被打死的老板,是常枫的父亲。

   常枫歇斯底里,拉着起火的马车横冲直撞,欲冲进英国公府。现场大乱,人仰马翻时,林亦一个闪身,挡在了马车前,大喊:“常枫!”

   常枫似乎认出了林亦,勒住了缰绳。林亦劝说常枫莫要冲动,酿成大祸,有冤情找大理寺,必能还他一个公道。可常枫冷笑,这平都城中,没有公道,只有官官相护。楚灵偷了他的前程,杀了他的家人,毁了他的一切,该天诛地灭!

   感受到身后的一阵冷风,林亦才知自己犯了大错。就是因为他挡住了常枫,吸引了常枫的注意,而给了身后人时机。

   一支弩箭从林亦身后飞来,直射常枫胸口。看着常枫冷笑着,绝望地从马上掉下来时,林亦呆滞在了原地,而任由失控的马车,带着烈火,冲进了英国公府,引发了一场大火,撞倒了手中握着弩的楚灵。

   回想起常枫的眼神,他脖子上那道疤痕,还有他身上散发出的茶香,林亦觉得丁祸指认他逼死了常枫,他无法自辩。

   

   “林少卿若觉得有亏欠,若下蛊杀人报复的是常枫,会阻止他吗?”李红衣将丁祸腰间的酒壶取下,倒了一杯酒推到林亦面前。

   林亦端起酒杯喝下满口酒,面色沉重,微微叹息了一口气道:“若他只是杀楚灵,不会。”

   “为什么?”李红衣追问。

   林亦苦笑道:“我以为,我朝有律法,正义可伸,冤案可雪。可如今看来,我或许想错了。有些罪,须以恶来平。”

   李红衣给林亦续了一杯酒,不再追问,只道:“那我只当林少卿这是醉话了。”

   丁祸与乙女翻着简六郎送来的卷宗。关于征地时,常枫大闹英国公府的案子,不过寥寥数笔。卷宗中记载的内容,与林亦的回忆,有些出入。

   建天机台,城东征地,常枫家中经营的茶肆就在其中。因不满补偿条件,常枫父亲带头抗拆,袭击武侯。武侯不得已之下,误伤了常枫父亲及茶肆伙计,致使他们没了性命。常枫自落榜后,做了一名茶师,在自家的茶园做茶。父亲死后,他精神再度失常,而将一切追责归咎于工部侍郎楚灵。念及常枫过往遭遇,父亲遇害,宁帝下旨不必追究常枫闹事之罪。修建天机台一事,暂且搁置。又有淮阳王力保,楚灵再得重用。工部尚书盛清华意外亡故后,楚灵行尚书之权,为工部之首。

   知晓其中内情,丁祸气得将卷宗丢到了廊下。他一直以为,李朝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却不知,所谓繁华之下,藏着诸般龌龊。而乙女,读完案卷中的内容,忽觉意识恍惚,并非因为这卷宗与她身份有关,而是让她记起了一个名字。可到了嘴边,她又念不出这个名字。

   回过神,她冷笑了三声,站起身道:“如果下蛊的人真的是你们口中的常枫,那他就是为了复仇。”

   “常枫已经死了。”丁祸却连连摆手,“也许是常枫还有亲人活着,是他的亲人在给他报仇。”

   乙女却道:“那就是他死后化为厉鬼报仇!”

   李红衣拿起茶罐,在鼻尖闻了闻,触摸时感受到一股生人留下的气息。于是,他道:“将这茶壶送到青云观的人,还活着。”

   “可我亲眼看着他中箭,弩箭穿胸而过,也是我替他收的尸。”林亦道。

   李红衣笑道:“倒也不必计较这些。找到那个人,真相自然明了。”

   “可他早已经斩断了线索,抹掉了痕迹。”丁祸道,“何处去找?”

   李红衣打开茶罐,从茶罐中拿出了一片茶叶:“线索,就藏在这茶叶之中。”

   就当丁祸与乙女追究,茶叶中藏着什么线索时,苏音儿忽站起了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如你们所说,下蛊杀人的是常枫。那常枫,为何只对淮阳王与青云观以及红楼下手,明明楚灵才是他的仇人。”

   林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变了神色:“不是他不对楚灵下手,而是这些,是他掩盖他真正复仇目标的手段。”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初二,子正,九曲巷。

   白日里,房顶上的冰雪,有融化的迹象,屋檐水滴答滴答,惹得楚灵一阵忧心。幸而入夜后,冰雪又冻上了,依着天色明日应是个阴冷天,他才安下了几分心。也幸而他这宅子四周环水,渠水都已经冻上,是绝佳的避难之所。

   昨夜青云观的乱子,虽在明面上没有说法,可暗地里已经传遍了,平都城中将有大难。皇宫中也有风声透出,福宁宫中也生了乱子。故宁帝称病,暂不上朝,楚灵便敏锐察觉到了凛冽的杀机。故他只带了母亲与妻儿及几名贴身伺候的下人,以母亲须静养为名,来九曲巷避祸。

   至于国公府其他人,包括他偏心的父亲及其他兄弟,他顾不得许多。当年,若不是他倚靠着淮阳王,哪有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是他,才保住了英国公府早就濒临崩塌的荣华。

   楚灵娘子进了这宅子后,总不安心,只因他们后面就是礼部侍郎姚远桥的宅子。姚远桥遭人索命,这九曲巷都不吉利了。楚灵细声安慰他娘子,不必多想,不管如何他都会护他们周全。

   楚灵好容易睡下后,夜只是浅眠。迷迷糊糊,外面传来的打更声将他吵醒,已是子时。可打更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更夫的惨叫声,叠加其中的是野兽的低吼声。而这低吼声,让他恍惚间感觉到手臂上的疤,愈合了多年,还是有些隐隐作痛。拔出挂在床头的剑,他循着声音而去。赤脚踩着冰雪,行至前院中,他抬头却看见院门外,那唯一进出的石桥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戴着斗笠,一身漆黑,根本看不清他长得什么模样。只是,随着一阵冷风袭来,楚灵闻到了他身上那刺鼻到惹人厌烦的薄荷味。

   

  

  

继续阅读:茶蛊案17:七星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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