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姐不安地挪动手臂,嘴唇发白,眼神发狠,说:“你要动手便动手,少在这里瞎白话。”
“你……”林月白难得有被人噎住的时候。
“你和董二的交易,是从四月前开始的吧。”徐鹤宁站在阴影里,冷不丁地说:“四月前,董二在博古斋买了一尊半人高的送子观音,价格不菲。”
“你少胡说。”娟姐将目光移动徐鹤宁身上,“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
“聊聊而已紧张什么,”徐鹤宁看林月白一眼,对娟姐放缓语气,“这里不是京兆尹府,也不是刑部,我是世子殿下,并不是铁面判官。”
他说话时语气温和,与杀人时的锋利决绝形成鲜明的对比,林月白站在他身侧,感受他释放出来的温柔,并从中品出深深寒意。
这个人,果真有些手段。
林月白明白他递眼神是什么意思,便配合道:“世子殿下,这是要取我的命的人,我可没心思看你和她聊天。”
“大小姐若是不想看,便可以出去。”
二人怒视对方。
二人反差鲜明,娟姐吞咽着唾液,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你不必告诉我你们交易的什么,只需要我说,你们的交易是不是从四月前开始的。”徐鹤宁温和地问道。
徐鹤宁长着一张俊美的脸,难得温和说话时,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像是会摄人心魄。
娟姐在此刻已经有些恍惚,她念着:“确实如此……”
“原来真是四月前呀。”徐鹤宁漫不经心地念着,“当时是十月,秋收刚过。”
轻飘飘地一语,狠狠扯掉盖在谜面上的黑布。
秋收刚过,能交易什么?只能是粮食!
大晋与燕沙之间的战争正是始于十月,正因粮草不足,我方打得异常艰难,而董二竟然在战时把粮食卖给别的国家!
林月白心中愤怒,猛地上前一步,娇小瘦弱的身影背着光,犹如恶兽,遮盖住娟姐的脸。
她冷声道:“你们该死!十月北境已经转冷,没有足够的粮食,多少-将士还没上战场就被饿死!董二丧尽天良,而你!你……手段卑劣,不配为人。”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我又有什么错。”娟姐红着眼睛,死不悔改。
林月白顿住,猛吸一口气,她虽然是穿过来的,不熟悉这个时代的规则,但基本道理她心里门清,打仗靠计谋没错,可不该用这种卑鄙手段。
娟姐在林月白的目光里发憷,喉间嘶哑,眼神倔强道:“难懂你们大晋就敢说自己行的正坐得端,从来不搞阴谋手段吗?”
“可你不该拿别的人命,去铺你要走的路。”林月白气得不行,“我今天就要拿你的血去祭奠前线那些饿死的将士。”
她气不过,一把拔出身旁景逸的剑,指向娟姐细白的喉咙。
“等等。”徐鹤宁打断她,他面如冠玉,一双含着月色的丹凤里全是慈悲,“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哪有这么大的能耐,想必也是身不由己。”
这一句体谅的话,仿佛是四月春雨淋在田间,娟姐心里好受不少,小声啜泣起来。
徐鹤宁看着她继续道,“你十四岁就被卖进楼里,到今天已经十多年,这十多年你都在为了那个回不过的故乡做事。面对每一个酒客,小心讨好,就想从他们口中多套出一点有用的消息,传回故国,希望念着你的好,不要忘了你的辛苦,有朝一日将你召回故国。”
徐鹤宁语气悲悯,说,“可他们从来都不记得你,今日你身陷险境,在你身边的又有谁呢。”
一语中的,娟姐忍不住放声大哭,她本是良家子,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而卖身潜伏别国。
丢掉礼义廉耻,不过正义公道。
如今,如今竟然得到一个飘零悲惨的场面,她双手掩面,哭道:“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你们杀了我吧……”
她哭得眼泪乱飞,仿佛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可怜人。
“回得去,我没将你送去刑部,这件事还有余地。”徐鹤宁循循善诱道,“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话,我或许可以想办法保你一命,让你有生之年,还能回到燕沙喝一杯葡萄酒。”
娟姐哭了半晌,听到这话,猛地停下来。
徐鹤宁久违地笑了,笑里藏刀,一脸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