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婆子应令而来,乌乌泱泱地占满通道,得令后,立即有条不紊地包围了承露园,保证没有一只苍蝇能飞出去。
李明月宽大的袖摆打着缚臂,露出缠着伤处的丝绢。
思烟立刻从外向内打开院门,俯首低语:“殿下请。”
李明月颔首,迈步进院。
承露园的两个婆子——李妈妈和王妈妈正靠着院墙打盹。
思烟沉着脸把她们拍醒,婆子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看清来人身份,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下。
“公主恕罪,奴婢们不知公主驾到……”李妈妈结结巴巴地说道。
李明月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径直往卧房走去。
“公主千金之躯,怎能来这污秽之地!”王妈妈爬了几步,壮着胆子攀扯住李明月大衫下摆,一闷阻拦。
思烟顿时大怒,上前将其一把推开,“刁奴,拿开你的脏手!”
王妈妈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后退几步稳住身体,总算松了手。
“走。”李明月继续前进。
一行人跟上,脚步声嘈杂。
小桃蜷缩在宽大的卧榻一角,薄被下露出带着伤痕的肩膀。
她被屋外吵闹声惊醒,睁眼瞬间抓紧凌乱的衣衫遮蔽身体。须臾功夫,一双赤足伸进鞋中,小桃已经把自己浑身上下整理得当。
推门而入的李明月一眼便瞧见了床边的小桃,她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倒看不出刚被虐待过的迹象。
李明月视线在房内转了一圈,眸光隐含审视,步入内室。
当四目相对,小桃的眼神既无一丝光亮,也掀不起任何波澜,如一潭死水,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再激起她心中的涟漪。
那是经历过太多苦难后对生活的麻木,以及对命运的妥协。
李明月心中一凛。
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了。
“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奴婢知错……”小桃起身行礼,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
她迅速低下头,眉头隆起一道疼痛的折痕。
李明月将那抹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朱唇轻启:“来人,带走!”
丫鬟们应声而入。
不等丫鬟们动手,小桃自己便顺从地起身。她脚步极轻,几乎听不到任何响动。
就在这时,李妈妈和王妈妈一股脑从门外挤了进来,费力挡在小桃面前。
李妈妈语气略显焦急:“郎君一向疼爱小桃娘子,公主不能仗着身份尊贵就把侍妾带走欺凌啊!”
王妈妈也附和道:“是啊,公主,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便是,何必劳烦小桃娘子呢?娘子身子娇弱,经不起折腾的!”
思烟指着两个婆子怒斥:“公主要带走一个人,还需要你们同意不成!”
李明月轻轻拍了拍思烟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寒意:“我早知郎君有侍妾,从未要求她出来见礼、立规矩。我自忱待人和善,但今日她冲撞了我,却未诚心认错,令我救驾时的旧伤复发。若不给个教训,以后怕是谁都能骑到我头上了。”
“可是郎君吩咐……”
两个婆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明月凌厉的眼神震慑。
“我为公主,是这家中的‘君’,尔等皆为臣仆,安敢屡次顶撞,与我讨价还价?若再犯错,就去官府解释你们是如何以下犯上!我倒想看看,你们禁不禁得起一通好打。”
官府的规矩向来是主人状告奴仆,奴仆不论对错,先要挨一顿板子……更别提她们确有错处,李妈妈和王妈妈吓得噤声。
李明月使了个眼神,思烟立即带走小桃,引着她穿过抄手游廊,一路来到了牡丹园西侧的一间厢房。
“好好反省!”
