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将军案18:第三针 鬼垒
李珏2024-10-31 12:003,737

  张陵素来无梦,故不被梦侵扰。除非有因,他亦不念过往。可昨夜,他虽心思神游无眠,可某些记忆,却如翻书,逐字逐句,浮现于眼前。

  那是天宁五年,大年夜。只这一日,他不敢抗旨,须回宫出席家宴。除去与太子张熹有些生分,他与张栩及丁祸,也算得上兄弟和睦。皇后缺席,他才知皇后缠绵病榻已久。请了宁帝与太后的意思,他中途离席,随太子去重华殿探望生母。

  落水之事,虽从不提及,终究是他母子间,过不去的坎。见母亲气若游丝,几乎散掉了一半魂魄,他虽揪心难过,可也只是坐在跪在床榻前,说几句清冷又违心的场面话。

  皇后所患何疾,太医们始终给不出说法。一副又一副汤药灌下去,反伤根本,身子每况愈下。她知时日无多,更知与他母子情分再难弥补,只将他唤至跟前,苦笑着道:“人生诸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计较明白了,才知一开始便是错。”

  那时,张陵只当是他母亲,是为前事开脱,以得他开怀。张陵沉默良久,坐于榻前,直到他母亲昏昏入睡,他才道:“孩儿心中从无怨恨,只恨生于这高墙。母亲安心养病,待正月十五,孩儿再与母亲同庆元宵。”

  出宫前,张陵嘱咐太子,既然药石无医,不如停了母亲的药,好歹让母亲少受些苦。太子应是听懂了张陵的暗示,暗中倒了皇后的汤药。只过了十五日,皇后的身子,反而好了不少。

  元宵节这一日,张陵早早便备好了礼,入宫陪同皇后过节。这十五日,他也暗中追查了替皇后看病的太医,发现了一些后宫里见不得人的手段。这太医姓吴,与许嫔母家有些牵扯。许嫔入宫后,得宁帝宠爱,与皇后多有龃龉。张陵不得不怀疑,是许嫔在皇后的药里动了手脚。太子素来软弱,要给母亲讨要个说法,还是须他来算计。

  不想伤及太子,张陵也未将此事知会东宫。他入宫后,便直奔太医院。可到了太医院门口,却得知吴太医于昨夜离奇失踪了。也是这时,张陵听见重华殿传来骚乱,细问慌张的宫人,才知是走了水。

  重华殿的偏殿失了火,火势极快,蔓延至了暖阁。那时,皇后在暖阁休养,因此被困于火中。禁军甚至天机卫,都断定这火无法扑灭,被困火中的人,不可能生还。

  张陵见着大火冲天,火中哀嚎声不断,如何不慌张。又见救火的人,装模作样,根本无心救火。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一人冲进了火中。只是,他冲进了火中的那一刻,却见一与他身材相差无几的男子从火中冲了出来,背上背着皇后。

  这名男子,是新入宫的侍卫,名唤战英。是那一日,战英不顾人阻拦,救了皇后,张陵才求了宁帝,将战英收至身边,做了他贴身护卫。战英对张陵忠心耿耿,陪伴张陵数年。张陵心中,战英不只是护卫,亦是可诉心事的知己好友。

  战英第一时间冲入了火中,救出了皇后。可皇后身子本就虚弱,呛了浓烟,伤了肺腑。太医院的太医,轮番医治了两个时辰也无力回天,终在天宁五年,正月十五,烟花照亮平都时,撒手人寰。

  那一日,太子陪同宁帝前往东山祈福,闻讯赶回,却未能见皇后最后一面。他与张陵都知晓,重华殿的火起得蹊跷,请求宁帝追究一番。可就在这时,禁军查得失火缘由,是有人人为纵火。禁军也擒住了纵火之人,是在重华殿伺候的一名女使。禁军缉拿这名女使时,她已服毒自尽。听重华殿的宫人说,前几日,这名女使犯了错,遭了太子责罚,故猜测她是怀恨在心。

  元凶已死,禁军将皇后之死,盖棺定论。张陵兄弟,有诸多猜测,却苦于没有证据。只因这场大火,重华殿的人,几乎无一生还。直到三日后,战英查到纵火的女使,曾与良嫔暗通往来,因此怀疑,这幕后的主使是良嫔。

  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风声。张陵兄弟,还未查实任何细节,关于良嫔买通太医谋害皇后,谋害不成又纵火的传闻,迅速在宫中蔓延开来。张陵来不及与良嫔对峙,良嫔便已自缢宫中,以证清白。

  三日内,失了两位嫔妃,宁帝悲痛万分。两位嫔妃的死因,众说纷纭,却无定论。唯一的证人,吴太医已经人间蒸发。可无论真相如何,都是属于不可外传的丑闻。于是,宁帝在悲痛过后,命人追查吴太医下落,必要查明真相,还良嫔清白。为安抚张陵兄弟,宁帝奉张陵清河王亲王之位,又重用太子,入主东宫,行监国之责。

  开春时,夜秦来犯,连占青州三县重地。张栩自请出征,收复失地。张栩持鬼王枪,驰骋沙场,以三千黑甲精锐,奇袭禁军三万兵马。只一月的时间,便收复了失地,立下威名,镇守青州,夜秦不敢来犯。

  张栩立下赫赫军功,被宁帝封为淮阳王。又有天机卫寻得吴太医下落,虽吴太医身已死,却留下了遗书,证明皇后遇害,与良嫔无关。良嫔母凭子贵,被追封为良妃,以贵妃之礼葬入皇陵。至于许嫔,从那时起宠冠后宫,不到一年时间,便已封了贵妃,代皇后之责,统管后宫。

