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尸案05:生辰礼
李珏2024-08-11 12:003,845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初九,辰时,镜湖。

   这几日的镜湖,名副其实。十二月初四那场雪后,湖中已结了近一尺厚的冰。冰面晶莹剔透,光滑如镜。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涂抹在冰面上,每一缕光都好似经雕琢的宝石,耀眼却又柔和。

   偶尔一阵风过,岸边未冻结的薄冰,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宛如天籁。几只不畏严寒的鸟儿,从密林中飞出,其影子在冰面上快速掠过,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轨迹。

   暗河汇入镜湖处,建有一座风雨廊桥。这座廊桥,为纯木制结构,以榫头卯眼互相穿插衔接,结构牢固精密。廊桥建有塔亭,桥内摆有红漆长凳,供游人休憩,避风遮雨。廊桥二层,为眺望楼。凭栏远眺,镜湖之景,一览无余。

   今日游人寥寥,眺望楼中,只有林亦与苏音儿二人。苏音儿于窗下,提笔作着画,从冰面上掠过的鸟儿,被她捕捉到,而留在了画中。描摹着鸟儿在冰面的影子,她吟诵着:“镜湖冰封映日辉,玉骨冰肌胜雪飞。风拂薄冰声似玉,鸟掠冰面影如微。瑶台仙境疑相近,洛水神姿或可依。”

   “张苍笔下难描尽,李白诗中未曾藏。愿得长居此湖畔,岁岁年年赏寒芳。”林亦则立于眺望楼的一侧,双手轻轻搭在栏杆上,指尖无节奏地敲着栏杆,目光时而望向苏音儿专注作画的身影,时而远眺镜湖。湖面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与远处的密林。偶尔有几缕轻风拂过,吹起苏音儿的发丝。她专注的模样,让林亦心跳得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也从未这样肆无忌惮地看过一个女子。他贪恋这一刻,与苏音儿独处,却又压不住心里的焦躁与不安。

   苏音儿早注意到林亦的小情绪,笑道:“你再不说发生何事,我要当你是不情愿与我赏着湖景了。”

   林亦先是一愣,指尖的动作忽停住,再生惊慌:“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苏音儿搁下笔,看着这《冬日镜湖图》,十分满意。

   林亦行至苏音儿身边,就如被误解的孩童,解释道:“也不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忧心,或许会发生了什么。”

   林亦将昨夜之事,一一说明了,又补充道:“去侯府接你时,我已命司马钦去了芙蓉楼。去了近一个时辰,应该有消息传来了。”

   苏音儿这才明白,林亦是为了陪她,才逗留于此。虽派了司马钦去查探情况,算得上两全其美,可终究让他难安。顾不得那幅画如何,苏音儿拉起林亦便往楼下去,一边走一边道:“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须以案件为重。区区情爱,在人命面前,微不足道。”

   林亦的眉眼即刻舒展了开来,与苏音儿出了廊桥,一人一骑,飞奔往平阳坊去。可他二人,走了没多远,却见司马钦骑马迎面而来。司马钦急拉缰绳,跳下马便喊:“大人, 出事了,出大事了。”

   “情况如何?”林亦追问。

   司马钦深呼吸一口气:“有人血洗了芙蓉楼。而且这个案子,是有人刻意为之,冲着李红衣来的!”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初九,辰末,皇宫。

   李红衣入通天阁,已有近一个时辰。丁祸守在通天阁外,坐立难安。一会儿坐,一会儿走,时间越久越发焦躁。最后,他索性趴在门口,瞧着里面的动静。守在门外的禁军与内监,只要他不硬闯,也懒得管他。毕竟,宁帝宠爱丁祸,丁祸近来算得上是位高权重,得罪不起。

   沈夜出现在丁祸身后,小声嘀咕:“他不过是面圣,对于白衣来说,是泼天的荣耀,殿下又何须这么忧心。”

