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将军案01:魂飞魄散
李珏2024-09-27 12:003,680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十二,寅末,青阳关外,青阳驿站。

   两个时辰后,车马在那盏阴阳灯掩护下出了青阳关,张栩以“魂飞魄散”这四字形容此刻的心境。关外的寒风,迎面而来,好似洗去了他身上的泥垢,真正散去了他淮阳王的身份。属于淮阳王的魂魄,似也在这一刻真正离他远去。

   他对通天阁动过心吗?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就在几月前他被召回京城时。因为他认定自己得宁帝宠爱,比已故太子更适合东宫之位。故他在宁帝的授意或是暗示下,也可以说是如沈夜这样的人“指引”下,有过诸多谋算,将东宫逼入绝境。好比前大理寺卿胡申,前御前总管内监王魁,甚至是他最信任的护卫桑青。他们忠心的只有通天阁。如此,便注定了他会落得与已故太子一般的下场。

   他或许会再起心思,集结十万黑甲军,踏破青阳关,再临平都城。可他也能料到,这三月间,黑甲军早已经易了主,就如赤羽营已落入丁祸之手。于是,在行至一个岔路口时,他只留下了贴身护卫游名章,其余黑衣卫继续前行,马不停蹄赶往青州。

   看着黑衣卫护着马车里的老妪远去,张栩带着游名章改道南下,去往江州,寻他的外祖父。半月前,他外祖父来信,提及他生母良妃涉嫌谋害先皇后一案。有要紧的人证可证实,他生母无辜,在先皇后汤药中下毒的,另有其人。也是因着此案,他与太子和清河王,有了嫌隙,针锋相对,成了死敌,你死我活。更让那些人拿捏他的心思,若太子或清河王登基,第一个杀的便是他淮阳王。尽管他母亲被逼至以死自证清白的绝境,用三尺白绫了结了性命,保了他的淮阳王之位。

   再有五里,便是青阳县的地界。此地的天气,与青阳关内大有不同,无半点积雪,唯有寒风呼呼。头顶忽一道闪电划过,惊雷过后,竟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来得过于急了些,张栩手中的阴阳灯被吹落于马下,即刻被雨水浇灭。张栩和游名章,现了真身,只一阵风雨,衣裳便被浇透。

   风雨之大,犹如万箭齐发,令人寸步难行。见远处有一间驿站,游名章朝着张栩喊道:“公子,不如去驿站避避雨吧。”

   已有天光洒下,不出半个时辰,天便要亮了。白日出行,难免人多眼杂。不如在这驿站歇一日,入了夜再走。

   在驿站门口跃下马,张栩才看清这驿站的实情。“青阳驿站”的招牌,布满了蜘蛛网,门框斑驳,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推开门,见驿站中狼藉一片,他们才知这驿站早已经荒废。

   张栩走的是去往江州的老路。一年前,官道改了道,这驿站便荒废了。如此,倒也省去了被人认出他身份的麻烦。只是踏入门槛前,张栩还是从地上抓了一把泥抹在了脸上,掩盖真容。

   游名章在驿站中各处细细检查了一番,放心地敲碎了正堂中的桌椅,生了一堆火,烤干湿透的衣裤。他又寻了些被褥,拼接两张八仙桌,让张栩将就着歇一歇。张栩好歹历经沙场,也没什么不习惯的。从柜台下翻出了一坛老酒,喝了几口暖了暖身子,坐于火堆边,与游名章感叹:“待事了,去江湖上走一走,也未尝不可。”

   游名章道:“公子的祖上,也是江湖人。”

   张栩苦笑几声,将酒坛丢给了游名章,便在火堆边躺下了。他的确想好好歇一歇。这几日,他像做了一场大梦。而此刻,这场梦似乎还未醒。这一世所经历的过往,在他闭上眼时,开始回放。看到曾经的自己,也是热血冲天的少年,心里存的不是尔虞算计,承祖先遗志,守护天下。

   曾经的自己,就如一场美梦。只是,张栩这美梦,在一声马嘶后戛然而止。他惊醒时,游名章已持枪护在了他身前。他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似有人骑马而至。莫非是李红衣与丁祸吃了败仗,那些刺客探得他的行踪,追了过来?

   来不及穿衣,张栩摸出了枪,准备与门外的人决一死战。他挥枪的瞬间,门外一道如萤火的光闪过,紧闭的门被撞开了。烈风裹挟着雨水,如万把利剑,迎面而来。

   待荧光散去,张栩看清楚门外,只有一人。此人骑着一匹黑色战马,身着红色铠甲,手持一柄开山板斧,脸上戴着面具。他的周身,散着青色的荧光。荧光映衬下,他与马,若隐若现,只不过是一道虚影。

   张栩面露骇色:“鬼将军,二十年灭公主府满门的鬼将军,李暮烟!”

