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案20:血毒
李珏2025-01-09 12:003,442

   天宁元年,七月十五,鬼节,梅山。

   这一年,李红衣不过是三岁的孩童,于那时发生的事情,记忆并不足够清晰。他只记得那些人的铁蹄,冲破了密林中的屏障,比恶鬼更恶,肆意屠杀他的族人。他被人藏在尸堆之下。可将他藏起来的人,如何能预料,尸体堆积如山,族人的血竟将他淹没。

   屠杀过后,梅山十八脉不复存在,沿山脉而建的房舍,在通天的火光中化为灰烬。阴云翻滚,天光暗淡,黑烟弥漫,昔日如仙境一般的梅山,化为血海地狱。屠夫们发狂的笑声中,他被凝固的污血掩埋,无法再啼哭。

   李红衣并不记得,那时他是否将死。他只记得,有一个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红衣!红衣!”

   他认得那是姑姑的声音。可挤压他的尸体被人挪走后,他能感受到有浓烈而可怕的气息,朝着他逼近。他已有的自我意识,可拼凑眼前人癫狂般的脸。张屠连他一个孩子也不放过,朝着他挥起屠刀。张屠根本不知,他在被困污血中三日,血毒已弥漫他全身,他必死无疑。张屠更不知,血毒已经灼伤他双目,他已经盲了眼。

   忽起的那阵清风,卷来了落叶与飞花。张屠以为,这是眼前这稚子有着什么法术。实则非也。这是李暮烟临走前,在李红衣身上下的一句咒语,可在危急时救下他的性命。

   恰时,李红衣的姑姑李凌烟经落叶飞花指引寻来,在张屠的手下,将李红衣救走。也是李凌烟在这尸山血海,设下九曲迷阵,令张屠迷失于幻境中。待他走出时,已身中剧毒,化掉了他近九成的功力。

   然李红衣被李凌烟救走后,并未迎来生机。在李凌烟的怀中,他体内的血毒发作,已令他停止了呼吸。

   李朝的兵马,血洗了梅山。梅山十八脉,已从这世上消失。废墟之中,只剩下了李凌烟姑侄二人。李红衣是梅山唯一的血脉,李暮烟独留下的希望,李凌烟又如何会放手?

   她必须救回李红衣,以期有朝一日,为她兄长,为梅山族人还此血海深仇。于是,李凌烟抱着孩子的尸身,行至那梅山秘境。她祈求梅山的英灵,能替孩子还魂。

   可还阳之术,是梅山禁术,族人英灵又如何能同意。可李凌烟是什么性子,认定了的事,就算毁天灭地也要做到。于梅山众英灵前,她以自己五十年寿数,与祖师谈判,施展探灵之术,竟将李红衣已离体的魂魄,生生从鬼门关前抢了回来。也是李凌烟赌上了自己性命,给李红衣抢来了二十五年寿数。

   也是李凌烟的诚心,及梅山的怨气,感染了祖师。终在一炷香燃尽后,灵符乱舞时,只三岁的李红衣睁开了双目,有了第二次性命。

   然他体内,血毒未解,仍危及他性命。李凌烟于医术上,稍有不足。她带着李红衣走出梅山,入南桑寻访名医。也是李红衣的缘分,偶得南桑一江湖郎中医治,压制了他体内的血毒。用药多年,又有李凌烟以内力为其调养,终得了他最好的结果:入夜后,双目复明如常人。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戌时初,平都城,文昌阁。

   体内的血毒已无法压制,入夜许久才能看得见,便是给李红衣的信号。探灵之后,虽双眼复明,看清了那血印,可林亦搀扶着他走出文昌阁,他眼前忽又虚影重重。

   文昌阁中的积雪,未有人清除。应是雪光刺眼,也或许是这血印下的气息混乱,才致使李红衣乱了神。他强撑着神识,看着林亦将一人领至他身边。

   李红衣识得林亦气息,故能辨认出眼前这身形壮硕身着黑衣的男子是他。林亦身边站着一名蓝衣男子。此人气息平稳,身形瘦削,其人温和,李红衣猜测他应就是司马钦口中发现文昌阁血印的儒生元业。

   元业已超十二个时辰未合眼,加之精神慌张,整个人显得极为憔悴。见了李红衣后,他深施一礼:“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关于那血印,已无多少可追究的。唯有关于传闻中的夜游神,李红衣有话要问,他顾不得那些虚礼,只道:“是你与同伴,发现了血印?”

   元业点头:“是。学生是进京赶考的儒生,本想来文昌阁,讨个好运。却不想,撞见了这东西。我二人仓皇离开时,又遇从地缝里钻出的恶鬼,伤了何虎性命……”

   “除此外,你们可见过什么?”李红衣又问。他此时,呼吸已变得急促,额头冒了虚汗。

   元业想了想道:“先生所指的是?”

   林亦接话道:“比如比那杀人的血骷髅更古怪的东西?”

