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将军案19:诀别书
李珏2024-11-01 12:004,125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又是未时三刻,燃起的油灯,兀自灭了,天如午夜。又有哀怨的人声传来,只是这一次,是一个女声。这声音如泣如诉,闻之得其哀怨。

  苏音儿不认得这个声音,却觉这声音极为亲切。她又不自觉提起了笔,记下了女声所吟唱的词句:“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不懂词句之意,乙女却能得其情感,许久才知自己落了泪。胡乱地抹了泪,她问苏音儿:“这唱的是什么?如此哀怨,惹人心烦。”

  苏音儿搁下笔,轻轻道:“卓文君所写的《诀别书》。”

  “可她明明不舍,为何诀别?”乙女不解。

  苏音儿双目泛红,许久才道:“也许不得已。也许缘分已尽。”

  “缘分已尽”四字,倒是提醒了乙女此时的处境。看着外面茫茫夜色,她忽想到,或许某一日,她甚至连告别的机会都不会有。

  只隔了一堵墙,丁祸与李红衣立于窗下,各自沉默。丁祸看不清李红衣的脸,却能感受到李红衣此时的悲伤。而他的悲伤,来自这《诀别书》。或许,李红衣也有过心仪的女子,与她长诀。

  静默了许久后,李红衣终于转过身,眼眶红润,轻声道:“青阳关一战,父亲并非战死,而是自刎。”

  “自刎?”丁祸极为意外,“为何自刎?”

  李红衣道:“凭父亲的道行,小小青阳关如何拦得住他。他带着半个梅山,迎娶母亲。可还未入关,却传来消息,母亲悔婚,自愿下嫁天机卫统领丁墨。父亲以为是丁墨耍诈,可丁墨却带来了母亲亲手写下的诀别书。”

  丁祸耳边犹如有雷炸开,他才明白为何李红衣如此难过,只因这诀别书出自母亲之手。

  “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李红衣再次失了神,他不敢想象父亲看着自己的族人倒于血泊时有多么绝望,他只有以自尽来回应母亲的决绝。

  回想起梦境里,长公主与丁墨大婚时的不甘与绝望,丁祸笃定道:“这当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李红衣点点头,苦笑道:“我想,父亲理解母亲的苦衷,才在绝望时,给母亲和你,留一条生路。”

  “我?”丁祸不解。

  李红衣轻轻抓起丁祸的手,面露难有的温和与怜爱,苦笑道:“祖母应已与你说了。母亲下嫁丁墨之前,早已经有了身孕。那日也来不及与你说,你不必有愧,因为你与我,是同父同母的骨血兄弟!”

   

  地窖中,又多了一具尸体。张陵近身确认,他终于能肯定,死者是张栩。他愣了许久,脑中一片空白,以至于他根本未留意地面上哀怨的吟唱。摸着寒冰,稳定了些许心神,张陵才退到一边,看着林亦检验尸体。

  盛怀阳又承担起了记录之责,依着林亦对于尸体的描述,填写着尸格。他写下张栩的名字,心想着,或许他旁边的这一位,终于没了敌手,大可安心地入主东宫,成为李朝下一任的皇帝。前提是,他要活着走出这口“棺材”。

  林亦观察尸体的面部,双目充血,面上沾染了血迹。拇指上有疤痕的手,一手的血污。掀开衣服,身上有数处血痕。轻轻触摸,便知肋骨有数处骨折。生前,张栩应经历了一场血战,终命丧人刀下。依据伤口的形状,有刀伤,也有剑伤,杀害张栩的,至少有两人。

  沉默了许久,张陵不顾盛怀阳在身边,冷冷道:“你们说过,要保他性命。”

  林亦略作叹息,解释道:“先生本打点好一切,护送他回青州。却不想,他突然改道,在青阳驿站留宿。”

  张陵又道:“你们说过,要保他性命。”

  林亦依旧回避张陵的质问:“听闻,他改道是因有一人在驿站等他。王爷可知道,那个人是谁?”

