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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发狂是负责暗中查探辛者库旧事的暗卫。
季衡渊缓缓抬起布满血丝的眼,那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躯壳。
“说。”
一个字,沙哑得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暗卫垂首,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字字如刀,凌迟着季衡渊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回主子,属下查到……季轻虞小姐在辛者库的三年,过得……生不如死。”
暗卫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陈述:
“辛者库的管事嬷嬷苛刻歹毒,小姐初入时,因不慎打翻了恭桶,便被罚……每日跪在碎瓷片上擦洗宫殿的青石地面,直至日落。那碎瓷锋利,日日见血,小姐的双膝……”
季衡渊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骇人的青白色。
碎瓷……跪碎瓷……
他仿佛能看到,阿虞那双纤细的腿,是如何跪在那尖锐的瓷片上,鲜血模糊,痛彻心扉。
暗卫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索命的梵音: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小姐曾因高烧不退,动作稍缓,便被当值的李嬷嬷……亲手按进院中盛满冰水的木桶之中,直至小姐险些断气才被拖拽出来。那嬷嬷还说,这是替公主殿下给小姐‘清醒清醒’。”
“按进冰水……”
季衡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猩红。
公主!又是公主!还有那个该死的李嬷嬷!
他想起白日里,季轻虞手臂上那些狰狞交错的疤痕,想起她空洞麻木的眼神,想起她下意识的瑟缩与恐惧。
原来,那只是冰山一角!
原来,他的阿虞,他曾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阿虞,竟然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季衡渊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如同受伤的困兽。
他猛地一挥手,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笔墨纸砚、名贵的玉石镇纸……瞬间被他扫落在地!
“哐当!”“噼里啪啦!”
瓷器碎裂的声音,木器砸在地上的闷响,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书房内一片狼藉。
季衡渊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额上青筋根根暴起,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他像是疯了一般,抬脚踹翻了身旁的博古架,上面陈列的古玩珍品应声而倒,摔得粉身碎骨。
“她怎么敢!她们怎么敢——!”
季衡渊怒吼着,声音中充满了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悔恨。
他恨那些施虐者,更恨自己!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偏袒,恨自己的视而不见!
是他,是他亲手将阿虞推入了那个人间炼狱!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季衡渊口中喷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那平安符,阿虞幼时亲手为他求来的平安符,就贴身放在那里,此刻也被这口心头血浸染,变得触目惊心。
他踉跄几步,猩红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一柄寒光凛冽的宝剑。
那是先帝御赐的尚方宝剑,削铁如泥。
“公主……李嬷嬷……”
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几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季衡渊猛地冲过去,一把扯下墙上的宝剑,“锵”的一声,利剑出鞘,寒光四射,映照着他扭曲而狰狞的面容。
他提着剑,转身就要往外冲。
“主子!”
“国公爷!”
一直守在门外的几名贴身侍卫听到动静,早已冲了进来,见此情形,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阻拦。
“主子,您要去做什么?!”
一名侍卫死死抱住季衡渊持剑的手臂,急声喊道。
“滚开!”
季衡渊怒吼,手腕用力,试图挣脱,
“我要去杀了那个贱人!我要让她血债血偿!”
“主子,冷静啊!那是公主!是皇室血脉!”
另一名侍卫也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腰,声嘶力竭地劝阻,
“您若动了公主,便是谋逆大罪,会牵连整个国公府的!三思啊,主子!”
“皇室又如何?!她敢如此折辱阿虞,我就要让她用命来还!”
季衡渊状若疯魔,力气大得惊人,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几乎都控制不住他。
剑刃的寒光在他充血的眼前晃动,只剩下一片血色。
侍卫声嘶力竭的呼喊,如同兜头一盆冰水,将季衡渊即将喷薄的理智强行拉回了一丝。
他猩红的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是啊,国公府。
他若杀了公主,整个肃国公府,上百口人,都要为他陪葬。
祖母……还有……
他的脑海中闪过季书仪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不,他不能这么冲动。
杀了她们,太便宜她们了!
他要让她们活着,活着尝遍阿虞受过的所有苦楚!
那柄原本杀气腾腾的剑,在他手中慢慢垂落,剑尖在冰冷的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最终“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季衡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双手掩面,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泄出,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悔恨。
侍卫们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放松警惕,依旧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
那一夜,临渊阁的灯火彻夜未熄。
接下来的几日,季衡渊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去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公务,也不再去季书仪的院子嘘寒问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沉的死寂之中。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份从辛者库带回来的记录,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尖刀,反复凌迟着他的心。
终于,在又一个无眠的夜晚之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亲自挑选了库房中最新到的一批江南贡缎,皆是色泽鲜亮、质地上乘的绫罗绸缎,又命人备了上好的金银首饰、名贵补品,浩浩荡荡地朝着汀兰水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