   “没有。”元业摇头道。

   林亦欲拿出那夜游神的画像,可李红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林亦感受到李红衣手心的冰冷,才知他已力不可支。

   元业观察着林亦的反应,又道:“学生知道大人想问什么。学生也听了城中的传闻,说有夜游神设下什么血阵,要血洗平都城。可学生能肯定,学生来文昌阁时,并未见过什么夜游神。”

   应是离元业近了几分,李红衣忽察觉到元业身上,有股似乎熟悉的气息,近似于茶香。他紧紧抓着林亦胳膊,支撑着身子,试图探清楚。却不想,忽地一阵冷风吹来。

   李红衣竟遭不住这阵冷风,忽闭眼,往下倒去。

   林亦一把扶稳了李红衣,脸色大变,心急如焚,大喊着:“先生!先生!”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戌时初,平都城,东城门外。

   闹着要进城的人,已有部分人死了,开始折返。丁祸驾着马车,依旧停留在城门下。可无论丁祸摆出什么身份,拿出谁的名头,城门卫依旧不放行。

   见城门上有赤羽营的兵马,丁祸大喊道:“赤羽营的人听着,我乃平南王丁祸,有陛下旨意,为赤羽营统帅。我命你们,速速开门,放本帅入城。”

   此话一出,似刮起了一阵风。城楼上下的赤羽营兵马,纷纷动了起来。最终,赤羽营的副将与城门尉黎青现身于城楼上,朝着丁祸行大礼。丁祸以为,他的这一重身份定能成事。哪晓得,城楼上的人虽对他恭敬,却依旧给予回复:不能给丁祸开门。

   丁祸不免大怒:“反了你们。”

   赤羽营副将只道:“王爷言重了。赤羽营有规矩,主帅须持兵符才能调动。”

   “兵符?”丁祸道,“你是说鬼王枪?早前已送给了大理寺少卿林亦……”

   提及这一点,不只是丁祸,苏音儿也是恍然大悟。既然只有鬼王枪可调动赤羽营,也就代表着,不然丁祸三人入城,也有林亦的谋算。如此,他们入城便彻底断了路。

   天寒地冻,僵持了许久,丁祸撒尽了泼,最终想到的办法,便是挥剑杀入城去。以他和清宁的功夫,闯进去倒也不难。

   清宁的身体里,到底还藏着个乙女。乙女是何等豪爽干脆的性子。为了查明真相,又有什么不能做的。于是,她放下了对于丁祸的掩藏,拔出剑便要下车。

   苏音儿拦住他二人:“你们是疯了不成,杀进去岂不是成了谋反?得了这个罪名,求了真相又如何?”

   清宁意识到这一点,忽愣住了神。而丁祸久久地看着清宁,忽脸上显出笑意。果然如他所预料的。他本想借机调侃几句,却不想,忽有一阵冷风如利箭,打中了他胸口。

   丁祸胸口一阵刺痛,眼前幻象不止。他似乎看见,李红衣倒在血泊中,遭万千骷髅啃噬。沉溺于这幻象,令丁祸惊恐不已。

   “丁祸!”苏音儿察觉到丁祸有异样,喊道。

   被苏音儿的喊声拉了回来,丁祸猛然睁开双目,喘着粗气道:“兄长死了!”

   “你说什么?”苏音儿与清宁同时道。

   丁祸迎着冷风,平复了心绪,朝着城门缓缓道:“就算谋逆,今夜也须入城。”

   丁祸拔出天机剑,欲拼杀一场。却不想这时,城门上竟起了骚乱。他抬眼望去,竟看见赤羽营的兵马集结,已乱发了阵脚。只因那城楼之上,坐着一个巨大的虚影。

   苏音儿惊呼:“是夜游神!”

   “竟与妹妹画得丝毫不差!”清宁也有惊异。

   丁祸哪里有心情去打量那夜游神如何。他听得城门内,传来了骚乱声,心想着此时是最好的时机。只是,当他挥出天机剑时,感受到脑后生出了光亮。他转头看见,方才已燃尽了灯油的阴阳灯,竟又亮了起来。

   苏音儿惊道:“如何又亮了?”

   她问出这话时,在那些城门卫眼中,却是与那夜游神现身一般,又是一段离奇异象。只是起了一阵冷风,平南王丁祸连同车马,竟然消失了。

   “莫不是有贵人相助。”丁祸琢磨道。算上老君庙外雪林里的尸体,这是第二次。

   清宁却道:“入了城再论!”

   丁祸收起了天机剑,扬起马鞭,驾着马车朝着城门奔去。就如那夜太后的马车,穿墙而过,入了平都城。

   也是在丁祸入城的那一刻,那闲坐于城墙上的夜游神,纵身一跃,跳下城墙。在赤羽营兵马的惊恐中,化为一阵清风散去。

    

   天宁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戌时初,皇宫,福宁宫。

   从通天阁回来后,太后一人独坐于灯下,面色沉重。回想起二十年前诸事,才知是自己的疏忽,已然犯下了大错。有人利用她与宁帝之间,因为嫣然造成的嫌隙,而谋了大局。今日对宁帝的试探,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

   荣月见太后苦思,眉头紧锁,缓缓走上前道:“太后不必过于忧心,一切有他们两兄弟谋划呢,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太后微微摇头道:“他们到底年轻……”

   正说着,殿中的灯火忽地灭了。窗外,阵阵风起,有人影闪烁。荣月即刻护在太后身前,大喊:“何人擅闯福宁宫!”

   “砰”的一声,殿门猛然被推开。荣月即刻点亮了油灯。油灯灯火起时,却照亮了殿门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荣月骇然,抬头却见,一具血骷髅从地缝中钻出,趴在门槛上,朝着太后嘶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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