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狮案15:天蚕血
李珏2024-05-12 12:003,508

   抡起月杆,柳璟心中计算,这一球必中。或许是对手扬起的尘土致他迷了眼。他分明看见,何欢就站在眼前。他赤着的身子,伤痕累累,血流不止。一刻的恍惚,柳璟用错了力道,鞠丸越过了龙门,落于云板之外。而对手忽然的撞击,致使柳璟坠于马下。

   天宁二十年,十一月十八,辰初,长安书院。

   马蹄踩来,贺青之的呼喊声,唤醒了柳璟。抓着贺青之挥出的月杆,柳璟顺势跳上了马。扶着贺青之肩膀,柳璟庆幸死里逃生,可他依旧心不在焉。方才所见,是何欢残魂。如此,柳璟悲伤之情更甚。于是,在出了马球场后,他扯下幞头,双目含泪与贺青之道:“他,死了。”

   深叹一口气,贺青之抓着柳璟肩膀,安慰一般道:“姚录也死了,他的仇……”

   忽闻到一缕长安书院从未有过的药香,贺青之吞下了未说出口的几个字,转而道:“兴许他自己已经报了。”

   柳璟何等了解贺青之,装作无意转头,见墙头趴着一只黑猫。黑猫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舔了舔爪子,幽幽道:“如此说来,你二人知晓何欢为何做了鬼,也要向姚录寻仇。”

   对视了一眼,柳璟又装作害怕而躲在了贺青之身后。贺青之打量着黑猫,微笑道:“传闻果然不假。神医李红衣身边,果然有一只会说话的猫。”

   “你看起来很精明。”黑猫道,“若我以人形现身,怕是要给你二人惹来闲话。老娘也不绕弯子,我家公子在后山等着二位。我家公子也说了,若你二人心里无鬼,便不会拒绝。”

   柳璟与贺青之,早听闻李红衣的名号,也知晓他与平南王丁祸在追查傩狮杀人一案。柳璟生怕说错话,而犹豫不决。贺青之却道:“你我问心无愧,又怕他做什么。”

  

   回学舍换了衣裤,一刻钟后,贺青之与柳璟一人捧着几本书,寻到了后山。后山有一片枫林,枫叶半红半绿,倒也自成一番风景。枫林中,有一间亭子,名曰爱晚。远远瞧见,李红衣端坐于亭中,悠然煮着茶。李红衣旁边,坐着一吃着蜜饯的女子,贺青之猜测此女子就是方才的黑猫所化。而亭外枫林中,枫叶飘飘,清风乱舞,有一人在舞剑。舞剑之人,正是平南王丁祸。

   有乙女督导,丁祸的剑法算有了进步,一招一式,有模有样。照着李红衣的说法,对付几个山贼,或是大理寺的胥役,比如司马钦,是绰绰有余了。

   见了丁祸,贺青之与柳璟即刻上前行了礼。丁祸以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摆摆手道:“好歹我也在长安书院上了五年学,你们称我师兄便可。”

   贺青之与柳璟又行至亭外,与李红衣和乙女见了礼。贺青之一眼便察觉,李红衣眼盲。而丁祸一如既往,笑道:“你们小心点,他虽眼瞎,可一眼便能将人看穿。你们最好说实话。”

   贺青之保持着面具般地笑:“不知先生和王爷传我二人来,所为何事?”

   丁祸快步走进亭子,在李红衣面前坐下,抓起一杯滚烫的茶却被烫得差点将茶杯打碎。乙女嫌弃地瞪了丁祸一眼,转头与贺青之道:“你也别装糊涂。你们的事儿,我家公子都查清楚了。”

   柳璟听了,立即沉下了脸,似有慌张。贺青之刻意挡住了柳璟,笑道:“姑娘说的,应是镜湖浮尸一事。尸骨确是我二人误打误撞发现的。只是,事发经过我二人都已与大理寺少卿林亦都说明白了。若先生有疑问,可去大理寺打听。”

   李红衣微微一笑,不紧不慢舀了两杯茶:“既已说明白了,就不为难二位了。”

   贺青之微微松口气,又道:“王爷与公子恕罪,要上课了,先告退了。”

   李红衣点点头:“叨扰二位,这杯茶,就当是赔礼了。”

   贺青之与柳璟只求速速离开,也未多想,进了亭中,端起滚烫的茶便倒入了嘴里。不及丁祸出言阻拦,贺青之便带着柳璟匆匆离去。

   瞧着丁祸情急的模样,李红衣笑道:“他二人,尤其是那叫贺青之的,远比你聪颖。就你的问话的法子,严刑拷打也撬不开他们的嘴。”

   “你聪颖,为何只旁观不言语。”无端被李红衣贬了一通,丁祸气呼呼朝着李红衣龇牙咧嘴,将凉了的茶灌进嘴里。

   只是一瞬间的错觉吧,乙女心想,她竟觉得丁祸这不长心眼的样子很是难得。而这份难得,偶尔会让他闪着光。

   李红衣给丁祸续了杯茶,笑道:“莫急,他们回来了。”

   丁祸还来不及追问李红衣为何这么笃定,一抬头便见贺青之领着柳璟回来了,而且他们的脸上肿如猪不说,还起了许多小红疙瘩。丁祸如何能想到,李红衣不知何时给他二人下了毒。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茶,丁祸反应了过来,嘀咕道:“那岂不是我也……”

   不等丁祸说完,李红衣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聪明人,更容易被聪明误。”

   而此时,贺青之与柳璟径直走入亭中,行了大礼后道:“先生想知道什么,我二人知无不言。”