思烟撂下话后,退出房间。
雕花木门在小桃身后重重关上,发出一声闷响。黄铜锁扣“咔哒”一声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厢房布置得十分雅致,窗棂上糊着淡青色的罗纱,透进的柔光洒在高床软枕上。梳妆台上摆放着精致的妆奁,瓷瓶里插着新剪下的桃枝,灼灼其华,香味清冽,与承露园那阴冷窒息的气氛全然不同。
那位天真的公主殿下,竟用如此奢华的客房惩罚她。
小桃缓缓走到窗边,眺望院内轻轻摇曳的牡丹。然而,这美好景致并不能驱散她满腔的阴霾。
她扯了扯嘴角,自嘲道:“鸟儿从一个囚笼,转移到另一个华丽的鸟笼,不能自由地飞,又有什么区别。”
小桃转过身,不禁定住了视线。
热气腾腾的饭菜旁放着一碗漆黑的汤药,以及各种药膏。
她缓缓走近桌子,伸出手,轻轻触摸着温暖的碗壁,死寂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半个时辰后,杜恒踱步进了牡丹园,“明月。”
李明月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把描金的团扇,轻轻摇晃,并未抬头看他。
“我听下人说,你把小桃带回牡丹园了?”杜恒在她对面坐下,试探性地问道。
“夫君是来兴师问罪的?”李明月终于抬眼。
“怎么会,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但小桃到底是祖母赏赐的人,念在她这几年都可守本分,又是初犯……”杜恒顿了顿,语气放缓:“这次就别罚了吧。”
“夫君今早才说要爱护我,弥补我,”团扇一顿,李明月的声音颤抖,“如今却如此袒护一个害我受伤的人,让我如何相信夫君真心?”
李明月的眼眶泛红,泪珠打转。
杜恒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一紧。
“我没有袒护她,”他轻握住她的双手,低声解释道,“你待人和善,又容易心软,我只是没想过一个通房丫头能令你生气至此。”
“就因为我性子软,你才会帮通房一起欺负我!”李明月猛地站起身,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你的小桃,我罚定了!思烟,送客!”
李明月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率先拂袖离去。
杜恒深深地看了那决绝的背影一眼。
一旁的思烟适时道:“公主自从失了孩子,整日以泪洗面,心神不宁,还请驸马爷体谅。”
思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刺进了杜恒的心脏。
杜恒叹了口气:“小桃到底是祖母的人,劳你劝说殿下,小惩大诫即可。”
最终他还是做出了让步。
但离开前,杜恒的目光扫过守在门口的李妈妈和王妈妈。两个婆子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
一夜相安无事。
太阳升起时,杜府屋顶的瓦片笼罩着一层幽魅的金光。
思烟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公主,早膳已经备好。”
李明月放下手中的针线,“小桃怎么样了?”
“我一早偷偷进去看过,备在房中的饭和药她都用了。是否要奴婢带她过来,询问一二?”
“急不得,”李明月接过她递来的湿帕,摇了摇头,“现下,她大概以为我和杜恒蛇鼠一窝,心存防备,不肯与我交心。况且那承露园的两个婆子,是特意留下监视她的,冒然支开只怕会引起警觉。先让小桃治伤,好好休养几日,别落下病根才是正经。”
人既在这里,怎么“罚”,自然是李明月说了算。
思烟颔首,又开口道:“还有一事,彦辰郎君会试拔得头筹,道喜的衙差一早敲锣打鼓的过来,现在杜府下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呢。”
李明月毫不意外,理所当然地说:“我早知小辰本事,以后他怕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低调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等殿试结束,再为他庆贺。”
此时丫鬟进来通传:“殿下,蒋氏求见,在院外候着呢。”
李明月脸上的笑不禁淡了。
她按了一下额头,恹恹道:“等我穿戴完,再把人带去客厅吧。”
“恭喜彦郎君拔得头筹,”蒋氏一进门,便满脸堆笑,“淮王府真是人才济济,连下人都如此出息,可见公主调教有方。”
李明月笑道:“婆母说笑,是彦辰自己争气。”
蒋氏又寒暄了几句府中琐事,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听说,昨日恒儿与你起了些龃龉?”
李明月放下碗盏,发出一声轻响,“我不过让通房丫鬟来立规矩,夫君竟摆脸色给我看。”
“恒儿是一时糊涂。”蒋氏眉头微蹙,耐着性子劝道:“你乃千金之躯,何必与那些低贱的丫头置气。不如我做主,给你换几个麻利懂事的丫头使唤?”
“婆母好意,明月心领了,”李明月带着埋怨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坚定,不容置喙,“但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作为公主,若是连个通房也管教不好,只怕连父皇要责备明月无能,难堪大任,将来又如何能治理好封地?”
