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致一被绑架的事最后还是没有瞒过黄巧珠。
这个平日举止得体,谈吐优雅的老人,在知道真相后狠狠打了张双城一个耳光,又对在家照料张致一的许宁连骂了半个多小时。
两人自知有错,一句话都不敢辩解,只是低头默默地承受。
就连张致一想帮腔求情,都让黄巧珠呛了回房。
家里的佣人见情况不对,便在征求了张致一的意见后,偷偷躲到角落给还在警察局跟进秦朗刑期的张逸朗打去了电话,让他赶紧回家救火。
原本黄巧珠已经气得扬言要搭第二天的航班回M国,幸好张逸朗及时赶到,经过一番软磨硬缠,柔声安慰,才让急红了眼的黄巧珠稍稍消了气。
好不容易送走了黄巧珠,张致一又问起了张逸朗关于秦朗的事。
虽然秦朗一手策划绑架之事,但张致一始终觉得自己在婷婷的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也使得他一次又一次地容忍秦朗的偏激行为。
甚至那天秦朗在电话提出让张致一在婷婷死忌的那一天独自一人前往墓园祭拜,张致一也依言照做,这也导致了他在离开公司不久后就被半路杀出的黑帮成员绑架。
哪怕张致一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由于担心张逸朗也遭黑手,便动过和秦朗同归于尽的念头,但在见了垂垂老矣的秦老先生一面后,张致一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张逸朗坦言当日自己情非得已,为了救张致一,录制了假的新闻片段欺骗了秦朗。
但在张致一获救后,张逸朗也遵从了自己的承诺,给秦朗提供了谅解书,为他争取在判刑时得到减刑。
但得知真相后的秦朗并没有领情,不仅拒绝了张逸朗为他提供的辩护律师,就连谅解书都被他撕个粉碎。
“当初他还在药物研发部的时候,多开朗上进的大好青年啊,业务能力又强,悟性也好,谁能想到后来他在一条歪路上越走越远。说到底我都是罪魁祸首,是我欠了他。”张致一语带自责。
“爸,你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他的确做了错事,你要是包庇他,其他股东那边怎样交代?下面的员工又会怎样看?说到底,从善也好,从恶也罢,那也是他个人的选择,他应该要为此负上责任的。”张逸朗宽慰他。
张致一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但看到他父母这般年老,特别是秦朗的爸爸,上次我去医院看过他,情况十分不好,连饭都吃不了,只能从鼻子插着的管子里往胃里灌,我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秦老先生患这个病已经好几年了,最近已经到了终末期,他的意思是不让秦朗知道,但我私底下觉得这样不妥,正想着这几天好好跟何叔叔说一下这件事,看看能不能争取到在秦老先生临终前,让秦朗去医院见上一面。”提起此事,张逸朗也满心悲凉之意。
张致一垂首,神情也颇为落寞,“无论此事最后成与不成,秦朗母亲的生活还是得好好安排才是。‘福满堂’大概开不下去了,经济方面更要注意扶持,莫让她冷了渴了,更别让她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这个我自然晓得。”对此,张逸朗早就有了盘算,“等秦老先生走了以后,我看看她想要回老家还是留在本市吧,她在老家那边有两个侄子,也是老实人,要是她愿意回去,咱们就定时汇钱过去,好歹身边也算是有知冷知暖的亲人。要是她想留在这里,那我就把她当亲人一样,有空过去探望就是了。”
“恩。”张致一对于张逸朗的安排颇为满意,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那就按你的计划去做吧,不过咱们不走公账,私下给钱就好。”
经过数日的休养,张致一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此时窗外透进屋子里的阳光异常温暖,他就这样神情松弛地坐在窗边的真皮沙发上,感受久违的轻松。
“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突然,张致一把目光收回,望向张逸朗的眼神似有期待。
“爸,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也不是管理公司的好手,当初不过是形势所逼,不得不赶鸭子上架罢了。等过段时间你身体养好了,我也该回医院去了。”张逸朗并没有逃避他的目光,就连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坚定。
“虽然这段时间我不在公司,但你还是做得很好,甚至超出了我的期望。特别在处理黄铭宁这件事上,我也没有预料过流到国外账户的资金还能追回来。这一点上,你就做得比我还要好,哪怕现在让我退下来,把接力棒交到你手上,我也是放心的。”
即使张逸朗话已至此,张致一还是想做一下最后的努力,试图让他改变主意,留在致一药业。
但从小到大,张逸朗就是一个颇有主见的人,也清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他不愿给张致一无谓的希望,便直言道,“爸,我也跟你说过,黄铭宁之所以愿意归还那八千万,归根究底都是李心桥和她朋友的努力,跟我关系并不大。真要论功行赏,也应该是她。”
“不过她也说了,这些年来她对你误会太深,对你委以虚蛇也不曾坦白过,就连当初进致一药业也另有目的。所以这次的帮忙就当是偿还了。至于星光公寓,她也不会再住下去,等找到其他房源,她就会和她哥哥一起搬出去。这一两年的房屋差价也会一并退还。”
张致一以为李心桥此举是为了和他们家划清界限,一下子就急了起来,“当年的事是我处理得不好,才让她有所误会,所以我不怪她。但既然现在她已经知道真相,应该前嫌尽释才是,怎么还分得这样清楚?”
