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狮案26:收猖
李珏2024-06-03 00:005,059

   那杀人的傩狮,现身于通天阁中,煞气翻滚。殿中禁军,见识了桑青之死,都不敢近前。隐藏在周围的天机卫,欲攻上去。可见宁帝眼色,又退至了暗处。淮阳王张栩护在宁帝面前,朝着殿外大喊:“护驾!”

   守在通天阁外的禁军听了令,鱼贯而入,将那傩狮重重围住。似被殿中的杀气冲撞,傩狮冲天怒吼。傩狮所戴面具,似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驱使猛然抬头,直视龙椅上的宁帝。

   宁帝神情微动,忽察觉到傩狮面具上,那残留的气息。而这股气息,与李红衣同出一脉。亦是此时,傩狮竟冲破了乙女的压制,晕开的煞气,撞倒了眼前的禁军,一跃而起,扑向了宁帝。

   感受到宁帝手心凝结了一股阴寒之气,李红衣已达目的,挥出了红衣剑,在虚空划出一道灵符。灵符与傩狮碰撞的瞬间,傩狮竟顷刻消散,只剩那傩狮面具。

   李红衣大喊:“丁祸!”

   抬头见那傩狮面具往下坠落,丁祸记起李红衣所使逍遥步法,踩着逍遥步,接住了傩狮面具,扣在了脸上。傩狮面具贴合丁祸脸的瞬间,丁祸身后,煞气涌动。而煞气中,冤魂嘶吼呐喊。

   众人惊骇之时,李红衣又使出了一招落叶飞花。霎时间,殿中清风四起,如合起的花瓣一般,将丁祸与翻滚的煞气,包裹其中。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李红衣手结金刚印,口念咒语。红衣风舞,风中茶香在清风中凝结成一道往生咒,消解着煞气。丁祸感受着清风,缓缓闭上了双眼。

   冷眼旁观的张栩,将这当成最后的时机,此时可借着诛杀冤魂煞气之名,解决了丁祸与李红衣,报失了桑青之仇。只是,他挥出鬼王枪时,林亦与扶光挡在了他面前。

   林亦不卑不亢道:“李公子自有法子化解怨念,王爷就不必费心了。”

   张栩根本不将林亦欲扶光放在眼里,意欲挥枪。只是,还有拦路虎。猝不及防间,乙女忽闪现在他面前,夺走了他手中的鬼王枪。

   枪指张栩,乙女冷冷道:“他们敬你是淮阳王。可在老娘眼里,你什么也不是。若你敢伤公子与丁祸分毫,我必取你性命。”

   张栩哪受得了这般欺辱,意欲发作,却听得身后宁帝道:“退下。”

   感受到宁帝的气息,张栩哪敢违背,夺回鬼王枪,恶狠狠瞪了眼乙女,退到了一边。涌入殿中的禁军,在孙祁示意下也退了出去。

   而此刻,李红衣咒语念毕,丁祸身后涌动的煞气已化作缕缕灵气。灵气连接于一体,形如那傩狮的狮被。乙女扯住狮被,弯腰的瞬间,与丁祸一起化作了可驱邪镇祟的狮神。

   李红衣挥剑指引,领着狮神一跃而起,出了通天阁,往文昌阁飞去。

  

   闻着茶香,丁祸缓缓睁开眼,才知自己身处镜湖边。也许是那火堆,烤暖了湖面,冰已化去。清风徐来,有绵绵暖意。他耳边,回荡着李红衣诵经的声音。夜色中,立于湖面的,那些戴着面具的枯骨,都摘下了面具。

   火光之下,经文声中,他们的脸上填满了血肉,终有了生气。丁祸看见了英儿,也看见了何欢。他们随着清风,化为点点星光,飘向远方,终得解脱。

   “祸儿。”忽听得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

   丁祸转身,见密林中,有一人身着红衣,提着灯笼,身形像极了李红衣。

   “李红衣?”丁祸唤道。

   可那人并不回应,只远远地看着丁祸。丁祸仔细辨认,才知那声“祸儿”并非出自他口,而是飘在他眼前的一点星光。可他看清楚那星光时,却被鞭炮声惊醒。再睁眼,他才知自己身处文昌阁。李红衣正做着收猖的法事。