  张陵摇头:“我的人,在他出了青阳关后,便退了回来。”

  “我知道,王爷的人并未出手。”林亦继续道,“昊六探回的消息。他对当年良妃谋害皇后一案,始终有疑问。而这一次,他要见的人,可证实谋害皇后的人,另有其人。”

  “谁?”张陵此前派战英追查此案,也找到了一个人。

  “年辛!”林亦道:“五年前,他屠杀张氏一家五口,并非真为金银,而是图谋灭口。”

  “我猜,这个张氏,与当年自杀谢罪的吴太医有着某种联系。”张陵道。

  林亦点点头道:“张氏是吴太医的独女。传闻,吴太医自尽前,留下了一份脉案。也因这份脉案,才张氏招来了杀身之祸。”

  张陵又问:“年辛背后的人是谁?”

  “孙思粤!”林亦回道。

   

  东二号房,房门紧闭。那吟唱声盘旋于耳边,好似吟唱此曲的女鬼,就站在身后。尚钰慌里慌张,手中的火绒,始终出不了火苗。花玲珑出现在他身后,吓得他挥出了凌厉的一掌。若不是花玲珑身手敏捷,怕是要在他掌心丧掉半条命。

  火绒在这一刻燃起,尚钰认出眼前人,又慌乱地将她扶起。花玲珑还未站稳,便捏着尚钰耳朵破口大骂:“你是疯了不成?还是你要杀我灭口?”

  “你误会了!”尚钰点燃了油灯,房中才亮堂起来。灯火照亮了他额头豆大的汗珠。这一次,他的慌乱与惧怕并非做出来的。

  花玲珑气呼呼在床榻上坐下,嫌弃道:“你到底在慌什么?”

  “我在慌什么,你清楚得很。”尚钰道,“当年如何算计长公主与李暮烟,你出的力,可不比我少。”

  花玲珑沉下了脸色,她如何不记得,是她在长公主的吃食里下了药,才让长公主将丁墨当成了李暮烟,有了夫妻之实。也是因为她的算计,李暮烟才以为长公主背叛,于青阳关自刎。

  而尚钰,为算计李红衣,也出了力。他这一世,最得意的便是描摹他人的字迹。就算是宁帝,虽笔法多变,他也能模仿得分毫不差。当年,就是他模仿了长公主的笔记,才让李暮烟相信长公主悔婚。也是因为他伪造了书信,让宁帝相信李暮烟意图谋反,才命丁墨率兵于青阳关拦截李暮烟。甚至他还伪造了圣旨,命天机卫率黑甲军,血洗了梅山。

  如此种种,才让尚钰惊慌,也相信李暮烟化身鬼将军复仇之说。只是,当尚钰如无头苍蝇一般时,花玲珑却想起了当年鬼将军血洗长公主府一事而寻得了一丝生机:“根本就没有鬼将军。李红衣的身份,昭然若揭。依我看,是李红衣在操弄,为他父母报仇。丁祸,甚至淮阳王清河王,或许也参与其中。”

  尚钰听得此话,稍冷静了些,见了花玲珑凌厉的眼神,他道:“若我死了,你也不必死守秘密,倒不如以这秘密,求平南王庇护换一条生路。”

   

  西三号房,倒是没什么慌张。年辛坐于门槛上,嚼着薄荷叶,眉宇间有掩藏不住的兴奋,这种兴奋近似于欣赏众生尽死的癫狂。他恨不得所谓鬼将军,踏破平都城,推倒通天阁,血洗这肮脏之地,为他妻儿陪葬。

  不知何时,张屠出现在了他身后。张屠已然卸下了伪装,其气息阴冷,浑身好似沾满了鲜血,那是他刻意以憨笑掩盖的杀气。此时此刻,他那道疤痕才显得触目惊心,令人生畏。

  年辛站起身,关了上门,只瞥了张屠一眼,完全不被张屠的气息侵袭。故意啐了一口,吐掉了嚼烂了的薄荷叶,年辛道:“不去寻那所谓的鬼将军,来找我做什么?”

  张屠冷冷盯着年辛:“那夜,淮阳王要等的人是你!”

  “你是被吓糊涂了吧。”年辛笑道,“我只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逃犯,与他能扯上什么关系?”

