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放榜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京城,连带着朱雀大街上的喧嚣都染上了一层喜气。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赏遍长安花。新科进士们骑在高头大马上,享受禁卫开路,被行人赞叹艳羡的时光。
他们身着簇新的官袍,幞头上对称插着两簇簪花,满面春风地沿街不停拱手致谢。
敲锣打鼓,唢呐唱鸣,马蹄嘚嘚,敲打在青石板路上,像是奏响了一曲欢快的乐章。街道两侧早已是人山人海,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欢呼与赞叹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快看,最前头的正是新科状元崔明!当真是一表人才啊!听闻他是魏王殿下的门生!”
“不止呢,我还听说,崔明在殿试上可是得了圣上的亲口称赞,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可谓是前途无量啊!不知可否婚配?”
人群中,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目光灼灼地盯着方额广颐的男人,眼中满是倾慕之情。
“崔郎君没有定亲!那我还有机会!”
“我倒觉得榜眼生得更为俊俏……”
少女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闲言碎语传入酒肆二楼的雅间。李明月倚着窗棂,望向窗外簪花披锦的彦辰,光照在他神情肃穆的侧脸。
彦辰安分守己地走在崔明身后,每一步好似丈量过尺寸,分毫不差。锦袍未能压垮他的肩膀,反而更显出猿臂蜂腰,风采竟完全盖过崔明。
李明月有一瞬间的恍惚。
……短短几个月的时光,彦辰已经褪去少年的单薄,一日千里。
有些少女大胆地打量着彦辰,摇晃着手帕想要吸引他的视线,却在彦辰看过来之后齐齐失声,面庞羞得红成一片。
“小辰真是长大了。”李明月怅然垂眸,轻声呢喃,“兄长驰援路上得胜,我又救驾有功得了封号与封地,,令淮王一脉风头过盛。是我们阻了彦辰的前程,害他只能屈居人下。”
思烟见她眼中闪烁着愧疚,宽慰道:“公主不必太过忧心,头甲第二已是人中龙凤了,而且以彦辰郎君的能耐,将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李明月轻叹一声,饮下佳酿,感到五味杂陈。
游街的队伍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喧嚣声平息,没了热闹看,人群便很快散去。
巡游结束,举子们返回会馆。
彦辰正欲转身离去,却被几人不着痕迹阻拦。
“彦辰兄,且慢走。”崔明笑容满面地拱了拱手,语气中自带几分熟稔,“今日难得,咱们这些同届考生合该好好聚一聚,岂能如此匆匆离去?”
探花郎笑着附和道:“是啊,彦辰兄,座师已经在‘望江楼’设下酒席,就等着咱们前去赴宴吃酒呢!”
彦辰婉拒:“诸位好意,彦辰心领了,只是小弟要先回府与亲人相续,不便久留。况且明日便是曲江盛宴,有圣人亲赐佳酿,吃酒之事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彦辰兄此言差矣,有道是今日事今日毕……”
崔明与身旁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地上前,铁了心要留下彦辰。
这一幕,正巧落入杜恒的眼帘。
他身为春闱的考官之一,正被其他同僚们簇拥着,正准备一同赴望江楼之宴。
“今年的学子人才济济……”
“是啊,尤其是那位彦辰,听说与杜府颇有渊源。此子才华横溢,将来必成大器。”
这时,一抹明艳的身影出现在杜恒的视野中。
李明月一袭流光溢彩的广袖石榴裙,妆容明艳,一看便是精心妆点过自身,笑意盈盈地走来。
杜恒顿时喜上眉梢,对同僚拱手道:“公主来迎,我便不陪诸位同去了。”
同僚立刻恭维:“公主与驸马琴瑟和鸣。”
“驸马真是好福气啊。”
然而李明月却越过杜恒,径直走向彦辰。
“小辰,我来接你。”李明月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调侃。
彦辰微微一愣,随即拱手行礼:“殿下。”
李明月转头看向崔明等人,笑容依旧,语气却多了几分威严:“诸位的好意,我替小辰心领了,他确有要事在身,今日不便奉陪。”
说完,她对彦辰伸出手。
彦辰眼眸一弯,立刻挤开面前几人,快步上前,下意识握住李明月的柔荑。
青年掌心火烫,李明月唇角情不自禁弯起,“回家吧。”
她拉着彦辰从杜恒面前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仿佛从未注意到一旁的杜恒。
同僚们脸上维持着原本的表情,视线却在手牵手的李明月、彦辰和他们身旁的驸马杜恒之间乱飞。杜恒不开口,谁都没敢先询问其中缘由。
杜恒唇角那抹优雅的弧度,如同利刃的边缘,寒光乍现。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车外,是甲卫们武器刮过铠甲的金属碰撞声。
彦辰端坐在李明月对面,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欲言又止,“殿下,方才驸马也在,您却为我……”
李明月带着一丝了然。
“小辰,你之前一直忙于科考,有些事情,你并不知晓。”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事到如今,我不想瞒你。”
她微微倾身,低声细语。
每当温热的气息拂过彦辰的耳廓,都会激起他一阵心跳加速。然而随着李明月的话语,他的脸色却越来越沉重。
李明月乍一抬头,见彦辰眉峰轻蹙,眸若寒星。
“杜恒一家,狼子野心、狼狈为奸、狼心狗肺!不堪为人!”
