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已三日有余了。
圣上赏赐如流水般涌入,名贵药材、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几乎将牡丹院的库房塞满。
前来送东西的内侍换了好几拨,脸上均堆着谄媚的笑容。
“雾莲娘子,这是新到的蜀锦,花样新鲜……”
“两位娘子都是在公主殿下身边伺候的,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咱家,咱家一定尽力办好!”
思烟和雾莲是李明月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以往这些内侍对她们也不过是表面客,如今却殷勤得有些过分,一口一个“娘子”,生怕怠慢了她们。
雾莲礼数周全,被恭维仍不骄不躁,“公公说笑了,奴婢只是个伺候人的,当不得什么。”
“哎呦,娘子谦虚了,这以后啊……”
“咳!”田令孜站在一旁,长身玉立,手持浮尘,秀美的眉目带煞。
他轻轻扫过那几个内侍,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做好你们分内之事,切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内侍们闻言,立刻噤声,低头忙活起来。
赏赐安置妥当,内侍们也陆续告辞离去,唯有田令孜特意盘桓在此,拖到李明月让人近前。
田令孜急趋上前,跪下行全套叩拜。
李明月忙道:“田公公请起,不必行此大礼。”
田令孜完成后才起身,柔声细气地回答:“公主圣安。奴才今日前来,除了送赏赐,还想再次感谢公主殿下春搜施恩。”
李明月她轻叹一声:“田公公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对公主殿下而言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奴才而言,却是莫生难忘的救命之恩。”田令孜顿了顿,又道,“其实,公主殿下对奴才的恩情,不止于此。”
他抬头,目光灼灼地直视李明月,眼中带着一丝追忆。
“奴才还记得,儿时奴才在宫中犯了错,被罚在雪地里跪一夜,自那以后便高烧不退,眼看就只剩一口气了。是公主殿下见奴才可怜,是殿下派人送来退热的良药,这才救了奴才一命。此恩此德,奴才没齿难忘,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田令孜语气诚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明月的眼神微微闪烁。她既已知田令孜皮囊下藏着一条阴狠的毒蛇,又阴差阳错地从李珂手中救下了他,那么……
李明月略显为难道:“我不过一介妇人,深居简出,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要辜负公公一番美意了。”
“殿下莫要谦虚。”田令孜语气转为低沉:“天予不取,反受其乱。如今淮王一脉风头正盛,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公主即便身处深闺,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恕奴才多嘴,您需早做打算。”
李明月既没立刻接受,亦未明确拒绝,反而话锋一转,说了一段看似毫不相干的话。
“阿兄常年在外征战,唯有侄儿李熙常伴我左右。但如今父皇下旨,召众皇孙进宫长住,我心中万般不舍……”
李珂受宠,于宫中来去自如,由父皇亲自教导不足为奇,但李熙从小就是个令人头疼的皮猴子,父皇别说教养,每年关怀的话都从不多说一句,怎么会突然想亲自教养他。
父皇此举毫无征兆,如风雨欲来。
李明月盯着他的脸,悠悠地问:“公公可知其中原由?”
田令孜略一思索,恭谨地答道:“圣意难测,奴才不敢妄加揣度。”
他垂下眼帘,掩饰着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随即他又缓声补充:“不过,近日杜相频频被召入御书房,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与圣上商议。”
他点到即止,但李明月顷刻间心领神会,眼中闪过寒芒。
“看来田公公确实有报恩之心,这份好意,我领受了。”
杜相这老贼,居然三头下注!