  “你别装傻。当年的事,你一清二楚。”张屠道。

  年辛忽变了脸色,冲到张屠面前,恶狠狠道:“当年你们如何算计我,我一笔一笔记着呢。想来,如今也是清算的时候了。”

  “所以,淮阳王等的人,真的是你。”张屠道。

  冷哼了一声,年辛道:“所以,杀淮阳王的,不只有孙思粤,还有你。既如此,你须当心了。孙思粤死了,下一个就是你了。”

  张屠又道:“算计这一切的,莫非也是你?”

  “你猜。!”年辛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薄荷叶,夸张地嚼着,好似地狱里疯了的恶鬼。

  张屠自然认定,这一切都是年辛所为。是年辛借着所谓鬼将军之名,向他们复仇。于是,他忽然怒起,朝着年辛挥出了藏于身后的屠刀。

  屠刀于油灯下,寒光闪闪,杀气逼人。一刀下去,年辛必然命丧。可年辛只是笑着,纹丝不动。

  可就在张屠的屠刀,劈开了年辛的头时,年辛却突然消散不见,出现在了张屠的身后。

  年辛幽幽道:“当年你们不就是看中了我这一招移形换影,才以我妻儿要挟我替你们杀人吗?倒也不必气急败坏,当年你们做下的恶事,李红衣会与你们一件一件算清楚!”

  张屠如何受得住他这话,乘其不备,又挥出了屠刀。可他这一刀下去,又劈了个空,年辛早已不见了踪影。

   

  天字四号房。吟唱声已散,天依旧未明。丁祸与李红衣于暗夜中,相对而坐,彼此沉默。许久后,李红衣轻挥衣袖,桌上的油灯燃起了火光,照亮了丁祸那张满是疑惑的脸。

  李红衣先开口道:“比我预想得稍早了些。”

  丁祸回过神来,一时没明白李红衣的意思:“什么?”

  “如你所料,这里的一切,是我设下的幻境。”李红衣不作隐瞒。

  得此答案,丁祸眉眼松了不少。若算计这一切的是他,他倒不必再忧心乙女几人的安全。微吁了一口气,丁祸道:“林亦与陵哥哥,也参与其中?”

  “林亦与清河王自然要入局。”李红衣道。

  丁祸点点头,又道:“你们设计这一切,是为查明当年的真相?”

  “杀父杀母之仇,总得要报。”李红衣道。

  丁祸又点点头,并不计较,为何不算他一份,李红衣必定有他的顾虑。他又道:“所以,被你们掳来的人,都与当年的事有牵扯。只是,为何要杀淮阳王?战英又为何非死不可?”

  丁祸不在乎李红衣做任何算计。只是,说到底他是心善之人,不理解李红衣为何伤及无辜。

  李红衣想了想道:“严格算起来,主谋不是我也不是林亦,而是年辛。”

  丁祸一愣:“年辛?”

  “我与年辛做了交易。我替他设下这幻境,便于他复仇。而他替我还原当年的真相。”李红衣道。

  丁祸一时呆住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这种可能。思索了片刻,他才道:“你的意思是,杀人的是他?死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淮阳王遇害前,在追查当年良妃谋害皇后一案,因此才招来杀身之祸。”李红衣道,“至于战英,他不过出了幻境,苏醒了而已的死,是清河王的主意。因为战英,一直都是通天阁的人。”

  “也就是说,这里不会死人。”丁祸再次呆住了,这又是他意料之外的答案,却又安心了些。拉开窗户,迎着风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他自以为得到了真相,可算起来不过冰山一角。然而更让丁祸意外的是,李红衣接下来的话:“本想等一切了结,再告知你真情。可如今,不得不让你入局。”

  丁祸深呼吸了一口气,想到了一种可能:“莫非是年辛改了主意?”

  “孙思粤被杀,并非我计划之中。”李红衣冷下了神色:“所谓鬼迷十三针与鬼将军,也并非我所设计。”

  “还有什么?”丁祸脑子已成浆糊,“我脑子已被你烧糊涂了,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丁祸凑到了李红衣跟前,等着李红衣给出最后的答案。可就在这时,他忽察觉到了寒气逼近,背后涌动着可怕的杀意。而这杀意,让他明白了李红衣话里的意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继续阅读:鬼将军案20:第四针 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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