蒋氏哑然了一瞬,李明月分明是与她儿子较上劲了。
但无论她如何再劝,李明月均不为所动。
最终,蒋氏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如此,我便不多言了。”
李明月一句不留,直接吩咐:“思烟,替我送送婆母。”
送走蒋氏,思烟返回,不由感叹:“没想到连大娘子都来替小桃娘子说情。”
“我刚得了公主的封号,风头正盛,以蒋氏拜高踩低的急性子,却没趁势提爵位,亦没有催促杜若兰与阿兄的婚事,她专程为一个通房丫头而来,岂不更显可疑?”
思烟大胆揣测:“难道小桃娘子身上还牵扯了其他不为人知的事?”
“以杜家一贯的利己做派,这宅院里估计隐藏了不少腌臜事。”李明月思索片刻,眼波流转,计上心头。
翌日,当天边露出鱼肚白。
思烟进了厢房,推了推外间尚在熟睡的李妈妈和王妈妈。
“醒醒!”
“谁啊……大清早的……”
李妈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王妈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牡丹园不养闲人。”思烟双手抱胸,气势汹汹地俯视着她们,“从今天起,你们跟着我重新学规矩,把以前那些散漫的陋习改改!”
“啊?”
两个婆子还没完全清醒,一脸茫然。
“啊什么啊?”思烟柳眉倒竖,“还不快起来!”
清晨换了日头高悬,影子在脚下一寸寸缩短,牡丹园里愈发热闹了。
“走路要这样,步履轻盈一些!”
思烟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不时在两个婆子身上轻轻敲打。
“还有,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见了墙不能立刻靠上去!”
“是,思烟娘子。”
两个婆子苦着脸,努力模仿着思烟的动作。
从礼仪到剪花弄草,从洒扫庭院到摆放器物,思烟事无巨细地教导着,力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让她们成为杜府最优秀的下仆。
两个婆子被她使唤得团团转,叫苦不迭。
今日不同以往,李明月脱下了繁复华丽的衣裙,只穿着色彩娇嫩、衣料轻薄的春衫,一头长发低低的挽在在耳畔。
“小桃。”
李明月斜睨着垂手立在一旁的女孩,语气慵懒。有几缕顽皮的碎发落在脸颊上,令她看起来分外随和可亲。
“奴婢在。”小桃低眉顺眼,语气恭顺。
“为我倒杯茶来。”李明月纤纤玉指轻叩桌面。
小桃连忙上前,提起茶壶,茶水斟至七分满,恰到好处,茶香幽幽,振奋精神。
“倒多了。”李明月语气冷淡,“罚你全喝完。”
小桃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端起茶碗,将茶水一饮而尽。
不知这位公主之前命人泡了什么茗品,唇齿间竟充斥着一股药味儿。
“再倒。”
李明月再次敲了敲桌面。
小桃再次斟茶,这次只倒了五分满。
李明月瞪她一眼,眉目却不似狠厉,反而多了几分娇嗔,“少了,再重倒!”
小桃再次一饮而尽,重新斟茶。
如此反复几次,再傻的人也看出李明月在故意刁难人,但小桃始终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照做。
“罢了,你给我捏捏腿吧。”李明月嫌弃地转开视线,细长的手指一推,把小桃按在脚凳上。
廊下洒扫的李妈妈和王妈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夜幕降临,后山一片寂静。
李妈妈悄然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对着一个黑影低声说道:“公主像是在耍小性子,变着法地刁难小桃,一会儿嫌她走路太慢,一会儿斥她说话声音太小,一会儿又说茶水的温度不对……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异常。”
黑影正是杜恒的亲信赵武,他微微颔首:“我会如实转告郎君。”
他心中稍安,看来公主只是在拿那丫头出气,并没有发现什么。
李妈妈搓了搓手掌,“那我儿子的差事……”
“只要盯紧小桃,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妈妈领命而去,赵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李妈妈和王妈妈全被折腾得不轻,更分不出太多精神时刻盯紧小桃,不由自主放松警惕。
但思烟没有丝毫松懈,不着痕迹地为李明月和小桃制造独处时间。
金丝银线在李明月指尖翻飞,如游龙戏凤,灵活自如。一朵栩栩如生的红梅,渐渐在雪色缎面上绽放。
李明月唇角微扬,带着一丝得意,“我的梅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小桃垂眸,语气平静:“公主这绣品胜在用料华贵,若是换了普通粗布、麻线,怕是……”
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明月眉梢微挑,“你的意思是,我的绣工不够精湛?”