隔日,在李明月的安排下,丫鬟雾莲深藏若虚,随李熙一同上了装饰华丽的宫廷马车。
出发前,为首的内侍田令孜视线飘向李明月,朝她无声点了点头,随后重新垂首,与其他内侍表现得并无二致。
马车缓缓驶出杜府,车轮碾过落叶,发出轻微的稀疏声响。
彦辰近日与田令孜打过几个照面,低声提醒:“殿下,那田令孜自春搜回宫后,便连升至内给事,可见其野心不小,未必可信。”
李明月轻轻转动着玉扳指,“往上爬是田令孜的本能,他既有手腕,又有心攀附权贵,与其让他成为魏王的爪牙,不如为我所用。”
彦辰颔首,知晓公主心中已有定夺。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是杜恒匆匆而来。
他的衣摆被风扬起,鞋上沾着尘土,脚步凌乱,顾不上丫鬟的通传,视线左右搜寻,却不见李熙人影。
他温文尔雅地关切道:“明月,我来送送熙儿。”
李明月眼角荡开笑意:“夫君来迟一步,熙儿已经被父皇接走了。”
杜恒双眸微微一沉,随即又恢复如常,解释:“我先去牡丹院寻你,却不想扑了个空,耽搁了时辰,是我想岔了。”
“无碍。”李明月摇摇头,“熙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哪用得着咱们前呼后拥的。”
彦辰站在李明月身后,恭敬垂首,隐藏起心中陡然升起戒备。
杜恒欲转身,却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说道:“明月,满园春色正好,不如我陪你转转,散散心吧。”
“好。”
朝霞如织,将李明月与杜恒的身影拉得细长。
杜府的花园里,百花争艳,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李明月一袭藕合色衣裙,步履轻盈。她不经意地抬头望向杜恒,只见他目光温柔如水,在她身上留恋不去,仿佛蕴藏细碎的月光,柔情暗蕴。
李明月怔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过去与现在的杜恒重叠一处,令人难以分清现实与梦境的界限。
李明月转开视线,脚步微乱。
回到牡丹园,院中春色盎然,百花争艳,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下人们下人们修剪花枝技艺精通,平整了泥土后,又去洒扫庭院。
杜恒明明在这里住了三年,如今“故地重游”,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涌上心头。
微风拂过,花香远扬,浸染了两人的衣衫。
杜恒为李明月挽过耳边的碎发,“明月,我想搬回来住。”
李明月转头看向他,“御医说我的身子未痊愈,需要静养些时日。”
杜恒上前一步,握住那双柔荑,深情款款:“小月亮,我愿意照顾你,寸步不离地守着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
李明月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展眉微笑,“多谢夫君好意,这阵子我想静一静。”
杜恒的手僵在半空中,心底闪过一丝失落。
他不死心地追问:“你还在怪我吗?”
李明月转过身,背对杜恒,语气淡淡:“夫君多虑了,只是父皇要求我好好休养,早日让身体复原。”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科举在即,夫君作为陪考官员,定是朝乾夕惕,明月就不多打扰了。”
杜恒凝视李明月离去的背影,薄唇勾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亲信赵武来到他身旁。
“驸马,”赵武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犹豫,“珍玉县主派贴身丫鬟寒翠传消息,您要过目吗?”
杜恒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不必了,去承露园。”
赵武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好嘞,小桃娘子早就眼巴巴盼着您了。”
李熙这皮猴前脚被内侍接入宫中,后脚就到了彦辰参加春闱的时间。
少了侄儿咋咋呼呼的身影,牡丹园着实安静下来,竟让李明月觉察出几分冷清。
思烟端着一碗蜜羹走了过来,轻声道:“公主记挂世子,近两日不思饮食,这是小厨房刚熬好的蜜羹,都说睹物思人,殿下尝几口吧!”
李明月接过瓷碗,轻叹一声:“宫内行事处处拘束,不知熙儿能耐住性子多久。”
她舀起一勺蜜羹,送入口中。
这甜腻腻的口感,正是熙儿那臭小子最爱的。
“公主放宽心,雾莲办事稳妥,又精通医理,定能照顾好世子。”思烟安慰道。
李明月放下碗,笑道:“但愿如此吧。”
杏子黄的绣线在她指尖缠绕翻转几圈,牢牢将金丝固定在绣架上,勾勒出盛放牡丹的轮廓。
忽然,李明月一不留神被针尖刺破手指,一滴鲜红的血珠,倏然滴落在那洁白的绸缎上。
殷红的血迹晕开,如同盛开在雪地里的腊梅,美则美矣,却破坏了牡丹图的调性。
细微的刺痛传来,李明月把手中绣花针扎进绣图,轻轻揉搓着手指。
“不绣了,你陪我去芍药院看看珍玉吧。”
李明月起身,走到妆奁前,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衫。
“是,奴婢先去备些补品。”
丫鬟婆子层层跟上李明月,出了牡丹园后,护卫公主的甲卫着甲荷佩刀,亦随行而出。
“珍玉县主这一胎没得奇怪,老夫人竟然没闹起来,魏王一脉同样没了动静。”思烟跟在李明月身后,低声说道。
李明月眼中厉色一闪,“只怕是山雨欲来。”
穿过回廊,绕过一片姿态柔媚的芍药花圃,一棵参天古槐矗立在路旁,枝繁叶茂,遮住了明媚的光线,在地面留下一片不合时宜的阴影。
李明月忽然停顿一下,日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如同她记忆中破碎的片段。
杜恒一碗堕胎药,葬送了她与孩子的母子缘。午夜时分,李明月拖着病躯来到这棵古槐下,用双手挖了一个小坑。当泥土覆盖住胎儿青紫僵硬的尸身,她的心也跟着死了,而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意识逐渐模糊。
再醒来时,耳边是僧人诵经的声音,犹如来自地府的审判:“公主已逝,请节哀,阿弥陀佛。”
可她明明还活着!