   天宁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一,子时,文昌阁。

   李红衣身着红色道袍,立于祭台之上,挥舞着红衣剑,口念咒语,祭诸神。

   台下观礼的人,几乎都静默无声。他们都心慌不安,生怕再出一点乱子。他们也庆幸,被索命的是那些恶人。

   苏音儿也闻讯赶来观礼。她四处寻找林亦的声音,终看见他站在李红衣身后护法。她安了心,与才挤进来的一个外乡人解释道:“这是在请求诸神,带走收来的邪气。”

   钱韫终于如了愿,主持着收猖祭礼。张栩立于钱韫身侧,如发猖时一般观礼。他们看见,傩狮面具上沾染的煞气,已全部消散。张栩这一次,也如愿得了“代朕观礼”的诏谕。

   李红衣祭神完毕,起了卦,得了诸神许可,将案上的茶与酒,倒于神坛前。随后,他抓起一只硕大的雄鸡,在神坛前念念有词。锣鼓鞭炮声起,李红衣斩杀雄鸡,将鸡血洒向神坛四周及符咒之上。

   取一撮鸡毛,沾染鸡血,李红衣行至丁祸面前,将鸡毛沾于傩狮面具眉心处。锣鼓鞭炮之声,戛然而止。

   李红衣取下丁祸所戴傩狮面具,拆开了傩狮头与狮被。终于见着林亦与乙女露了真身,苏音儿见他们无恙,又笑着与身边人解释:“收猖成功了!”

   祭台下燃起熊熊烈火,烧光了花灯,车马。钱韫便引着张栩,下了祭台。所有观礼的人,都终于安下了心,有条不紊,静默着离开了文昌阁。苏音儿多看了林亦几眼,在身边女使催促下上了马车,回家去了。

   方才还哄哄闹闹的文昌阁,只剩下李红衣几人。在静默中,李红衣与丁祸,领着林亦与乙女,入了文昌阁正殿,小心翼翼将傩狮面具安置神台之上。以红布将傩狮面具盖住,丁祸长吁了一口气,这杀人的傩狮,终于归了位。

   劳累了这一日,粒米未进,丁祸腹中早已空了,人也疲得很。抓起神台上供奉的糕点塞了一嘴,丁祸嘀咕道:“该回老君庙歇息了吧。”

   李红衣收起红衣剑,脱下道袍:“急什么,这案子还没了结呢。”

   丁祸揉了揉已睁不开的眼睛,打着哈欠:“该化解的化解了,该死的也都死了,还有什么要了结的。”

   乙女夺过丁祸抓起的一块蜜饯,塞入嘴里:“镜湖浮尸案是了结了,可傩狮杀人案,凶手还未现身呢!”

   “都说是发猖时,鼓声招来了煞气附身傩狮杀人。”林亦道,“可我查后才知,有人在鼓中动了手脚。如阴灯杀人,是有人操纵傩狮行凶。”

   喝了口茶,将口中的点心压了下去,丁祸站起身,慵懒道:“这么说,你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与钱韫一道,回到文昌阁,向宁帝复了命,叙述收猖经过,张栩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从头至尾,张陵都未现身,可这一切,似乎都是张陵为之。无端端在镜湖撞鬼,又捞出枯尸,以他的心思,不可能误打误撞。

   追究操纵傩狮杀人的凶手,必定能与张陵扯上些关系。他淮阳王失了那么多人,张陵也不能好过。于是,张栩再向宁帝进言,傩狮已收,但这操纵傩狮诛杀朝廷官员的凶手,该落网了。

   已过了子时,宁帝身心俱疲。而他这份疲惫,自那傩狮面具来。他不认得面具的主人,却能感应到主人所留下的气息。思及此,他似乎才明白,李红衣意欲何为。如此,张栩在他面前晃荡嘀咕时,他只觉得聒噪。若换做张熹,如何敢这么放肆。