小桃没有否认,“奴婢不敢妄言,只是觉得,真正的技艺不应依附于外物。”
李明月没有不满,反而被激起了好奇心,“那你说说,什么才是真正的技艺?”
小桃从针线筐里取出一团普通的黑色丝线,又寻了块碎料。
“奴婢笨嘴拙舌,公主请看好。”
她低眉敛目,十指翻飞,每一次下针完全不需要思索,速度竟比李明月快上许多。针线在粗布上穿梭,仿佛一只黑色蝴蝶在翩翩起舞。
不过片刻功夫,一朵雍容华贵的黑色牡丹,便在粗布上盛开。没有名贵的丝线和精致的布料,仍旧美得惊心动魄,栩栩如生。
李明月轻抚黑牡丹,花瓣竟然是立体的!她双眸满是惊艳,“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妙哉。”
小桃放下针线,“多谢公主夸奖。”
李明月压下心中的惊叹,目光灼灼地恳切道:“教教我。”
小桃看着她专注的神情,意识到她言语中的认真,错愕了一瞬,突然开口问道:“公主,您每日想方设法让人送药,是已经知晓奴婢被打的事了吧,为什么不拷问我呢?”
李明月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
小桃垂眸,语气低沉:“若是公主比郎君下手更狠,严刑拷打之下,说不定奴婢全招了。”
“我如果是那般烂人,定不会把你接来,你我亦不会如此面对面绣牡丹图。”
李明月放下手中的绣品,目光平静地看着小桃,悄然握住了她的手,语气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不想说,我不逼你。我不清楚你与杜恒之间的纠葛,但我深知一点,纵使你犯错,也有国法和家规裁断,绝不该对一个小女子用私刑拷打羞辱,太可耻了!”
小桃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李明月方才的言辞并没有一丝敷衍,而是真真切切的厌恶杜恒的行径。这与她听闻的那个醉心驸马、贪图享乐的公主截然不同。饮多了李明月惩罚的“茶水”,她倒觉得这两日身体多了些力气,想来是补汤之类吧。
小桃迟疑片刻,忍不住开口:“你和传闻中不一样。”
“积毁销骨,众口铄金罢了,”李明月并未抬头,“一个人是什么样,岂是几句话能传清楚的?唯有亲眼见证,方能心如明镜。”
小桃一凛,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敲碎了她心房的藩篱。
她垂下眼帘,低声道:“公主所言极是,倒是我目光短浅了。”
“教我吧。”李明月牵着小桃的手,一起拂过那粗陋丝线无法掩盖优秀的针法。
小桃垂首不再言语,手却隐隐有些发抖。
“方才见你用了几簇丝线同时缠绕在针上,我也试试。”
李明月不避讳地从小桃手里接过绣针,两人手指相碰,炽热的温度传到小桃指尖。她连忙撒手,耳根红得滴血。
“……不对,你是怎么捆住这坨丝线的?它们怎么打成一团?”李明月满脸疑惑。
“要、要先松松的扩开几针,接近盖住全部叶片的宽度,在往前面的正中央下针,把丝线困在这一针之间,就成了翻转向下的花瓣。”后面越说越顺,小桃脸上绽放出自信的光芒。
李明月学得认真。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令两道影子相互依偎。
李明月手中的黑色牡丹,也渐渐有了雏形,虽然不如小桃那般无可挑剔,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公主,”小桃轻声说道,“奴婢从未见过比你更沉得住气的人。”
“是么。”李明月手中的动作一顿,目光飘向远方,落在那渐渐沉落的夕阳。
她曾被突厥的铁骑拽入泥潭,在那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唯有刺绣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难熬的日月。一针一线,绣的不仅仅是花样,更是她对生的渴望、以及对故土的思念。
痛苦的回忆如同如同潮汐在她心中涌动,却又被李明月迅速压了下去。
她放下手中的绣品,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小桃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公主,这是要去……?”
