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蛊案02:血案
李珏2024-06-07 00:003,660

   自李红衣文昌阁收猖后,平都城下起了雪。这场雪持续了数日。这期间,又有冻雨落下。雪落即凝结成冰,不到三四日,平都城便被冻成了冰天雪地。冰冻三尺,只一日之寒。坊民有心清除门前雪及路上积雪,可一夜寒风,又有雨雪落下,冰层更厚。索性,他们也就懒得再费功夫,若非必要,闭门不出。

   如此大寒之冬,百年难遇。前有阴灯及傩狮杀人,故有人传,此乃天谴之象。这个冬天,必有大妖临世为祸。若再有人伺机作乱,李朝将有倾覆之难。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初一,卯时三刻,平康坊,东阳客栈。

   王七惯常在这时候活动。远处的红楼已静了下来,街上无人走动,偶尔响起的犬吠与鸡鸣,在宣告天就要亮了。

   目光所及之处,都朦朦胧胧的。王七拉着驴车,艰难地在冰面上行走着。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车轮打滑翻倒。若翻倒了,这一车的菜,也就不值几个钱了。也幸而他留着心,才避免了眼前那个“陷阱”。眼前这段路,应是积了水的,冻成冰后如撒了油一般。就算是四条腿的狗走在上面,也要摔个跟头。王七抬头便看见,冰面上有人摔跤的痕迹。依着地上洒落的蜡油,摔跤的人应是打更的更夫。

   王七脚下穿的是草鞋,驴蹄和车轮也绑了麻绳。虽然驴车因为打滑歪到一边悬空,可万幸王七手脚快,稳住了驴,安然着地。过了这个陷阱,只消走几步,就到了东阳客栈。这一车的菜,就是送来这里。

   客栈的老板是个实心的,知晓天寒地冻路难走,主动给王七加了价。这一单,王七能省出钱来,给他妻女置办一身过年的新衣。

   王七将驴车停在了后门。以往,他只要敲门,便会有伙计出来帮忙卸货并计量。可王七敲了几次,都不见有人出来。他想着,或许天冷,人未免贪睡,许是在磨蹭着从被窝里钻出来呢。趁着等的空档,他也从驴车上拿了酒壶,喝了口兑水的烧酒,暖了暖身子。

   天将亮未亮,远处的宅子里,都已经灭了灯。王七苦等了许久,还未有人应门。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应声。一阵寒风,让王七打了个哆嗦,也觉出了不对劲。他轻轻推了门,门竟开了。

   于是,王七也不顾礼数,进了门去。进了门,就是客栈的后厨。他抬头便看见,厨房门开着,而厨房里还亮着灯。快步走近,王七借着厨房里的光,低头却看见门槛上趴着一个人。而这人,浑身是血。他伸出的手,手上还抓着一块血肉。血肉已冻结成冰,与地上的冰雪凝结在了一起。

   看清了灯下,还躺着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王七吓得连连后退,摔倒在梆硬的冻雪上。他哆嗦着嗓子,大喊:“死人啦!死人啦!”

  

   一个时辰后,大理寺的胥役便封锁了悦来客栈。周围的坊民,闻声来看热闹,却无法近前,只得在胥役设的栏杆外驻足议论。指着落在门外的驴车,有人说是送菜的发现了尸体。瞧着进入客栈的大理寺少卿林亦的脸色,他们猜测,这桩命案,或许比傩狮杀人更为离奇。还有人说与客栈里的住客打听过,这一次作案的,应是从南山下来的凶兽。这几日大雪封山,凶兽在山里觅不到吃食,便进城来吃人了。听得此话,又信誓旦旦说,昨日夜间,见有一个黑影潜入了悦来客栈。

   坊民门,七嘴八舌,将这案子说得足够离奇玄乎。挤在人群中的苏音儿,不免叹息,林亦又不得安生了。此时的苏音儿一身大理寺装扮,挤出人群便往客栈去。可到了门口,看守的胥役将她拦下。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可苏音儿亮出了腰牌,胥役见了只得让开了路,并嘀咕:“大理寺何时有女人当差了?”

   苏音儿入了如来客栈后厨,远远瞧见司马钦哆嗦着身子,站在院中。司马钦伸长着脖子看着里面的动静时,苏音儿拍了拍他肩膀,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看见趴在门槛上那具尸体的模样,司马钦本就心惊胆战,又被苏音儿这么一拍,吓得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他一抬头,却见眼前人竟然是苏音儿。爬起来,司马钦哆哆嗦嗦问:“姑娘如何这副装扮?”

   “你管我什么装扮。”苏音儿道,“里面情况如何?”

   司马钦摸着鼻子,低着头道:“不怕姑娘笑话,我不敢看。”

   苏音儿无奈笑了笑,便往里面走去。她看着仵作命人,将趴在门槛上的那具尸体翻转了过来,放置在了门槛内。只是,搬起尸体时,因他手中抓的血肉与地面上的冰雪凝结在了一起,费了些力气。寻了炭火,将冰雪化开,才将血肉分开。

   看着那血淋淋的肉,苏音儿面不改色,反而蹲下打量那血肉的形状。依着肉皮上那残破的肚脐,苏音儿推断,这血肉是从某个人肚子上活生生扯下来的。当她进入后厨,看见残破的桌椅间,横躺的那具尸体,肚子上血肉模糊,她知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林亦根本没在意苏音儿出现在了身后,正仔细查验着这命案现场的情形。除了门槛上趴着的那具尸体,屋内还有三具尸体。依着司马钦打听到的消息,趴在门边的尸体,应是这客栈的掌柜。而另外三具尸体,是客栈的伙计。

