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将军案09:青阳驿站
李珏2024-10-13 12:003,803

   丁祸与盛怀阳登岛时,并未留意,沙滩上有一排浅浅的猫爪印。那是一炷香前,乙女留下的。

   乙女在水中醒来时,任由天上乌云翻滚,飘于水中,呆滞了许久,才记起自己是一只猫。关于自己是谁,她几乎断了记忆。若非见着那浓雾唱着鬼调涌来,她或许不会爬上岸。糊里糊涂地,她化为了猫身,踩过那片沙滩,行至石壁之下。

   如盛怀阳,她也发现了石壁下的洞口。洞中阴寒之气外泄,激得她生出一个冷颤。她本犹豫徘徊,可听得洞内传来人声,似有人在唤“李红衣”这个名字,才义无反顾,钻进了洞口。

   这洞中的情形,倒是在乙女意料之外。原来这石壁之下,藏着一座木桥。木桥长不过三丈,桥头挂着白色的纸灯笼。桥下有一条暗河,河水泛黑深不见底,虽有阴风阵阵,河水却无波澜,就如凝固的死水。乙女心想,这暗河应是与外面的水域联通的。

   木桥的那一头,通往出口,隐约可见斑驳光影。一跃上了桥,从那灯笼下过,乙女忽觉恍惚,似看见了些记忆。她分明听见,有人在她身后唤她小姐。她眼前忽出现了一株绿梅。她折下一朵,欲送给身边俊俏的少年。可少年却凶神恶煞,将她推下桥,看着她没入桥下的暗河之中。

   混杂凌乱的记忆,翻涌而来,她却无法承受。在她跃过石桥,奔至出口时,她竟又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记起自己有一个哥哥,还记起她曾见过一个自称平南王的男子从墙头坠下。

   再次醒来时,乙女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一脸慌色,唤她乙女姐姐,并追问她为何也会来此。那个男人背着一柄枪,问她登岛后,是否见过李红衣。

   反复念着“李红衣”这个名字,乙女看清了这一男一女的脸,终于记起自己是一缕灵识,名唤乙女。眼前的一男一女,是林亦与苏音儿。他们几乎异口同声,询问李红衣与丁祸的下落。而他们得出的结果是,他们被人以同样的方式,掳来此处,可醒来时,不见丁祸与李红衣的踪迹。方才,林亦与苏音儿寻李红衣至这洞口,却发现了昏迷的乙女。

   三人正说着,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巨响。不知何故,那洞口忽然坍塌,与高耸的石壁融为一体。如此,便代表着后路已断,他们已经被困于四四方方的棺材之中。天上忽翻滚着乌云,阴风乍起,似在与他们道:“渡忘川,过奈何,生魂入棺。”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二,巳初,无名岛,青阳驿站。

   这阵雨,急而烈,如刀似剑,令人猝不及防。幸而前方密林掩映处,有一幢宅院,可容人避雨。林亦领着苏音儿与乙女,急奔至宅院,雨已如瀑,若晚了一分,便被浇透了。

   眼前这宅子,远看不知其详,身临门前,才知这竟是一处驿站。门上只有左侧挂着一盏灯笼,右侧有灯笼悬挂过的痕迹,但灯笼已不知去向。细看门头上的招牌,竟写着“青阳驿站”四字。林亦与苏音儿面露异色,环顾四周,忽察觉这地方的布局,乃至门前的官道与密林,与淮阳王失踪的荒野,几乎一致。唯一的区别,是宅子四周的,密林中,散落着许多人形泥俑。因雨雾蒙蒙,不可辨泥俑的模样。林亦心中猜想,或许是某个菩萨或是神仙的塑像。

   “这地方古怪得很。”苏音儿嘀咕道。

   乙女理了理乱了的发髻,指着四面高耸如墙一般的山崖,框出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笑道:“这鬼地方,棺材似的,不古怪才叫古怪。更何况,这天气比翻书快,平都城本是寒冬,可这里闷如夏日。也许我们已经过了奈何桥,入了地府了。”

   林亦挥了挥汗,回头看着紧闭的门,却听得雨声中夹杂着人声,道:“被掳来此的,不只是我们。”

   乙女也听到了门里的动静,欣喜道:“莫非公子与丁祸,也在这里避雨?”

