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那家上海菜馆,是不是叫‘福满堂’?”萍姨抬眸,脸上似有讶异的神色。
“对啊,萍姨怎么知道?你也去光顾过?”李心桥一边把吃完的饭盒收拾好,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
萍姨见李心桥从椅子上起身,准备把饭盒拿去洗手盆清洗,试图把饭盒接过去,“搁在那里,让我来就好。”
既然吃了萍姐的东西,李心桥哪里还有让她清洗饭盒的道理,连忙把饭盒护住,“要是你连饭盒都不让我洗,那我下次可不敢再吃你带的东西了。”
萍姨知道李心桥是认真的,也就不再阻拦。
水声潺潺,萍姨冷不防说了一句,“说来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过去看他们了,也不知道店主两夫妇现在身体是否还好。”
“对了,你上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店里生意还好吗?”
李心桥把饭盒沥了沥水,又拿干净的擦手纸把水分擦干,这才缓缓地回道,“秦老先生看起来身体还可以,只是店里连厨师和帮工都没有雇,一应事项都由两老打理。秦老先生一看就是乐观幽默的人,见谁都能聊上几句,相比之下,秦老太太就显得沉默寡言许多,很多时候都只是默默地做着店里的活儿,也不怎么笑。”
“虽然店里的陈设都有点旧了,可以选择的菜式也不多,但我喜欢那种人间烟火味,所以还是隔三岔五就去一趟。一来二往以后,也就跟店主两夫妻混熟了,才知道他们有一个独生儿子,取的名字也很特别,叫秦朗。”
听到这个名字,萍姨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神色,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试探着问了句,“你见过他了?”
李心桥见萍姨已经上钩,马上打铁趁热地说,“人我是见过了,高高瘦瘦的,脸上有一条疤,可吓人了,眼神也是阴阴沉沉的,跟‘晴朗’这个名字一点也不相符。”
萍姨叹了一口气,“他原本并不这样……”
但她的话只说了一半,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公司讨论这个问题,便马上打住了,借故说,“我还是不跟你聊天了,得干活去了,要不然被领导看见了还以为我偷懒,我的年终评定可得泡汤了。”
也不等李心桥回话,她马上拿起放在水槽边的饭盒,便匆匆离去。
萍姨的异常举动在李心桥看来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她的猜测是没错了。
打从一开始,李心桥便有意接近萍姨。
因为李心桥早就通过其他途径,获悉像萍姨这样的后勤工,跟平日固定在某个部门的清洁工有些不一样。
那些清洁工本质上不属于致一药业,而是归外包的清洁公司来管理,每个部门按照规模和员工人数,配置固定的清洁工人。
而萍姐的工龄几乎和文洋森一样长,都是致一药业开创时期的第一批员工,算是“老臣子”了,待遇自然和那些来自外包清洁公司的清洁工不一样。
别的清洁工需要负责部门的卫生间清洁和维护,萍姐则只需要管好茶水间即可。
茶水间的工作不外乎是保持各种茶包和速溶咖啡的供应,定期清洗一下饮水过滤器罢了,工作量并不多,所以负责的工作领域一般是上下连续的三层楼,按部门来算约莫是三到四个。
而李心桥所在的广告部下面一层楼便是产品研发部,再往下一层便是信息部。
虽然她一开始并不能确定萍姨负责的楼层是在广告部以上还是广告部以下,但有一次听到萍姨在部门里吐槽信息部茶水间的水槽都给堵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懒家伙直接把带有茶叶的茶水倒在下水道,让她好一顿收拾。
那个时候李心桥便推测出来萍姨应该也负责产品研发部那边了。
因为茶水间这个环境往往让人最为放松,各种八卦是非很容易就从茶水间出来。
既然萍姨也负责产品研发部的茶水间,那她多多少少也应该听说过有关秦朗的事。
要是她一开始就跟萍姨打探这些,恐怕以萍姨的谨慎定必会生疑,所以李心桥一开始才会想到用早餐和下午茶作为敲门砖,加上日常帮点小忙,嘴巴也甜,慢慢地也就获得了萍姨的好感和信任。
即便如此,李心桥也得寻个好的契机来问及此事,正好今天萍姨给她做了荠菜炒年糕,这刚好给李心桥一个打开话匣子的机会。
其实李心桥早就怀疑秦朗和张致一之间的恩怨源自于工作方面,只是无从求证,如今见一提到有关秦朗的事,萍姨就避而不谈,显然她多多少少知道些内情,只是怕说出来影响不好,才会刻意避忌。
所以李心桥才会想到,兴许秦朗当初并非正常离职,而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公司辞退,而那个原因,大概率是得罪了张致一,又或者是工作上出了重大差错。
要依他当时就职的产品研发部的工作范畴来说,要是被辞退的原因是后者,那很有可能就是产品研发过程出了差错,而且这个差错影响很大,这才使得他成为了公司的污点。
正常来说,公司职员的入职和离职都得经过人事处,李心桥也试图从周芙兰那边入手,可惜她的嘴就像一面铜墙铁壁一样,无论李心桥如何旁敲侧击,硬是没有透露半句。
无奈之下,李心桥才选择了曲线救国,放弃从周芙兰那边获取资讯,选择从最不起眼的茶水间阿姨那边入手。
虽然第一次试探并没有获得她所期待的效果,但李心桥还是从萍姨的口中,猜出她跟秦老先生和夫人彼此之间应该是认识的,而且以前关系应该不错,要不然她绝不会如此关心他们的现状。
这无疑让李心桥觉得,她走这一步棋,应该是走对了的。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如何进一步打消萍姨的顾虑,让她放下戒心了。
然而随着新一轮广告策划方案确定下来后,部门各人的工作任务明显重了许多,就连入职不久的李心桥也不例外,每天早出晚归成了常态,就连李心信都心疼她每晚回来倒头就睡,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继续回公司上班。
因为工作的繁重,李心桥有些分身不暇,渐渐地无法顾及萍姨那边了。
正当李心桥盘算着等手头上的工作结束,再寻个机会再次打探秦朗的事,致一药业内部却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那天李心桥如常回到广告部上班,然而一整天都不见文洋森和许咏心的踪影,这种情况是十分不对劲的。