“你这孩子从小就死心眼,都怪我以前没有好好关心你,不知道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带过女孩子回家,感情之事也毫无着落,竟是因为她。后来还是你姑姑提了一嘴,我才知道这些事。”
“李心桥这女孩不错,为人冷静多思,又能沉住气,说实话,我挺欣赏她的。要是你俩真能走到一起去,我绝不反对。但如果因为我的原因,导致你不敢向前迈一步,白白错过了这个女孩子,以后一定会后悔。”
张逸朗见张致一提到此事,顺势就说了,“爸,她这个人敢爱敢恨,恩怨分明,只是不愿意平白无故受别人的恩惠罢了。再说,她不是没有辞职吗?也算不上跟咱们划清界限。”
“更何况,”他突然顿了顿,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奶奶和姑姑都见过她了,但我妈还没见过,我正打算邀她到家里吃顿饭,正式介绍一下呢。”
“她帮了咱们那么大的忙,的确应该好好请她来家里吃顿饭。”话刚出口,张致一突然反应过来,马上问了句,“不对,难道你和她……”
张逸朗含笑点头,“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如今只能提前揭晓了。”
张致一这才发现自己后知后觉,心中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你这小子,瞒得可够严的。难怪你姑姑这几天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起她,敢情是在试探我的态度啊……”
张逸朗见他不反对,趁机说,“爸,你看这段时间我在致一上班比以前在急诊室还要忙,都快没空见她了。既然你也认可她,是不是该支持一下你儿子,好让我有更多时间去陪她?”
张致一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马上改口说,“得了得了,说到底你就是不想留在致一药业,何苦拿人家当挡箭牌。”
“原本我也打算早些回公司,不过你妈不放心,硬是要我在家休养一段时间。这下好了,周一我就回去,你把手上的工作交接一下,就回急诊室去吧,左右别把我儿媳妇弄没了。”
张逸朗生怕他改变主意,连忙应道,“谢谢爸,定不负所托。”
不久后,回到急诊室的张逸朗升任了副主任医师,正是事业爱情双得意之时,可怜院内那些觊觎了他多时的女医护,从此只能望而兴叹。
不过这倒是便宜了徐以明。
自从张逸朗“名花有主”的消息传出后,单身的徐以明瞬间成了女医护的新宠,加上他这段时间甚为长进,也终于愿意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所以各类型的学术会议上也多了他发言的身影。
他爸徐院长虽然已经退休,但家属院里向来藏不住秘密,时不时就有人来跟他汇报徐以明近期的“事迹”。
不外乎是他儿子拒绝了某个科室护士的邀约,又或者是在最近的学术会议上被某院的女医生表白了。
害得徐以明每次回家都被他爸教育一番,让他别挑挑拣拣的,就应该像张逸朗那样,弱水三千选一瓢,然后把感情好好经营下去。
徐以明无辜中枪,忍不住打电话跟张逸朗抱怨,“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张逸朗却给他又一重暴击,“要喝酒就找你们科梁医生去,我不得空,我还在陪我女朋友看电影呢,先挂了。”
还不待徐以明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忙音的声音,似乎在嘲笑他的不合时宜。
“得了,又是一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一个个有女朋友很了不起吗?我这是不愿将就,不然要两个来一打的。”
他惯会自我安慰,刚把手机揣进裤兜,就看到对面科的女医生笑意盈盈地向他走来……
至于秦朗那边,虽然有张致一亲笔签署的求情信,还是没能逃过法律的惩罚,最后以绑架罪被判以入狱三年。
不过在何警长的周旋下,秦朗得以在秦老先生临终之际,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见上一面。
父子两人依依惜别,一旁的老伴也默默垂泪。