“先别恼……”李明月安抚了一句,继续低语。
彦辰的瞳孔骤然放大,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殿下,您真的要……”
“兹事体大,且无回头之路,一旦我失败,后果不堪设想。阿兄有军功在身,我倒不担忧,”李明月点了点头,目光幽深地问:“但你却刚入仕,风头正盛,将来一片坦途,你若此时抽身,还来得及。”
彦辰呼吸紊乱了一瞬,而后铿锵有力地说:“我十分支持殿下的决定!定当以全力相助!”
李明月唇角一弯,“这回你怎么不阻止我胡来?”
“怎会阻止,”彦辰有样学样,倏尔凑至她耳畔,炽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阿姐莫要打趣我了。”
他直白热烈地凝视着她,眼底一缕翻滚上来的暗色,转瞬即逝。
只要能让殿下过得更好,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马车没有立刻回杜府,而是暂停在一处僻静的街角。
车帘掀开,一个身着斗篷的身影正恭敬地站在车外。清脆悦耳的嗓音,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
“奴婢雾莲,见过殿下。世子在宫中一切安好……”丫鬟雾莲低声禀报道,而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递进车内。
彦辰郑重其事接过包裹,只觉得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李明月投去一个坚毅的眼神。
放榜翌日,便是曲江宴。
及第春风得意时,暮春的曲江池畔,杏花云霞般堆在枝头。
金明门外早已被百官朱紫填满,绯袍玉带折射出粼粼波光,恍若天河流淌到人间。百姓们扶老携幼,涌向曲江亭,望着眼前盛景竟有些目眩。
“快看!龙首渠的水闸开了!”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数万百姓的欢呼声骤然炸响。
只见九曲回廊间金波荡漾,百艘彩舫次第排开,每艘船头都立着鎏金铜鹤,鹤嘴里喷出香料燃烧的青烟。教坊的琵琶声穿云裂石而来,二十四名舞姬在杏林间旋开石榴裙,臂间金钏发出金石碰撞的磬音。
忽然三通鼓响,紫云楼前千盏明角灯同时点亮,文德帝的七宝香车沿着御道直驱水边。
以往帝王只在楼阁观礼,今日却要携子女与万民同席。百姓们潮水般涌上前去,金吾卫虽持陌刀,但并未加以阻拦。
“赐新进士金花笺!”
在宦官的唱名声里,崔明和彦辰分别接过内侍捧来的螺钿漆盒。
不远处,胡商捧着锦瑟屏风要献,昆仑奴顶着金盘跳拓枝舞,新罗婢的银壶里倾出葡萄美酒,泼得杏花瓣都染作胭脂色。
今日没有尊卑贵贱之分,唯有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好,都赏!”文德帝拍着座椅扶手朗声大笑。
伎乐面带笑容,接了内侍送去的金银,连连谢恩退下。
春风拂面,扬起沉香亭四角悬挂的绯红鲛绡,博山炉腾起的热度把光下熏成紫烟,正笼罩住李明月发鬓间的垂珠博鬓。
文德帝目光在李明月手臂处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关切,“明月,身体好些了吗,朕差人送去的百年老参和天山雪莲,可曾派上用场?”