  亦是那时起,张栩与张陵兄弟之间,水火不容。虽在明面上,装得兄友弟恭,可在暗地里,玩尽了心机。斗了十余年后,彼此才明白,他们都不过是他人算计的棋子。

  也许是他们兄弟的默契,认清了彼此的处境,都开始调查当年的真相。或许,张栩就是因调查此案而死,而他也是因追究此案而落入眼下这个绝境。喝了口浓茶,稳定了心神,张陵紧盯着眼前的几人,包括年辛。这一次,他必须查清,当年谋害他母亲的究竟是谁!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三,巳初,无名岛,青阳驿站,正堂。

  又是昨日那个时辰,忽地一阵惊雷,就好似在屋顶响起。除去李红衣,似有预料一般,镇定自若,其余人或多或少,被都吓出了各式反应。天色忽暗下了不少,顿时风雨大作。待缓过神来,大部分人都明白,这是在重复昨日的天气。

  丁祸探灵,众人皆看清了鬼将军真容。只是,他并非丁祸所预料的张栩,而是梅王李暮烟。昨日在梦里见过,丁祸认得他的身份。他不自觉转过身,观察李红衣的神色。应是为了掩饰自己白日里看得见,李红衣神色如常,情绪并无波动。可丁祸却察觉到,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或许,这个结果,并不在李红衣设计之中。

  李红衣与李暮烟,长相神似。尤其是他们抬眼时,眼神中对于众生的睥睨,几乎一模一样。尚钰偶然瞥见了李红衣此刻的眼神,吓得一哆嗦。随着鬼将军虚影散去,他心神稍稳定,指着李红衣惊呼:“原来是你!”

  花玲珑等人才反应了过来,齐刷刷将视线投向了李红衣。李红衣只当不知眼前的情形,眼眸低垂,其气势令人生寒。

  年辛光明正大,凑到了李红衣面前,上下打量,连连点头:“简直一模一样。如此倒是证明了我清白。”

  年辛又转过头,威胁一般对着尚钰与花玲珑道:“若你二人,再栽赃我,我可不介意成为他的帮凶!”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认定了是李红衣。丁祸终于回过了神来,一把将年辛拉开,大喝:“你们做什么!”

  被丁祸这么一推,年辛下意识抵挡,却不想林亦与乙女同时挡在了他面前。他们兵器闪着的光,让年辛立即收了招,举起双手后退了散步,贱兮兮笑道:“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算计我们呢。我是个逃犯,你们算计我情理之中。可他们几位,到底犯了什么事,让你们费尽心机,设了这么个局。孙大人不过是教书的,你们杀他,又是为何!”

  盛怀阳打量了李红衣的神情,决定置身事外,趁着乱退到了张陵身后,冷眼旁观。张屠夫也回过了神,尽管他知道鬼将军的身份,却还是跟着附和:“我不过是平阳防一个杀猪的,究竟做了什么,得罪了先生,还望先生告知,让我死个明白!”

  年辛趁机鼓动:“既然真凶现了行,咱们几个联手,将他制服了,也就能保住性命了!”

  花玲珑和尚钰借着势头,也纷纷明目张胆质问,甚至拿起了趁手的工具,要与李红衣几人拼个你死我活。

  李红衣幽幽回道:“你们因何该死,你们清楚得很!”

  此话一出,让几人瞬间沉默。可为了掩饰,他们再次激动,甚至扑向了李红衣。乙女与林亦这一次,也不留情,挥出手中的武器,便将几人打倒在地。

  丁祸这才明白了盛怀阳那句话的用意,一心维护李红衣,大喊道:“你们是疯了不成,所谓鬼将军,死了做了鬼,才是鬼将军!李红衣活生生在你们面前,你们是瞎眼了吗?”

  年辛方才并未扑上去,反而趁机退至了门槛外。靠着门,嚼着薄荷叶,年辛道:“不是,那会是谁?探灵是王爷你探的,王爷还能否认不成?当然了,这也证明了王爷你与李红衣不是一伙的。大伙儿注意了,千万别伤了平南王!”

  其余人也纷纷质问,不是李红衣,那会是谁。丁祸差点说出答案,可话到嘴边,却又意识到不妥。若说出李暮烟的身份,那他们又会追究李红衣为何与李暮烟那般相像。

  苏音儿也意外,鬼将军的真面目。她虽也坚定地维护李红衣,护在李红衣前面。眼见无法收场,若闹下去,必定要伤及无辜,她转头看着一直不作声的张陵道:“陵哥哥不说句话吗?”

  张陵缓缓站起身,朝着李红衣道:“是本王错了,本王以为诸位都记得兰王余孽作乱时,梅王李暮烟一人救下平都城,以为诸位认得鬼将军是梅王李暮烟!”

  张陵到底是即将入主东宫之人,尚钰多少有些避讳。听得张陵如此说,尚钰收敛了些情绪,嘀咕道:“李暮烟?就是屠尽公主府满门的李暮烟吗?”

  “正是!”张陵点头道:“那夜之后,鬼将军李暮烟便消失无踪。如今,逼得他再次现身,看来,在座的各位,都与李暮烟结了深仇!”

  忽一阵风起,吹熄了天光,正堂中顿时暗了下来,掩盖了众人此时的神色。又一阵惊雷落下,一道闪电在众人面前划过,惹来了花玲珑一阵惊叫。

  花玲珑惊叫声中,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的方桌上。这一次,这具尸体的身份,不会有任何争议。他的左手拇指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面容十分完整。清晰可辨,他就是淮阳王,张栩。

  尸体隐白穴上,扎着一根银针,却偏了一分。李红衣缓缓站起身,行至尸体前,轻声道:“第三针:鬼垒,隐白穴,入二分,补益心脾,改善发狂心态。”

  

  

继续阅读:鬼将军案19:诀别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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