   丁祸白了沈夜一眼,嫌弃地让沈夜赶紧走,去福宁宫候着。沈夜耸耸肩,知晓他家王爷就是这样的性子,转身便往福宁宫去了。而丁祸打了个哈欠,问内监讨了把椅子,又要了些坚果,打算边吃边等。未用早膳就进了宫,他腹中早已唱了空城计。

   可他才坐下,就见厚朴搀扶着李红衣慢步走了出来。他二人似乎还在说着话。丁祸立即迎了上去,抢夺一般将李红衣拉了过来,上下其手,检查李红衣的身子是否有受到伤害。

   厚朴微笑着道:“那先生就交给王爷了。”

   看着厚朴回了通天阁中,丁祸拉着李红衣快步往外走去,生怕有人再跟上来,要带走李红衣。李红衣感受着丁祸的情绪:“你似乎对厚朴充满了敌意。”

   丁祸放开李红衣的手,直言道:“他是通天阁的人,当然要防着。也不怕跟你坦白,自那夜的事情后,我总觉得,到处都有人要杀你。”

   李红衣笑道:“通天阁那位都动不了我,你还怕什么?”

   “自然是怕你死了。”丁祸道,“你从南方来,投靠到我平南王府。若你死了,别人会笑我平南王,死无寸用。再说了,你要做的事,还未完成。就这么死了,岂不遗憾?”

   “不是我投靠你平南王府,而是你死皮赖脸赖在我老君庙。”李红衣道。

   “都是一条绳的蚂蚱,分什么你我。”丁祸转过身,一脸严肃。见远离了通天阁,四下无人,他又问:“陛下见你,说了什么?”

   生怕李红衣不说实话,丁祸又补充道:“不说实话,我今日便拆了老君庙。”

   李红衣也不打算隐瞒:“他说,连翘并非天机卫的人,也不是青衣卫的人。”

   “难道真是梅山后裔,复仇来了?”

   “也并非梅山后裔。”

   “那她是谁的人,为何杀你?”

   李红衣的真话到方才那一句为止,他隐瞒了真相,只道:“他见我,就是让我查清楚此人是谁,目的为何。”

   丁祸吁了口气,似乎安心了些,嘀咕道:“这么说,倒是我们错怪了他。如此也好,至少不必与整个李朝为敌。”

   李红衣神情微动,试探道:“听你这口气,若是他想杀我,你会与他为敌?”

   “都说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丁祸再次搀扶起李红衣,“算是捡回一条命,该去福宁宫,与皇祖母用午膳了。”

   听得要去福宁宫,李红衣神情微动,手不自觉一抖。可他来不及反对,却被丁祸拉着往前走去。

    

   这算得上林亦第二次噩梦成真。第一次,是他梦见父亲的鬼魂飘到了床前,嘱咐他以后要照顾好母亲,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等他梦醒,便听得叔父带来了消息,他的父亲昨夜死于公主府。

   第二次,便是昨夜梦中,他梦见自己,推开一扇门后,看见了满地的尸体。而现场,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腐臭。

   他与苏音儿一人一骑,终于在一炷香过后,赶至了芙蓉楼外。大理寺的胥役,费劲地维持着秩序。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哭闹的人也不少。苏音儿下马后,看了眼哭闹的人,却发现那些人似乎都有着身份。其中一人,苏音儿认得,那是大理寺卿江执的大娘子。

   只是注意到苏音儿眼神,林亦便明白了,芙蓉楼这个案子,棘手得很。他也听到围观的人在议论,这平都城究竟是怎么了,接连发生这么多离奇的案子。他们见到林亦现身,变得激动起来,尤其是那些哭闹的人。幸而司马钦突然出现,挡住了那些人,林亦才趁机脱身,与苏音儿一起进了芙蓉楼。

   踏进门槛,苏音儿面色立即就沉了下来。跟着林亦与李红衣,她也见识了不少让人胆寒的场面,能做到面不改色。可看着眼前的情形,她忍不住转过身,躲在了林亦身后。

   林亦也是僵住了身体,脑中一片空白。如果昨夜他多计较几分,或许不会有这么多人丧命。现场弥漫的味道,令他腹中翻江倒海,无比恶心。

    

   从通天阁到福宁宫这一路,李红衣也想过,或许可以就这么半推半就,被丁祸带着,去见太后一面。可行至福宁宫门口,感受到大殿内的气息,李红衣却生出了退却之意。他怕自己,会因见了太后而失控,失态。尽管他此时盲着眼,就算去了,也看不清太后的模样。

   见李红衣忽停下了,丁祸一脸疑惑:“怎么了?”