李明月唇角一勾,宛如春花明媚,“多谢父皇关心,儿臣都有按时服用,现下已经大好。”
杜恒的绯袍下的银鱼袋微微晃动,温柔接道:“蒙尚药局奉御亲自调配七白膏,公主伤口结痂时倒比太医预计的早三日。”
他与李明月坐在一处,宛如一对璧人,令人赏心悦目。
文德帝颔首,“明月体弱,杜卿,你作为丈夫,平日要对她更细心体贴呐。”
杜恒声音沉稳而有力:“是,臣定当竭尽所能!”
他偷偷地看了李明月一眼,眼中满是温柔。
李明月也回望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无恙的笑容。夫唱妇随,一派恩爱姿态。
文德帝满意点头,“你们夫妻和睦,朕也就放心了,病好之后,好好过日子,早日给朕添个外孙。来人,把朕私库里的龙脑香分半匣给明月带回去。”
“主上可真疼惜明月,龙脑香是暹罗进贡的,连本宫都没分过。”滟贵妃指尖掐着朵金丝牡丹,不由轻笑,“瞧瞧你这小脸,还有些气血不足的苍白,明日让尚寝局送两篓奶房玉蕊羹去杜府罢。”
送去杜府,却未说到底是赐李明月还是李珍玉。
“多谢贵妃。”李明月垂眸饮茶,仿佛没听出她的意有所指。
文德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对了,李熙也来了,那皮猴子天天说想姑姑想的紧,你便去隔壁看看他吧。”
“父皇还说要教导熙儿,原来您也惯着他。”李明月嗔怪了一句,“儿臣的确有些想他了,这就过去看看。”
李明月朝文德帝和滟贵妃福了一礼,便与杜恒一同离去。
出了沉香亭,李明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径直走向思烟,“熙儿何在?”
思烟回禀:“世子跟着彦郎君去了大兴善寺,祈福献香。”
“大兴善寺,小辰他……”
李明月黛眉微蹙,转身欲走,猝不及防地被杜恒一把拉住了手腕。
“明月,你还在生我气吗?”杜恒深情款款将她拉入怀中,声音更柔了几分“在危急之中,人人都想与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共赴生死,而我却疏忽了……是我的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证明我们的爱天地可鉴……”
李明月咬着嘴唇,无力起捶打着杜恒的胸膛。
“我知自己该宽容大度,我也很想相信你,但你对我弃之不顾的画面会出现在一个夜晚,反复折磨我的心。”李明月缓缓推开杜恒,抹了抹眼角,“我需想一想,再给你答复。”
杜恒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小月亮……”
他试图再解释一二,李明月已带着丫鬟脚步踉跄地逃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杜恒缓缓沉下脸,嘴唇拉成一线。
亲信赵武把这一幕收入眼中,赶紧低下头,小声示好:“驸马,您吩咐的事情,属下都办好了。要不晚上去承露园松快松快?”
“对我要想一想,却急着去寻彦辰?他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纵使考中,怎配入她的眼!”杜恒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话锋一转问:“牡丹园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之前安插的钉子,基本被拔除了。守卫的甲兵太过敏锐,现在我们的人很难靠近。”赵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杜恒的脸色,为他支招,“公主这回是真生您的气了,您得好好哄哄才是。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床头打架床尾和。”
赵武边说边抬起双手,一手圈起拇指和手指,做了个下流的手势。
“哪有像您和公主这样干等着和好的。”
杜恒鄙夷地瞪了赵武一眼,脸色却缓和不少。
“看来,小产之事对她打击的确很大。”杜恒自言自语道,心底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这也是她太过在乎我的缘故。”
杜恒嘴角微微上扬,重新露出一丝的笑容。
“我精心备了一份惊喜,她一定会喜欢的。”
赵武立刻陪笑,“驸马英明。对了,珍玉县主又找您,是否……”
“今天这是什么场合?人多眼杂,如何能见。她越来越不懂事了!”杜恒打开折扇,轻摇两下,“不见。”
曲江宴日,大兴善寺开俗禁,妇人竞相供花,祈求姻缘。
塔檐下的风铎叮咚作响,新科进士们的乌皮履踏过经幢投下的影子,献香时惊起满地啄食供果的喜鹊。
卖香烛的胡姬掀开幂篱,“郎君且看这青玉莲花灯!”