   门并未反锁,乙女轻轻一推,便开了。里面传出的人声,更为清晰。有男人的声音,焦躁地抱怨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他们为何会在此处,抓他们的人究竟想做什么。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劝慰,少安毋躁,他们好歹还活着。这些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啜泣声。她的啜泣声,哀怨中带着些妩媚,一听便知是自风尘中来。

   隔着雨幕,只能分辨正堂中有五个人,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可林亦却看清了一个人的身形。这个人坐在正堂外的台阶上,嚼着薄荷叶,并未参与到那些人的吵与闹。他似乎也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在被其他人吵得无法忍受时,没心没肺来了一句:“都已经过了奈何桥了,吵明白了又有何用,还能还阳不成?”

   可他身后的人听了这话,情绪更甚,声音更大了些。他也无奈,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摆摆手道:“你们且闹着吧,我寻间厢房神游一会子。”

   可他刚转过身,却感受到身后一阵寒意。他认得身后人的气息,先是一脸无奈,已经做了鬼,这些官差还盯着他不放。他只能拔腿,欲冲入正殿,一杆枪刺破雨帘,从他肩上飞过,扎在了门框上。他呆滞了半晌,才如石头般往右侧偏了偏,机械地转过身,看着林亦领着乙女和苏音儿,如鬼差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林亦冷哼一声道:“你竟躲在这里。”

   苏音儿本意外林亦的举动,可看清了此人模样,才记起在大理寺发出的通缉令中见过此人画像。此人是大理寺通缉的要犯,年辛。

   “林大人这话错了,我不是躲在这里,而是被人掳来了这里。”年辛举起手,心知打不过林亦,不作无谓抵抗。他也快速想到了,林亦能出现在此,或许也与他们一样,是被人掳来的。如此,倒给了他一线生机。不管背后的人是谁,他和林亦此刻同坐一艘船。不,应是一起下了地府。

   正堂中的人,本就焦躁不安,听得如此动静,更为不安。他们纷纷起身,走了出来。林亦这才看清楚这几人的模样,且这几人认得他,他也认得他们。

   双目泛红,抹着泪的女人,她的穿着符合当下的天气。青绿色纱裙,显得她身子妙曼又妩媚,却又与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极为不匹配。她已年过四十,却试图用妆容掩盖她的衰老。她是平阳坊怡红院的老鸨,花玲珑。曾有传闻,她与红楼的鸨妈花仙姑是亲姐妹。可花玲珑戳破谣言,直言她们是水火不容的对手。

   与花玲珑并肩的男子,身着文官官袍,约莫五十岁的年纪,身材瘦削,形容憔悴,焦躁不安的就是他。他是礼部的主簿,尚钰。尚钰与林亦有过多次交道,在百福宴时,也与乙女和苏音儿打过照面,所以认得。

   尚钰身后,还坐着一位男子。此男子,最为气定神闲,正气中杂糅着书卷气,相貌方正,慈眉善目,他身着一身棉麻色常服,是长安书院的监事孙思粤。他颇通医理,平日里也为长安书院的儒生,开方诊病。

   那位安抚尚钰的男子,身材魁梧,一身横肉,却一脸憨态。白皙的皮肤,更显得他温和可掬。与他相识的,只有花玲珑。他耳根处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本可称得他凶神恶煞,可反而显得他柔弱可欺。尤其是见着了乙女与苏音儿后,他下意识往后退,不免让人怀疑他有惧内之嫌。他名张屠,是一名屠夫。怡红院乃至长安书院所用的猪肉,都是他所供应。

   见林亦逮着了年辛并点名了年辛是大理寺通缉的要犯后,花玲珑摆出一副后怕的神情,躲在了尚钰身后,嘀咕道:“我说他眼熟,原来真是他。”

   尚钰脾气本就易爆,素来不喜大理寺,见着林亦便喊:“不会是你们大理寺,为了抓这贼人设的局吧?”