   三具尸体都已血肉模糊,是被抓咬啃噬所致。仵作曹明验查着尸体,解释道“三人都致命伤,都在颈部。遭什么东西袭击,咬断了脖颈致死。而他们死后,又遭啃噬。”

   看着喷射在地板上以及灶台上的血迹,林亦面色凝重。而这时候,他听得身后传来了苏音儿的声音:“难怪外面的人说,是凶兽作案。”

   听到苏音儿的声音,林亦心头一惊。回头看见苏音儿一身大理寺装扮,他更是肉眼可见的慌张。在他看来,这情形,远比眼前血肉模糊的尸体,更令人不安。仵作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意外地看着一个女人堂而皇之,进入了命案现场。

   林亦还没来得及问她如何这副装扮来了这里,苏音儿亮出了属于大理寺监事的腰牌,只道:“先办案,我的事过后再论。”

   瞧着苏音儿的神情,又顾及旁边有人看着,只得装作无事,继续分析案情。只是,他在尸体间来回看了许久,他才稳定了心神,分析道:“依着尸体的伤口,的确像是动物咬伤。”

   苏音儿接着道:“但杀人的不是凶兽,而是门边的那具尸体,也就是这个客栈的掌柜。”

   仵作验查着掌柜的尸体,发现尸体脖颈处没有伤痕,身上也没有任何撕咬伤。而他的嘴部,沾满了血肉,牙齿有外翻的痕迹。他的手部,指尖也满是血肉。

   林亦对比着三具尸体上的咬伤和抓伤,尤其是掌柜手上抓着的那块血肉,点点头道:“依着伤口的痕迹判断,先咬断了脖颈,再将他们撕咬致死。”

   “可是,为什么呢?”仵作站起身,阴沉着脸,“人,如何能做到这一步?”

   司马钦一直趴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忍着恶心,他站在门口喊道:“听客栈里的人说,昨夜,掌柜与三个伙计,在厨房里吃酒闲聊。他们还说,掌柜与三个伙计,平日里很亲近。”

   又见眼前破碎的木桌子边,散落着菜食,还有碎裂的酒壶与碗筷。林亦微微闭上眼,想象着昨夜的情形。

   外面风雪大作,昏黄的油灯下,掌柜与三名伙计,喝着酒,聊着平都城里的事儿,欢喜得很。可突然,掌柜手中的碗掉落在了地上。他忽然变得如凶兽一般,扑向了其中一个伙计,咬着伙计的脖子。另外两名伙计见状,上前劝阻。可掌柜却抓住另一名伙计,朝着他的脖子咬了下去。而第三名伙计吓得呆了神。他看着两名伙计被咬死了,才想着要逃。可他才转身,就被扑倒在地。他转过身挥手抵抗,却被掌柜扯下了肚子上的皮肉,啃断了脖颈。

   将三具尸体撕咬得面目全非,掌柜意犹未尽,往外跑去。可他拉开门时,却突然倒下,趴在门槛上死去了。

   听着林亦的描述,司马钦道:“昨夜下了雪,我们来时,外面除了王七的脚印,没有其他人的脚印也没有血迹。屋中门窗也没有损坏的痕迹。如此说明凶兽杀人后,的确没有离开过。也就是说,大人的推断应是正确的。这案子的真相已经明了了。”

   苏音儿倒是认可这个说法,只是她又觉得不对:“可是,好端端的,掌柜为何如凶兽那般发狂杀人?杀了人后,又为何这么死了?”

   林亦推开了眼前的窗户,看着外面茫茫白雪,吹着冷风,醒了醒神。他再回头,看着掌柜的尸体,有着说不出的不对劲。最终,他与曹明道:“将尸身带回大理寺,细细查验,可有异样。”

   曹明明白林亦话里的意思:“大人放心,我会将他们所吃的酒食都验一遍。”

   又差了司马钦去查问客栈里的住客和街坊邻居,昨日夜间是否有其他异常,是否有可疑人进入,林亦才转身与苏音儿道:“姑娘请随我来。”

  

   出了悦来客栈,寻了处僻静的地方,林亦要与苏音儿把话说个明白。可林亦要开口时,却听得旁边传来啜泣声。二人过了拐角,却见王七蹲在驴车边啜泣。碰上这桩案子,他很痛心。他也疼惜,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一车菜,没了着落。

   苏音儿看着驴车里的白菜萝卜,都新鲜得很,于是道:“你将这些菜送去宁远侯府,就说是二小姐让你送去的。”

   听了这话,王七千恩万谢,抹了泪,拉着驴车走了。苏音儿也终于借这时机,呼出了积压在胸口的废气。方才那情形,她的面不改色,也是强撑的。闺中女子,如何见过这等场面。

   知晓林亦会说什么,苏音儿道:“那日你藏在食盒中的信,我看了。你说你有路要走,那又何妨?我陪你走就是。你也不必忧心连累于我,更不必思虑误了我。我亦有我的选择。”

   不及林亦插嘴,苏音儿又道:“我求了太后与陛下开恩,给我派了个大理寺监事的职位。往后,我便可名正言顺于你一起办案。这是圣旨,你无拒绝的余地。当然,我毕竟是女子。往后我的生死,就得你护着了。”

   看着苏音儿离去,林亦忽觉松快。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习惯于他人强加于他的选择。入大理寺,是父亲的死与叔父的强压让他做的选择。如今,接受苏音儿在自己身边,也是苏音儿给他的选择。

   尽管他厌弃自己如此心性,可与苏音儿的婚事,他乐于选择,亦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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