    

   李暮烟将上门寻仇,长公主驸马、定国侯丁墨,其实早有防备。半月前,他曾发了噩梦,李暮烟的残魂现身于他榻前,向他放下狠话:“嫣然生产之日,我李暮烟复仇之时。那时,我李暮烟将屠你丁墨满门。”

   丁墨惊醒之后,发现榻前还有李暮烟留下的血字,才确认昨夜的梦,或许并非梦。他似乎也预感到,会有这一日。

   长公主嫣然云游江湖时,与李暮烟邂逅,早已暗结连理,定了终生,且育有一子。一年前,李暮烟率三千猖兵,助宁帝得了天下,是功臣。宁帝论功行赏,可李暮烟却拒绝了一切赏赐,只求宁帝赐婚,让嫣然下嫁于他。宁帝将李暮烟当成是那世外的神仙,当即赐婚。哪晓得,李暮烟包藏祸心,假借率梅山数众进京迎亲之名,意图起兵,颠覆李朝天下。

   天机卫探得李暮烟谋反的消息,丁墨不得已率兵于青阳关拦截李暮烟,智破李暮烟设下的七星血阵,李暮烟一众叛党诛杀于青阳关外。为防梅山再作乱,丁墨又奉宁帝之命,血洗梅山,保住了李朝的太平。因此之功,丁墨这天机卫统领,被宁帝封定国侯,迎娶长公主,成为权倾朝野的驸马。

   丁墨只是奉命行事,李暮烟是否有叛心他无法真正确认。可一切,都不过是听皇命行事,丁墨也是迫不得已。丁墨当然知晓,如此深仇,李暮烟就算死了,也会化为恶猖,前来报仇雪恨。他不求自己活命,只求保住长公主及腹中的孩儿。他也不能隐瞒,自第一眼见到嫣然,他便对嫣然倾心,心中暗自发誓这一辈子,非嫣然不娶。

   天宁元年,十二月二十九,亥时三刻,大年夜,长公主府。

   长公主于戌时开始发作,宫里的太医几乎都被请入了静安堂。通天阁早派了林晋守在公主府,一步一哨巡视,护长公主周全。因着丁墨天机卫统领的身份,天机卫的诸多隐卫也埋伏在公主府周围。福宁宫太后派荣月来问了多次,心系着长公主安危。平都城中,所有人几乎都忘了这是大年夜,而关注着长公主府的动静,在意李暮烟的残魂是否会真的现身杀人。

   丁墨踱步于静安堂外,听着长公主时不时传出的痛喊声,心绪动荡不安。他未料到,长公主这一胎如此难产。他也忧心,李暮烟的残魂怨灵会在此时杀上门。他也做了盘算,他不求自己能活命,只求林晋能护住长公主与即将出世的孩儿。于是,丁墨特意寻了林晋,将这静安堂拜托于他。

   林晋是忠义之人,从小与长公主相识。先皇也曾动过念头,要将长公主许给林晋。只可惜,二人之间从无男女之情,为此长公主为了避婚而在太后掩护之下逃出了宫中,浪迹江湖,得了落叶仙子的名头。也是在她游荡江湖这几年,邂逅了李暮烟,阴差阳错,平了兰王之乱,拥护宁帝入主了通天阁。

   忽刮起了妖风,妖风裹挟着暴雪遮天蔽日,丁墨知道,李暮烟果真是来了,率领三千猖兵。听见静安堂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丁墨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他托林晋给静安堂带一句话:“这孩子,临祸而生,便给他取名一个祸字。愿他这一世,无灾无祸,安然一世。”

   禁军与隐卫面对强敌,虽然无畏,可他们终究不过是凡人之躯,如何能从那些猖兵手下夺得生机。猖兵们比恶鬼更恶,见了人就杀。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通天的惊叫声中,长公主府沦为了炼狱,飞雪也无法掩盖血淋淋的尸体,寒风无法吹散来自地狱的血腥之气。

   静安堂外,只剩下了丁墨一人。兰王之乱时,丁墨也曾与李暮烟并肩作战。因着嫣然的关系,他们也算得上是朋友。可如今,只剩下了仇恨。丁墨始终唤不醒李暮烟,恳切忏悔也无法说服李暮烟就此收手。丁墨只能竭尽毕生之力迎战李暮烟挥过来的板斧。

   终究,丁墨只能以身躯挡住门,给门里的人争取一线生机。他希望嫣然与孩子活着,希望林晋说到做到。生命的最后一瞬,他后悔自己听令于宁帝,在青阳关设伏,血洗梅山。他更懊悔自己被感情冲昏头,迎娶了嫣然,毁了嫣然本来可以安稳的日子。

   可懊悔只是最后这一瞬。一瞬过后,板斧从他头顶划过。他的魂魄从头骨的缝隙喷涌而出,终魂飞魄散。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十八日,戌时,南山老君庙。

   自那一日,丁祸知道了“第三个问题”的答案,离开了老君庙后,已有五日未再现身。这五日中,李红衣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坐在廊子里愣神发呆。他也想过,下山走一走。可习惯了丁祸陪着,他觉得自己寸步难行。昊六见李红衣偶尔魂不守舍,嘀咕道:“公子若担心他,就下山去寻他。毕竟血浓于水,又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

   李红衣却道:“有些事,三言两语又如何论得清楚。再者,乙女陪着他,有她劝慰,他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来。”

   二人正说着,有两个人找上了门。不请自来的二人,是林亦与苏音儿。李红衣与丁祸之间的关系,李红衣亲口给了他们答案,他们终理解了过往许多疑点。只是,他们也未多计较,只保证会保守这个秘密。

   今日登门,他们送来了二十年前长公主府灭门案的卷宗。林亦已反反复复看过多次,心中的疑惑,从未减少。他一连问出了许多问题,比如如何认定鬼将军就是李暮烟?七个月前,李暮烟死于青阳关外,若要复仇,何必等到长公主产子之后?若李暮烟真有谋反之心,为何只灭公主府?最离奇的是,关于丁墨的资料,为何在那一夜过后,凭空消失了。

   李红衣细细阅罢,若有所思。替林亦与苏音儿到了茶后,他开口问道:“林少卿难道没有发现,凶手作案的路数,像极了巫尸一案吗?”

   林亦一愣:“先生何意?”

   苏音儿快速推算出了答案:“所有的假象,不过都是为了掩盖凶手假死脱身!”

  李红衣点头道:“不管他是谁,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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