   不分青红皂白,尚钰指着林亦便骂,让他给个交代,他将他们掳来至此,究竟要做什么。也是趁着这个乱子,年辛眉眼一动,似一只耗子般,从林亦身侧溜了出去,也不管外面如何冲进了暴雨里。

   哪晓得,他还没跑出几步,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了回来,撞在了台阶上。乙女分明听见他骨头折断的声音,如折断的竹筷,发出细微但清脆的响声。

   众人皆意外,又是何人闯了进来,抬头一看,却见两名白衣男子,撑着伞,信步走来。待他二人上了台阶,乙女身后的人系数跪下,齐声道:“参见王爷!”

   待他二人收起雨伞,乙女终认清,来人竟是失踪的张陵与战英。乙女不禁道:“我与丁祸寻你们去处整整一日,你们竟也被人掳到了这里。呵,这皇子失踪案,如此轻松便破了。”

   张陵的神情被院中的暴雨衬得更为清冷,他先让跪下的人起了身,后向乙女施礼:“有劳姑娘费心了。既然姑娘来了此处,想必平南王也来了。”

   被方才的事搅扰,乙女差点忘了丁祸与李红衣不知去向,甚至她还记起了盛怀阳。不出意外,盛怀阳昏迷后,也被人扔进了这“棺材”里。她正想着,是否要请张陵一起帮忙去寻一寻,却不想正堂中传出一声惊叫。是那一直沉默的长安书院监事孙思粤在以哆嗦的声音喊:“你们究竟是人是鬼!”

   乙女和林亦闻声往里看去,却见方才还空着的一张八仙桌前,坐着三个人。这三人,除了李红衣与丁祸,还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一个人,盛怀阳。看着丁祸手中熄灭的灯笼,他们才知发生了什么。

   先于林亦三人,李红衣三人已进了驿站。为防这驿站中,藏着其他古怪,李红衣临时用门口的灯笼,做了盏阴阳灯,隐了身。见李红衣无事,林亦与苏音儿安下了心。有他在,不管他们面对的是谁,都多了几分破局的信心。

   乙女顾不得其他人错愕的眼神,冲上前去,直接给了丁祸一拳,骂道:“我以为你死了!”

   丁祸忍着痛,心中受用乙女对他的忧心,笑道:“就算盛怀阳死了,我也不会死。”

   盛怀阳白了丁祸一眼,行至张陵面前,行了礼。他也注意到了尚钰的存在,心想如何尚钰也卷了进来。他也仔细数了数,被掳至此处的,算上他们三人,竟是十三之数。

   丁祸也数了数人数,沉下了脸色,嘀咕道:“那鬼东西究竟想做什么,竟掳来了这么多人。”

   李红衣盲着眼,缓缓站起身,鼻头微动,感受着其余人的气息,幽幽道:“还少了两人。”

   丁祸还未追问是哪两个人,听得张陵道:“的确少两人!”

   众人闻声回头,见张陵行至一张八仙桌前,他们才意识到方才他们过于慌张,而忽略了那张八仙桌上,摆着数尊泥俑。

   “十五个!”丁祸凑上去数了数。他又仔细辨认那些泥俑的模样,不出所料,有十三尊是依着他们这十三人所捏成的。另外两尊,倒也没有让丁祸意外,是张栩和游名章。

   尚钰看清泥俑模样,却比方才更为惊恐,哆嗦着道:“可百福宴时,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继续阅读:鬼将军案10:鬼迷十三针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夜游神探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