她捧出的灯盏用竹编织,每颗莲子都是镂空的,正合了“一花一世界”的禅意。
“不买。”李熙闷闷不乐地吃完最后一个蜜枣,嘟囔着:“莲姨,附近怎么全在兜售物件,连个卖果脯的也没有!我没吃够!”
雾莲站在一旁,面露担忧之色,“世子殿下,您早膳时已经用了一碗肉圆、四只莲子酥、一碟芙蓉糕、半斤牛腿肉,再吃这么多果脯,怕一会儿肠胃不适。”
李熙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胃口好着呢!对了,你可别告诉姑姑啊,她要是知道我在宫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耳朵一疼,一只玉手毫不留情地捏住了他的耳朵。
“别告诉姑姑什么?”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在李熙耳边响起。
李熙顿时僵住了。
他慢慢地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姑、姑姑,你不是在陪皇祖父聊天吗,还有空来寺里凑热闹。”
李明月,“呵。”
雾莲和思烟凑在一旁捂唇偷笑。
“姑姑,”李熙指着娑罗树下的彦辰与另一个紫袍金鱼袋的身影,生硬地转移话题:“和彦辰哥说话的那人有些面熟!”
李明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进士们在谢师后,会由主考官带领拜见宰相,象征‘为国献才’。”
李熙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杜相!难怪我觉得面熟。”是姑姑的公公。
一抹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明月身后。
甲一低声道:“公主,万事俱备……”
李明月微微颔首。
李熙见姑姑一时忽略自己,刚准备猫腰跑路,脸色却骤然一变,“咦,那不是……”
在熙攘的人群中,一个面若桃花的粉衣女子,腕间缠着串菩提子,正踮着脚尖,费力地将一个精致的香囊挂在枝繁叶茂的婆娑树上。
她眉眼含春,眼神中充满了期许,竟是杜恒的表妹杜若兰。
“杜若兰在求姻缘吗,”李熙拉了拉李明月的胳膊,“为了与父王的婚约?”
“……她素日鲜少独行。”李明月眯起眼睛,心头划过一丝疑惑。
杜若兰既没见过兄长,对他也就谈不上有感情,那么,杜若兰这般虔诚究竟是在为谁祈求?为谁怀春?
难道她早已有了心上人!
“甲一,先派个人跟着杜若兰,盯着点她都与谁接触。”李明月沉声唤道:“再想个由头,将那藕粉色的香囊取来。”
甲一领命,身形一闪混入人群,忽然扬声:“谁的钱袋掉了!”
“哪呢!哪呢!”
人群骚乱,不约而同看向地上。
待杜若兰走后没多久,甲一手中便多了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交到李明月手中。
李明月打开系绳,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她从中取出一缕秀发并一张折叠整齐的绢帛,缓缓展开,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既与君相依,唯愿君长命,与妾死生不离……”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浓浓的爱慕之情。
然而,当李明月的目光落在那绢帛下方落款的生辰和姓名时,瞳孔骤然紧缩,手上一抖,险些把荷包掷出去。
杜春山?!
正这是杜相的名讳,生辰同样对得上!
好、很好!难怪她曾在兄长落难后,向他伤口撒盐!杜相与亲侄女暗通款曲,蒋氏与高僧有染,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姑姑,上面写的什么呀?”
李熙的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凑过来看个究竟。
李明月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远,力道之大,让李熙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哇——”
“杜若兰才薄智浅,胸无点墨,写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你别看了写出歪诗。”
李明月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绢帛揉成一团,丢给思烟保管。
“她根本配不上我兄长!”
“没错!”李熙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彦辰身姿挺拔如松,走到李明月身侧,微微躬身行礼,“殿下。”
李明月抬眸,视线却越过彦辰,望向了寺庙门口——杜相眉目清秀,时时含笑,唇上一排修剪整齐的胡须更显他的成熟与儒雅。他缓步走过长廊,衣袂飘然,在这喧嚣的环境中真是野鹤立于鸡群,令人见之忘俗。
可惜,全是样子货,满肚子的男盗女娼。
李明月冷冷收回目光,语气森然:“小辰,我还有一件事交予你办。”
“是!”彦辰应道,目光如出鞘的利剑。
李熙好奇心如猫爪挠,抓住彦辰的手臂追问:“究竟何事啊,姑姑怎么不交予我呢?”
李明月眼底幽深了几分,似暗藏汹涌,“熙儿,你真想知道吗?”
“额、我……”李熙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犹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