   可他是张栩。今夜已吃了暗亏,若再把他逼急了,他保不齐在天亮后就集结了兵马造反。

   黑甲军,握在张栩手中,始终是宁帝大患。宁帝也知道,这是长公主与太后,挟制自己的一步棋。

   喝了口黄精茶,宁帝安了安神,顺了顺气,才招呼新来身边伺候的内监,传旨请李红衣与丁祸携林亦入宫,命还在崇文殿歇息的清河王前来对质。

   似安抚张栩一般,宁帝道:“无端端夜游镜湖,撞了鬼不说,闹出这么多事。他也该有个解释。”

   张栩顺着宁帝的话:“父皇也该命大理寺查一查,那两名儒生与青云观有何牵扯。儿臣曾听闻,那两名儒生,曾在青云观做过招魂法事,也与那命丧残荷居的何欢,关系亲密。或许,就是这两名儒生与清河王勾连,利用那傩狮生事。”

   长安书院两名儒生与张陵的关联,天机卫早已带回了消息。张栩的猜测也并非无端,只是宁帝动不得这二人。如此,也动不得清河王。于是,宁帝道:“你该查的,是那发猖的张道人。”

   张陵入了通天阁后,听得张栩质问,无丝毫异色,自若得很。他也如宁帝一般回道:“皇兄该怀疑的是那张道人。或许是他,使了手段,引来了冤魂煞气。”

   将疑点引到了张道人,也就是覃天南身上,张栩一时哑了口。覃天南是残荷居的主人,为何要引来煞气,诛杀自己同谋?更何况,他也死于傩狮之口。可张栩,不能替张道人辩解,扯上与覃天南的关系,再让张陵抓住了把柄。语无伦次了一番后,他道:“可张道人已经死了。”

   见张陵沉默无语喝着茶,张栩又向钱韫发难:“你女儿命丧他们之手。是不是你筹谋,操纵傩狮复仇?”

   钱韫一直端坐,只听他们七嘴八舌。凶手伏诛,亡灵已安息,他也算是安下了心。他保持着礼部尚书的礼数恭敬辩解道:“王爷明鉴,这三年,乃至五年,游傩狮祭礼,都由刘寅主持。本官只是一个看客,无半点作为。更何况,傩狮行凶时, 本官已被掳走,被囚于地宫之中。巡防营统领扶光,大理寺少卿林亦及平南王等,都可为本官作证。”

   三言两语,钱韫便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他一副无辜苦主姿态,张栩当着宁帝,也不好再发难。如今,张栩唯一的希望,只剩下李红衣与丁祸的结论。可他左等右等,铜漏走过了两个时辰,也不见李红衣与丁祸踪影。

   张栩嘀咕这二人抗旨不尊,命内监再去请时,一内监匆匆走来。内监手中捧着一封文书:“陛下,平南王与李公子说,劳累了一日,先回老君庙安歇了。凶手的身份,已写明在这份文书中。”

   迫不及待,张栩抢过文书,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凶手已死”四字。内监又道:“李公子说,是大理寺办案不力,错放了凶手。是那张道人,在祭礼前,在鼓中做了手脚,鼓声大作,才引来冤魂煞气。”

   张栩追问:“他的意思是,凶手是张道人?”

   内监又道:“林少卿说,凶手的确是张道人,但张道人并非张道人。”

   “什么张道人并非张道人,说个明白。”张栩气急败坏,这个结果,无论如何攀咬,都无法向张陵发难。

   内监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卷宗,交到了张栩手上,又道:“三年前,林少卿曾办过一个案子,一个叫赵英儿的女子被人掳走,可最后的结果是,赵英儿已遭毒手。她的兄长赵开阳,不信妹妹死了,五年来一直追查,并查明了残荷居以及覃天南的秘密。覃天南假死脱身,逃至南桑。平南王护卫沈夜追查至南桑时,覃天南已遭赵开阳毒手,而他私藏的副册也已经被取走。”

   这个说法, 让张栩呆滞了双眼。张陵终于安了心,追问道:“是不是赵开阳拿走副册后,易容成了张道人模样,在游傩祭礼时做手脚,引来了冤魂煞气附身傩狮面具杀人。而后,他又以张道人身份,将副册交给了平南王。而他也心知自己罪孽深重,甘愿死于傩狮之口。”

   内监点头道:“王爷说得是。故李公子说,凶手已死,此案已结。”

   张栩的眼神冷冷从张陵脸上划过,不甘心一般道:“证据呢?”