   丁祸先是嘀咕李红衣心过于黑了,两张俊俏的脸成了这副鬼样子。可抬头看到二人的脸,又忍不住笑:“方才若是这态度,就不必遭这份罪了。且安心,该说的说了,他会替你们解毒的。”

   李红衣又舀了两杯茶,退至贺青之和柳璟面前。可贺青之和柳璟已不敢再喝茶,默默等着李红衣开口。

   乙女从腰间的口袋里抓了一把蜜饯丢于桌上:“所以,你们知道,害死何欢的,就是姚录。”

   看着桌上的茶杯,贺青之神色微动,抓起蜜饯,与柳璟分而食之。李红衣面露微笑,这二人果然不简单。

   吃了蜜饯,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贺青之回道:“不过是猜测而已。姚录曾对阿欢生了歹念,阿欢差点没了性命。如今姚录被索命,我们便猜想,若阿欢真的死了,或许掳走阿欢的就是姚录,害了阿欢性命的也是姚录。”

   “阿欢。”李红衣道,“听闻你二人,为了寻他,费尽了心力,甚至去青云观做法事招魂。看来,你们对他极好。”

   “先生有所不知。”贺青之道,“阿欢性子清冷,又有些,不合时宜,多招人妒。在这书院内,只有我们两个朋友。”

   丁祸不解道:“听说何欢,长得俊美,文采斐然,如何就遭人妒忌没朋友了?”

   “问题自然是出在‘不合时宜’。”李红衣道,“先说说,他究竟如何不合时宜。”

   一直未开口的柳璟在贺青之眼神示意下道:“阿欢的确俊美,有人戏称他貌比潘安。可他少了些男子英气,且平日里爱打扮,好女人闺房里的东西,好比胭脂。所以……”

   “所以就不合时宜了?”丁祸无法接受这说法,“本王平日里,也好打扮,只穿漂亮衣服,还以牛乳沐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何就不合时宜,成了遭人妒的理由了?再说了,无男子气又如何?别人求还求不来呢。简直荒唐!”

   丁祸如此说,不仅是乙女对他刮目相看,贺青之与柳璟似也对他有了敬服之心。于是,贺青之又道:“说到底,阿欢遭同窗排挤,是因为姚录。”

  

   司马钦腹中早已饥肠辘辘,眼巴巴地看着苏音儿递给林亦的食盒。林亦到底还是言不由衷,虽做出一副与苏音儿保持距离的姿态,可他紧握食盒,生怕被司马钦抢了去而辜负了苏音儿的一番心意。

   司马钦小声嘀咕了一句后,只说自己去前面的铺子喝完羊汤,让林亦陪着夫人好好说会儿话。一句玩笑话,苏音儿大大方方受了,可林亦却一再向苏音儿致歉,他们平时就是这般口无遮拦。

   天宁二十年,十一月十八,辰初,大理寺门外。

   苏音儿借口要带走食盒,亲眼看着将食盒中的东西一扫而光。苏音儿心满意足,又嘱咐林亦回去睡上一觉,午时之前,她就能打探到那布料的出处。只是,当她伸手让林亦将布料给她一份时,林亦却有些犹豫。

   只是看着林亦的眼睛,苏音儿便知他在想什么,笑道:“你也不必担心,我跟着你查这案子会连累于我。我的家世,你一清二楚。我父亲是宁远侯,有太后和平南王府护着,无人敢伤我。”

   林亦忍不住嘀咕:“平南王可靠不住。”

   苏音儿扑哧一笑:“你靠得住就行。若有人要害我,我不信你不会护着我。”

   林亦低下了头,不自觉红了脸,任由苏音儿从他腰间口袋里摸走了一块布料。而苏音儿走后,司马钦才做贼般凑了过来,贱兮兮道:“如此姻缘,大人可莫要辜负了。”

   狠狠瞪了司马钦一眼,林亦往前走去:“随我去趟绫锦院。”

  

   绫锦院副使周宝俞,与林亦素有往来。此前有几个案子,林亦也曾来请教。周宝俞身形如一枚元宝,喜气洋洋。见了林亦来,便拉着他打听这傩狮杀人案究竟如何了,姚录遇害时凶手又留下了下一个死者的名字,究竟是何人。

   林亦只敷衍了几句,便拿出了从英儿尸骨上取下的布料交予了周宝俞:“你替我看看,这布料究竟有何来历。”

   见着布料的颜色,摸着布料的纹路,周宝俞忽变了脸色:“这布料,你是从何得来的?私藏可是死罪。”

   “如此说,这布料大有说法了。”林亦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口。

   周宝俞神秘兮兮,将门关上了后,压低了声音:“这料子,自南桑国来,以南桑国独有的血蚕丝织就,名天蚕血,一匹值千金。”

   候在一旁的司马钦皱着眉:“既如此名贵,如何私藏便是死罪。”

   周宝俞又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南桑血蚕,其实一种蛊虫,蚕丝有迷情之效。说白了,就是催情。传闻,淮阳王生母良嫔就是用这个法子才得陛下宠幸,生下了淮阳王。东窗事发,陛下才厌弃了良嫔,并下了明旨,将这种料子禁了,私藏乃杀头的死罪。”

   迅速将布料收回,塞入了衣袖之中,林亦逐渐变了脸色。英儿及那些枯骨,经历了什么,他大抵有了猜测。只是,他更后悔,自己鬼迷心窍,竟随了苏音儿的心意。若因追查这布料,辱了苏音儿的名声,那便是大罪过了。

  

  

继续阅读:傩狮案16:胭脂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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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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