李明月想挣扎、想要呼喊,却动弹不得,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明月啊,你命不好,早些投胎,下辈子别生在皇家。”蒋氏假惺惺地抹了把眼泪,翘着嘴角阖上她的眼皮,挥手示意家丁将人活埋。
窒息感再次袭上心头,压抑得李明月几乎喘不过气来。
“公主!”
思烟的惊呼将李明月拉回现实。
李明月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掌已被树皮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点点,渗出皮肤。
思烟迅速展开李明月的手掌,挑出木屑,用手绢裹住手掌。
她眼中同时闪烁着疑惑,谨慎地问:殿下,这棵树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没有,”李明月攥住掌心手绢,声音冷冽,“我们走。”
安静的亭台连廊之间突然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衣料与环佩摩擦声,李明月一行人不约而同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只见一队身着袈裟的僧人们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很快便将芍药院门外堵得水泄不通。
思烟机灵,趁机拉住一个路过的丫鬟打听:“你可知芍药院为何这个时辰行法事?”
那丫鬟认得思烟,压低声音说:“老夫人专门为珍玉县主请来得道高僧,说是算好了吉时,能驱邪祛晦,消灾祈福,早日得子……”
思烟道了声谢,回去汇报给李明月。
顿了顿,她又愤愤不平道:“殿下,杜老夫人未免太偏心了!高僧怎么只为珍玉县主一个人祈福,好歹也往我们牡丹园走一趟,装装样子!”
李明月安抚道:“老夫人一贯偏心大房,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我何必与他们争无用的。听闻法事繁琐,需持续好几日,我们牡丹园就不凑这热闹了,回去吧。”
李明月转身欲走,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僧侣们,在看到为首那人的袈裟时,她呼吸猛地一滞。
高僧慈眉善目,宝相庄严,手持一串佛珠缓步而行。
李明月眸光锐利,心中翻江倒海。
竟然是他!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
那句冰冷的“公主已逝,请节哀”,如同魔咒一般,在脑海中回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心神散乱。
李明月深吸一口气,指着即将离去的僧人声音颤抖,语气却异常坚定:“思烟,快让甲一他们悄悄跟上那队僧人!我要知道他们来自哪座宝刹,尤其盯紧那个为首的僧人。他如若有异动,立刻派人回来禀报!”
甲一等人都是李明月被封安西公主后的亲自挑选的卫兵,身手矫健,办事牢靠。
“是!”思烟见李明月神色凝重,立刻领命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几名亲随迅速卸掉皮甲,穿着内里毫无特征的衣袍,如游鱼入海,混入坊市的行人之中,不着痕迹地尾随着那队僧侣离开。
翌日天刚蒙蒙亮,甲一便匆匆赶回。
他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单膝跪地,急声禀报道:“属下等奉命跟踪那队僧人,蛰伏一夜,终于查清了他们的底细。为首的僧人,法号‘了尘’,乃是京郊‘大兴善寺’的主持大弟子。昨天傍晚,蒋氏的马车抵达大兴善寺,而且……”
甲一的语气突然低沉下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而且什么?”思烟急忙追问道。
“而且,蒋氏的贴身仆妇入夜前把她的铺盖搬进了了尘大师的禅房中,此后,蒋氏……一夜未曾返回客院。属下等不敢靠得太近,只隐约听到,蒋氏提及了‘承露园’和‘什么阵’。属下等人恐暴露行踪,不敢久留,便由我先行回来禀报。”
甲一汇报完便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李明月的眼睛。
李明月如遭雷击,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的婆婆蒋氏与了尘有染?!
了尘身为大兴善寺高僧,极有可能晋升为住持。他不守清规戒律,竟与高门贵妇私通?真是胆大包天!无耻之尤!
可李明月转念一想,当年种种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怪不得,这个了尘一个出家人会帮杜家颠倒黑白,宣判她的“死亡”!
原来他与蒋氏之间,有着这样一层见不得人的关系!