因为即使因为广告事务需要出差或者到其他分公司的部门开会磋商,都只会一个外出,另一个留守在广告部,从未有过总监和副总监同时出动的。
而且这个时候正是广告策划方案进行到如火如荼的阶段,前一天文洋森才在晨会上提到,第二天要检验个人成果,让大家好好准备,但今天却在没有任何通知下失联一整天,这显然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李心桥当时就猜测,定是发生了特别要紧的事,才会让正副两位总监不得不放下本部门的工作,都要先行处理这件事。
不仅是李心桥有这个猜想,就连部门同事也感到有些奇怪,阿爽在大家的怂恿下试着给两位领导都发去信息,表面上是询问工作上的事,实际上是想探知两人的情况,结果一直到下班时间,都没有得到回复。
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翠姐到楼下信息部借光碟的时候,意外得知他们的主管今天也有事需要处理,同样没有出现在信息部。
只不过信息部的主管还算有交代些,不像许咏心和文洋森那样干脆消失不见,好歹也提前交代了徐州代为分配今天的工作,加上信息部大多都是一条筋的IT男,代码大过天,所以那边的人并没有把主管不在当一回事。
随着下班时间的临近,广告部的员工也越发无心工作,纷纷盘算着要不要按时下班,还是再在部门多待一会儿,以防两位领导突然回来发现,却发现部门里早已人去楼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当大家觉得继续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时,开始有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一脸疲倦的文洋森首先回到广告部,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他也没有急着解释自己的去向,反而就像平日一样,对着那些等待他一声令下才下班的下属,若无其事地说出一句,“工作还没做完?怎么都没下班?”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翠姐先开了口,“文总监,是出什么事了吗?”
文洋森手上挽着脱下来的黑色西装外套,脸上的疲倦之意更浓,他见翠姐满脸担忧,反问了一句,“你怎么会这样问?”
这一问倒是把翠姐给问懵了,因为文洋森平日虽然话不多,但基本上下属有事找他,都会及时回复。
即使当时确实有事未能回复,也会在事后给予解释,绝不会发生像今日这种情况。
但现在看来,文洋森似乎没打算解释什么,这让翠姐觉得有些尴尬,但又见其他同事都指望她,她不想让他们失望,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今天上下楼层好几个部门的主管都不在,我们还以为董事长那边有什么重大决策,所以把部门主管都召集去开会了。”
文洋森闻言眯着一双眼,似笑非笑,“平日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要做无谓的猜测,你晋升的速度会快上许多。”
翠姐入职时间不短,但职位一直不上不下的,好几个比她迟入职的同事都爬到她前头去了,她还在原地踏步,文洋森的话无疑踩到她的痛处去,让她顿时感到羞愧难当。
她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其他人见翠姐在文洋森处吃了瘪,更是不愿再碰钉子,一个个呆在自己的工位上装作收拾东西的样子,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就在大家以为文洋森也要下班时,却见他步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不久就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份用牛皮袋包着的东西,然后匆匆离开了广告部,甚至连西装外套都没有带上。
在众人的眼神示意下,工位离部门入口最近的小莲马上会意过来,他看着文洋森进了电梯,还特意趴在那扇玻璃门上观察着电梯的走向,发现电梯最后停在了48楼,正是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48楼!文总监去了48楼!”小莲小声地跟众人汇报他的发现。
“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最近公司有意投标一批德国进口药,本来已经是囊中取物的事,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名不经传的外资医药企业居然拿下这个指标,导致咱们公司错失了下一年第一季度的重大商机。”一向号称信息收发站的波叔首先开了口。
“这件事我也有有听说过……”入职不足两年的小周怯生生地说,“那个医药公司好像叫易鑫医疗来着,今年年初才成立,年中的时候就已经拿下了当地几个大项目,听说明年就要来S市开拓分公司,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咱们公司打对台的。”
“那……会影响到我们的工资奖金吗?”李哥家里养着三个正上学的孩子,除了正职外,平日在外面也接洽一些广告设计的工作,这事本来是不被允许的,但大家都知道他家庭压力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工资收入是他最为着紧的事,他自然希望自己所在的公司能够业务蒸蒸日上,他也好多挣几个钱,给孩子们多报几个兴趣班。
阿爽见波叔又在那里危言耸听了,马上回到,“致一药业怎么说都是本市的龙头企业,又有政府扶持,以前也不是没试过招标失利,总不至于因为一个两个药代理不了,就动摇了根基。”
“我看咱们还是别在这里瞎想了,要是真有什么事,领导定然会下达通知的,咱们还是该下班回家的回家,接孩子放学的接放学吧。”
波叔见阿爽不信,顿时有些不乐意了,反驳道,“那批德国进口药可不是什么普通药,都是动辄一针十万几十万的罕有病针剂,利润可比普通感冒药大得多,你什么都不懂就别在那里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