秦老先生对生死之事倒是看得很开,“都别难过,人生在世,总有那么一天的。实在想我的时候就跟自己说,我不过是去陪婷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过老伴的手,轻轻放在秦朗的手心,“以后我不在了,你妈就交给你照顾了。不过三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在牢里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出来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别再让你妈担心了。”
经过这次的事后,秦朗也有所感悟。
特别是在得知当初辞退他的决定并非张致一的一家之言,而是高层开会后做出的选择,而且他危险驾驶入狱后张致一父子对两老也多有照顾,实在不像是冷酷无情的人,他也就不再执着于从前的恩恩怨怨了。
他戴着手铐陪着父亲走完最后一程,然后抱了抱垂垂老矣的母亲,这才跟着何警长回去了。
他离去的时候没有不安,更多的是心灵的解脱,因为他知道,即使他在狱中无法相伴,张致一父子也会一如既往帮他照料他的母亲,他也就安心了。
与其同时,小可爱的病也迎来了转机。
黄巧珠遵从了她的承诺,成功说服了张致一在各地分公司发动鼓励公司员工加入中华骨髓库的行动。
由于宣传到位,福利也优厚,这个活动得到了许多员工的响应,其中还真有一个男员工的骨髓和小可爱配对上。
在一番前期准备下,小可爱被安排进行了骨髓移植手术,术后的恢复情况也让人满意。
在平安度过排斥期后,小可爱被允许出院,出院当天还是他的七周岁生日。
科里的医生护士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生日蛋糕,上面还用奶油裱了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那男孩脸上的笑容就像小可爱一样灿烂。
“爸爸,我是不是可以去上学了?”小可爱满眼期待。
“对啊,张医生和你姑姑给你找了一间学校,很适合你,我想你到那里上学应该会开心的。”李心信望向小可爱,也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他话音一转,“对了,你还记得张伯伯吗?就是张医生的爸爸,他也去医院探望过你的,还给你买了一个棋盘子。”
小可爱点了点头,“当然记得,张伯伯可疼我了。”
李心信继续说,“最近张伯伯的公司成立了一个儿童危疾基金,就是为了帮助那些患了病的小孩子得到医生护士的照顾,他问你要不要作为形象代表,去为那些小孩子出一份力?”
小可爱半懂不懂,歪着头问,“什么是形象大使?”
李心信解释说,“就是跟其他大人和小朋友分享,咱们小可爱是怎样坚强地打败疾病的经过,给其他患病的小朋友打打气,让他们也能尽快恢复健康。”
小可爱当即就懂了,连忙点头,“我去我去!姑姑要是知道了,定会夸我的。”
李心信笑着抚了抚他的头,“这个基金本就是你姑姑提出的,从筹备到备案,她也出了不少力。要是她知道咱们小可爱也那么能干,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可爱显然很期待,“爸爸,那这个基金有名字吗?你先跟我说一下,要是其他小朋友问起我,我也能跟他们说啊。”
李心信故作沉思,“好像还没起名字,要不咱们小可爱给想一个?”
小可爱苦思冥想了一路,最后一个名字在他的小脑瓜蹦了出来,“爸爸,不如就叫‘童心桥’?儿童的童,里面也有姑姑的名字,别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基金是我姑姑为了帮孩子们想出来的。”
李心信颔首笑道,“这个名字还真不赖,一会儿你见到姑姑,亲口跟她说。”
他的话刚落音,抬眸便看到李心桥和张逸朗并肩而来,两手相握的身影在早早亮起的路灯的射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此时华灯初上,月色正好,恰好是人月团圆的好日子。
就像往后的岁月一般,有情之人都能“同心桥上谐尔手,朗月入怀共白头”。
(全文完,另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