“去接一个人。”
李明月语气轻快,拉着小桃的手腕便往外走。
小桃随她穿过花团锦簇的庭院,心中疑惑更甚。
“为何要带上奴婢?”她忍不住问道,“李妈妈和王妈妈会急的。”
“把她们全带上。”李明月侧过头,反问:“怎么,你不想出府透透气吗?”
小桃的心脏猛地一跳。
出府?她有多久没看见过杜府外的天空了?
“想,我想的!”她无比渴望道。
李明月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思烟,带人快跟上。”
思烟在身后大声回道:“是!”
她带着小桃到府门口,一辆奢华的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思烟撩开车帘,扶着李明月和小桃上了马车。
坐在车里,小桃难掩新奇地朝窗外望去。
繁华的街景在眼前闪过,各家招牌鳞次栉比,令她目不暇接。
王妈妈刚想开口提醒小桃娘子注意规矩,却被思烟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马车行驶在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偶然经过一家酒楼,小桃的目光被酒楼门前一块醒目的木牌吸引。
木牌上刻着“今科状元赔率榜”,几个热门的名字赫然在列。
李明月也注意到了那处,她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彦辰怎么屈居第二?”
思烟探出头看了一眼,解释道:“公主,暂排第一的崔明乃是魏王门生,如今炙手可热。”
“皇兄的人?”李明月轻笑一声。
她吩咐车夫停下马车,然后对思烟说道:“去,押彦辰。”
思烟嬉笑着问:“咱们投多少?”
“小笨蛋,将彦辰送到榜首需要多少,咱们就投多少。”李明月点了点她的脑门。
“您就瞧好吧!”
思烟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到了马车上。
“全办妥了。”
“很好。”李明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桃低声询问婆子:“这个彦辰是谁?”
李妈妈搔了搔后脑勺,“名字听着耳熟……”
王妈妈小声回:“好像是一个淮王府的下人。”
小桃啧舌:“下人也能去科考吗?”
王妈妈摇摇头,“这老奴就不清楚了。”
李明月听到了她的疑惑,笑道:“英雄不问出处,有何不可呢!”
小桃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洛城殿外,彦辰身着澜袍,身形修长,雄姿英发。
“彦兄,今日发挥如何?”一位考生拱手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彦辰谦逊一笑:“不过中规中矩,求个‘稳’,不敢妄言。”
“你太过谦虚了,”另一位考生附和道,“彦兄的策论,见解独到,令人叹服。”
有人提议:“不如一同去醉仙楼庆祝一番?”
彦辰婉拒:“诸位好意,彦辰心领了,只是小弟要先回府与亲人相续,不便久留。”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摇着折扇,笑呵呵地走近。
“彦兄,此言差矣,”他正是崔明,魏王李浩渊的得意门生,“咱们未来说不定就成了同僚,大家一起考了这么多天,也该熟悉一下嘛。”
崔明与身旁几个考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铁了心要留下彦辰。
这一幕,正巧落入杜恒的眼帘。
他身为此次的考官之一,正被同僚们簇拥着。
“今年的考生人才济济……”
“是啊,尤其是那位彦辰,听说与杜府颇有渊源。此子才华横溢,将来必成大器。”
这时,一抹明艳的身影出现在杜恒的视野中。
李明月一袭流光溢彩的广袖石榴裙,妆容明艳,一看便是精心妆点过自身,笑意盈盈地走来。
杜恒顿时喜上眉梢,对同僚拱手道:“公主来迎,我不陪诸位了。”
同僚立刻恭维:“公主与驸马琴瑟和鸣。”
“驸马真是好福气啊。”
然而李明月却越过杜恒,径直走向彦辰。
“小辰,我来接你回家。”李明月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调侃。
彦辰微微一愣,随即拱手行礼:“殿下。”
李明月转头看向崔明等人,笑容依旧,语气却多了几分威严:“诸位的好意,我替小辰心领了,他确有要事在身,今日不便奉陪。”
说完,她拉住彦辰,从杜恒面前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仿佛从未注意到一旁的杜恒。
同僚们脸上维持着原本的表情,视线却在手牵手的李明月、彦辰和他们身旁的杜恒之间乱飞。杜恒不开口,谁都没敢先询问其中缘由。
杜恒唇角那抹优雅的弧度,如同利刃的边缘,寒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