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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冷漠季书仪一走,院内的气氛更是凝滞。
季衡渊的目光终于从季轻虞身上移开,却依旧无法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个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痛楚。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压下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悔恨与自责,却发现只是徒劳。
他没有再看季轻虞,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
他怕自己会再次失控,怕自己会做出更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踉跄地转过身,背影萧索而沉重,带着几分狼狈,快步离开了汀兰水榭,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翌日清晨,几名太医便奉了国公爷的命令,提着药箱匆匆赶到了汀兰水榭。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箱箱包装精美的补品,人参、燕窝、雪蛤、灵芝,皆是市面上千金难求的珍品,几乎堆满了半个偏厅。
领头的管事躬着身,小心翼翼地对红豆说道:
“红豆姑娘,这些都是国公爷特意吩咐送来给轻虞小姐调养身子的。国公爷说了,务必请太医为小姐仔细诊脉,开最好的方子,用最好的药材。”
季轻虞彼时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旧书,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她眉宇间的清冷。
听闻动静,她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翻过一页书。
红豆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见她神色漠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走到那些堆积如山的补品前,又看了看那几位面面相觑的太医,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有劳各位太医跑这一趟。只是我们小姐身子并无大碍,这些补品,也用不上。”
她顿了顿,转向那管事,语气平静无波,
“劳烦管事将这些东西都原样送回去吧。告诉国公爷,他的‘好意’,我们小姐心领了。只是这些东西,我们小姐受不起,也不需要。”
最后那四个字,她一字一顿,清晰地传达了季轻虞的意思:
“不必,假惺惺。”
管事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欲言又止。太医们也是面露尴尬,进退两难。
红豆却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回到季轻虞身边,低声问道: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煮些清粥来?”
季轻虞这才放下书,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点了点头:
“嗯,放些蜜饯。”
主仆二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仿佛那些价值连城的补品和战战兢兢的太医、管事,都只是空气一般。
最终,那些太医和补品,还是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夜色渐深,月凉如水。
季衡渊处理完手头堆积的公务,心中的烦躁与悔恨却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
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都是季轻虞手臂上那些狰狞的疤痕,以及她那双冰冷空洞的眸子。
鬼使神差地,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了汀兰水榭。
还未靠近院门,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便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穿透了寂静的夜色,也穿透了季衡渊的心防。
是阿虞的笑声。
他有多久……多久没有听到她这样笑了?
那笑声轻快,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不似白日里那般冷若冰霜,也不似从前那般刻意讨好。
季衡渊脚步一顿,僵在了原地。他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院内,烛光摇曳。
“小姐,你瞧这针脚,歪歪扭扭的,比狗啃的还难看!”
是红豆带着笑意的声音,似乎在打趣着什么。
“胡说!我这叫……叫随心所欲针法!”
季轻虞的声音带着一丝佯怒,却难掩其中的笑意,
“你再笑,再笑我就罚你把这些都吃了!”
“哎呀,奴婢不敢了,奴婢知错了!小姐饶命啊!”
紧接着,便是两人更为欢畅的笑声,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那么真实,那么刺耳。
季衡渊站在院墙的阴影下,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细长而孤寂。
他听着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那些笑声,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剜在他的心口,鲜血淋漓。
曾几何时,她的笑声是为他而绽放的。
他清晰地记得,阿虞小时候最喜欢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
她会软软糯糯地拽着他的袖子,仰着巴掌大的小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依赖与孺慕,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央求他:
“阿兄,阿兄,阿虞想要那个兔子灯,你给阿虞买好不好嘛?”
“阿兄,今天夫子教的字好难写,阿兄教教阿虞……”
“阿兄,阿兄最好了!”
那时的她,明媚得像个小太阳,一笑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
可如今呢?
如今的她,浑身是伤,满心是恨。
她会对着旁人笑得那样开心,却吝于给他一个正眼。她的世界,早已将他隔绝在外。
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毒藤般死死缠住了季衡渊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抬手,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那棵粗壮的槐树上!
“砰”的一声闷响,树叶簌簌落下。
指骨间传来剧烈的疼痛,可这点痛,又如何比得上他心中的万分之一?
他靠着树干,缓缓滑坐下去,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带着无尽的绝望与茫然:
“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季衡渊失魂落魄地回了临渊阁。
书房内,依旧是他熟悉的摆设,名贵的紫檀木书案,案上堆着未尽的公文,角落里燃着安神香,可这一切,此刻在他眼中都化为了无声的嘲讽。
他颓然地坐在冰冷的太师椅上,方才汀兰水榭外听到的每一声笑语,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痛得几乎痉挛。
“阿虞……阿兄……”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虚无的空气。
就在他沉浸在无边悔恨之中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没有一丝波澜: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