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在李明月胸腔喷涌而出,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要滴出血来。
蒋氏口中的“承露园”……那是杜恒的通房丫头小桃的住所,李明月关于她的记忆很少。
蒋氏为何特意提及杜恒妾室的院子,其中又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午时,阳光格外刺眼。
杜恒和亲信赵武一同出府了,蒋氏与杜相均未归。因为芍药院内的法事仍在持续,许多下仆前去随喜,府中人员杂乱,守备被调往芍药院附近,其他位置松懈了许多。
李明月带着思烟和甲一踏入承露园,没有惊动任何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桃花将近,落红满地无人扫,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更衬得这院子空旷得瘆人。
“奇怪,负责洒扫的丫鬟婆子怎地疲懒至此?”思烟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不由得猜测,“公主,会不会是驸马临时把小桃娘子带出府游玩去了?”
李明月摇了摇头,“杜恒和赵武是孤身出府,我也派人盯着承露园了,一上午院中大门紧闭,无人进出,院子里不该没人的。”
“你们把这院内仔仔细细搜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李明月沉声吩咐。
甲一打了个口哨,房顶跃下几个改装后的甲卫,迅速分散开,进入不同房间搜查。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群身经百战的高手竟都铩羽而归,无一人斩获消息。
“公主,属下等已经把承露园搜个底朝天了,没有发现任何人影。”甲一回来禀报道,脸上带着一丝沉重,“恕属下多嘴,院内各房间过于整洁,且地上脚印稀少,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没人住?
若真无人居住,杜恒怎么可能对此处流连不止,日日歇息?
思烟惊讶地张大嘴巴,“听说自从殿下与驸马分房睡后,小桃娘子便备受宠爱,一个大活人怎会凭空消失?”
李明月径直走进妾室的卧房。
室内陈设十分简单,玄关摆着一套桌椅,过了玄关便是一张大床和一台没有任何首饰的妆台,甚至比不上牡丹院无人居住的客房,没有一丝受宠的痕迹。
李明月在房间里踱步,目光扫过每一处细节。
突然,她感到裙摆处有一缕微风拂过,随即停下了脚步。
房间的窗子紧闭,这风怎会从鞋底处吹来?
李明月缓缓蹲下身,沿着有风吹过的墙角细细摸索。
她的手指摸到一块冰凉微凸的石块,与地面严丝合缝,仅凭肉眼难以察觉。
她用力一按,石板竟然缓缓下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一股寒气从洞口中涌出,令李明月打了个寒战。
“小桃娘子的卧房中竟有地下冰室?”思烟惊呼出声。
李明月缓缓起身,对甲一等人吩咐:“下去探探情况。”
行至地窖最深处,依旧毫无动静。甲一返回,禀报:“殿下,密道中未设暗器。”
“我们也下去看看。”李明月提起裙摆,思烟紧随其后,沿着狭窄的阶梯一路走。
油灯幽暗的火光被冰块反复折射,让冰室亮了起来,她们很快目睹了冰室全貌。
四处寒气逼人,九道僵硬的女子身影,或坐或卧或后仰着倒在位置里,围成了一个圆圈,被铁链钉住。她们每个人都在笑,衣着十分华贵,却越美越惊悚,而身下的地面用红漆画写着让人看不懂的文字。
“这就是蒋氏提到的——阵?!”李明月瞳孔紧缩。
思烟绷着脸上前检查,险些失声尖叫,脸色惨白如纸,“殿下,她们穿的都是你每一年丢弃的旧衣!”
此场景实在太过诡异,连甲一的鬓边都生出了冷汗,“死了这多女孩,真是造孽。”
阵法的中心正是小桃!
思烟跪在地上,“小桃尚有一丝呼吸!”
李明月上前扶起小桃,见她胸口衣衫散开,果然有微弱的起伏,但从脖颈开始,能清楚地看到鞭痕、刀伤、烫伤纵横交错,令人触目惊心。而她身下汇聚着一摊暗红的血,粘稠不已,腥气逼人。
李明月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甲一,快带小桃找大夫!”
甲一上前,想要将小桃抱起。
“没、没用的。”小桃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说“毒入骨髓……别白费力气了……”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她的脸色更加黯淡。
李明月贴近小桃的脸颊,哑着嗓子问:“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其他八个女孩又是谁!”
“她们是,”小桃的眼神开始涣散,却还是努力地扯动嘴角,“前八任小桃……九、九桃福禄阵,死了也无法挣脱。”
小桃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微不可闻。
“此阵可为杜恒求子,保杜家……昌盛……”
断断续续的话语,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李明月的心头。
如此邪门的阵法,以年轻鲜活的女孩们作为祭品,还敢妄称福禄阵!世间怎有人丧心病狂至此!简直是禽兽不如!
“好疼呀,求、求求你了,给我个痛快吧,我撑不下去了……”
小桃的眼角滑落一滴浑浊的泪水,。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出祈求。
“求求……你。”
李明月缓缓地抬起手,拔下发间的簪中剑,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