   “沈护卫已查证,覃天南的确回了南桑,有邻人证词,已提交大理寺。”内监道,“赵开阳同林少卿寻找妹妹下落时,撞破了鼻梁,留下一个塌陷印记。仵作检验张道人尸身时,张道人的鼻头上也有塌陷印记。平南王说,若王爷还有疑问,可去大理寺查证。”

   张栩不死心,还要胡搅蛮缠,却听得宁帝道:“既然证据确凿,命大理寺结案吧。闹腾了这一夜,朕乏了,都退下吧。”

   张陵与钱韫立即起身,行礼告退。张栩见了宁帝不耐烦神色,自己也没有了再纠缠的道理,只得不情不愿行了礼,退出了通天阁。他欲追上张陵,再质问几句,可张陵已不知去向。

   回望桑青命丧的地方,张栩阴冷着脸,今夜的仇,须得张陵与丁祸以命来酬。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掀开车帘,见山间白茫茫一片,眼前飘舞着飞雪,丁祸心情舒爽得很。瞧见老君庙的门头,他便大喊:“李红衣,又下雪了!”

   天宁二十年,十一月二十四,辰时,老君庙。

   敲开门时,昊六哈欠连天,抱怨丁祸如何这么早。丁祸嬉笑着说,幸好赶了个大早,若大雪封了山,他就回不来了。说着,他又让沈夜将马车里的东西卸下来。这一次回王府,他将能搬的都搬了过来。

   为了昊六,他还特意进了宫,从太后宫里拿了好些干果蜜饯。得了吃的,昊六自然喜笑颜开,还帮着丁祸忙里忙外。

   而乙女立在廊子里,叉着腰,冷冷地看着丁祸。丁祸以为她又是要银子,不做任何犹豫,抱了个箱子丢给了乙女,并道:“这里面装的是些地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少田产。正好无人打理,往后都交由你处置了。”

   乙女接了箱子,才知箱子的分量。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她虽然欢喜,可她此刻想计较的是另一件事。只是,她还没开口,丁祸已兴冲冲推开了李红衣的房门。

   异于常日,李红衣身着一袭白衣。房门开时,灌进来的风,吹起他的衣角,犹如暗夜里指引鬼魂的纸幡。丁祸吓得一个哆嗦,嘀咕道:“穿成这个鬼样子做什么?你还是着红色好看,像活生生的人。”

   李红衣不答,点了香,拜祭案上供着的东西。丁祸又问:“虽说证据确凿,赵开阳就是真凶。可我总觉得,陵哥哥也有算计,甚至是钱韫。保不齐,就是他们合谋,做了这场大戏。”

   李红衣点头道:“你说得对。看来,经这两个案子,也有了长进。”

   丁祸不在意李红衣的表扬:“既如此,为何只拿死了的人说事。”

   “听闻你凌哥哥已入宫受封,恢复了清河王的身份。”李红衣道,“这个案子,就当是我送给他的贺礼。以此作为挟制,无论什么境地,他都不敢伤你。”

   丁祸还未听懂李红衣话里的意思,又生另一个疑问。只因他终于看清楚,李红衣此时拜祭的,是明明那日他们已安置在文昌阁的傩狮面具。

   “这不吉利的东西,你偷回来做什么?”丁祸惊道。

   李红衣正色道:“此面具为父亲所有。超度亡魂那一日,你见到的红衣仙人,正是,我父亲。”

  

  

继续阅读:茶蛊案01:风寒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夜游神探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