   “还是你一人去吧。”李红衣道,“我毕竟是外男,才从通天阁出来便面见太后,未免惹人非议。”

   丁祸意外道:“你会怕人非议?”

   “我孑然一身,生死有命,何惧这些。”李红衣搜肠刮肚寻找理由,“可太后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丁祸拉扯着李红衣踏入了宫门,“是皇祖母要见你,就不怕所谓非议。再说了,只有你见了皇祖母,让皇祖母知道你是什么人,她才能真正放心让我住在老君庙。”

   感受到丁祸手上的蛮力,李红衣终于也明白,这是丁祸的试探之举。也许,曾经在提及太后时,他露了马脚。可眼下,他已经入了福宁宫,内监常乐已经迎了上来,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于是,李红衣短暂地调整了呼吸,决定顺了丁祸的意,跟着丁祸的节奏,抬起了步子。只是当丁祸兴奋地喊着皇祖母时,却见沈夜匆匆赶来,行至他二人面前,慌张回禀道:“大理寺传来消息,请殿下和公子即刻去一趟芙蓉楼。”

   “去芙蓉楼做什么,他是要请我们喝喜酒?”丁祸道。

   李红衣终于得了借口:“这个时候叫我们去芙蓉楼,定是出了命案。”

   丁祸往里看了看,有些犹豫:“可皇祖母正等着我们,与皇祖母用了膳再去,也不迟。”

   李红衣略作沉吟,轻轻拂开了丁祸的手,转而面向大殿所在,深深施了一礼,语态极为恭谨:“白身李红衣,蒙太后恩典,得邀赴宴,实乃无上荣光,犹沐天恩。然则,福缘未至,忽有急务,难以脱身,只得忍痛辜负太后盛情美意。待此番事务妥帖,再向太后请罪谢恩。”

   “什么请罪不请罪的。”大殿内传来太后的声音:“山一程,水一程,自有缘分。你携祸儿,快些去吧。”

   “谢太后!”李红衣起身时,根本未察觉自己在听得太后声音后,湿了眼眶。

   太后又道:“祸儿,好好跟着李公子,修身修心。遇着了事,也不必怕,有皇祖母替你们善后。”

   “知道了,皇祖母。”丁祸转身注意到李红衣的脸色,只笑了笑,心满意足搀扶着李红衣出了福宁宫。他如何不知道,太后那句承诺,是说给李红衣听的。

   待李红衣与丁祸走出宫门,太后才行至殿门口,目送他们离去。她也算到了李红衣不会见她。可刚才从缝隙里看见了他的模样,太她已心满意足。从今往后,她要护着的人,又多了一个。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红衣被丁祸搀扶着下了马车,在人声鼎沸中,进入了芙蓉阁中。芙蓉阁中,弥漫着死亡气息,有无数虚影在李红衣眼前飘忽游移。他听到了仵作曹明的声音:“尸首一共十二具,除了这里的伙计与掌柜,其余都是食客。死亡时间,应是在昨夜子时至丑时之间。”

   李红衣也感觉到丁祸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到。李红衣便问:“看见了什么?”

   丁祸哆嗦着道:“凶手给你留了一句话。”

   李红衣忽觉周身阴风习习,追问道:“什么话?”

   “以此血礼,贺李红衣生辰。”李红衣身后传来林亦冰冷的声音。

  

  

继续阅读:巫尸案06:芙蓉楼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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