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白十分淡定地转过身来,环视一圈,再盯着苏书生,道:“没有吗?”
苏书生想都没想,便道:“当然没有!”
“好。”
林月白的雪白的指尖轻轻敲打在桌沿,她走到江子矜身侧,轻声道:“借你的考卷一用。”
江子矜怔怔地将考卷递给她。
众人皆提起一口气,不知道林月白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只见她殷红的嘴唇,轻轻张合,朗声诵读:“论我朝盐税与河税二者的关系该怎么平衡。”
“谈论国家大事,关注涉及民生,这有何问题?”皇后娘娘问。
林月白答:“回娘娘的话,这题目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苏先生引导的论述方式,就有大问题了!”
“我什么方式!”苏先生不甘示弱道。
“你可曾让学生们根本实际出发自由议论?”
“有,这又如何?”
“问题就这里。”林月白将考卷合上,道,“江家小姐的父亲就在左运司,掌管京城往南的漕运,所以,对于她所答,无论对错,你都批了优。因为你潜意识里,根本不是想用这个题目去考察她的所学,只是想拉拢她的父亲。”
“我……我何曾!”
“因为她的父亲是运司,所以,哪怕她写的漕运文章一窍不通,你也批改为优。怕的就是,她这文章是受了父亲的影响所写,你怕你若批改成差,她回去向父亲告状,你从此就丢了运司这一门好门路。”
刚刚江子矜拿着自己的考卷欲给林月白抄的时候,林月白停住匆匆读了几行,虽然后来被罗京京打断,但她好歹是看完了。
江子矜那一篇文章写得漕运并无大问题,但结合上盐税的部分,就出现较大的纰漏。之前林月白为了调查太傅的底细,便将他从前参与盐税改革的资料看了一遍,故而一眼看出。
不管怎么说,江子矜这文章属实算不上优,这若和她父亲没关系,说破天林月白都不信。
再说眼前这位苏先生,一向就是爱摆高踩低之辈,会做出这种事,她一点也不意外。
“你!你含血喷人!”
苏先生气得浑身发抖,自从上一次马球会方依落马,他失去方家的依仗,其中心酸苦不堪言。
今日他将皇后和景文公招来此地的,为的是能在皇后面前出一次风头,一雪前耻,就此入翰林院。
他本来一切都打算妥当,怎么能够由林月白横插一脚坏他好事!
这个林月白!怎么总是和他作对!
“我有没有含血喷人,让景文公一看便知。”林月白气定神闲地回过头,看向景文公,道,“在坐的诸位,除了运司的千金还有大理寺官员的小姐,翰林院官员的千金……文公不妨看看,这些人在回答与父亲官职有关的题目时,是不是都得到了优待。”
景文公眉心一闪,他平素为人最是古板,对学子人品考核极其严厉,对学术更是怀着一片严谨之心。
广学宫本是为了从世家贵族里,选出能为国朝献力年轻学子,若真是像林月白所说,被苏书生胡乱搅合。
那么,他毁掉的不止是课堂的公平,还是一个大晋的未来的希望。
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景文公的小吏将按照要求,将答卷筛选出来,递给景文公,道:“大人,都在这里。”
景文公不说话,沉默地涨涨翻阅……
在长长的静默里,苏先生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再转青,随着景文公将最后一张考卷看完,苏书生的眼神里的光竟然一点也不剩。
他身上滴水微沾,却像是被人从水里打出来一般,神采全无。
“好你个苏书生!”景文公怒而转视他,“你本该为各位学子答疑解惑,你倒好,纵容着他们犯错不说,还想借由此处往上爬!”
“文公!”苏先生哭喊起来,“我没有……我……当真是一时糊涂啊!”
“一时糊涂!”景文公面前容不得任何人撒谎,他将手里的考卷抖了抖,道,“刑部家的公子答刑罚错漏时,通篇错漏,还是满分;御史台家的公子答谏言时,满纸荒唐言,还能得优;你糊涂得好啊,你的糊涂之处实在是高明!”
苏书生眼眶泛起红光,自知是辩无可辩,看向林月白,心生狠意又反咬道——
“纵然学生有错,那林大小姐就没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