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宛照着萧衡从前的习惯,从自己后院翻墙而入,准备回屋睡觉。
萧衡院子里,晚上是没有下人守夜的,因为这厮基本上天天夜不归宿,除非是被禁足在家。
所以说,他就算是傍晚回家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可哪曾想,他刚刚推门而入,便看见萧义正端坐在正屋,黑着脸,一脸的阴霾,明显是动怒了,还有满屋子跪着的下人。
萧夫人在一旁担忧的面色,一看见儿子回来,转而喜悦,赶忙上前驱寒问暖,先是把暖炉递给顾宛,又是手捧着顾宛的脸,心疼道:“我的儿啊,你这都冻坏了吧,我刚让厨房炖了驱寒的汤,你说这么冷的天,你出去住个什么,要是着凉了,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怎么办。”
“我没事,不冷,就是出去背背书,不背睡不着觉,”顾宛知道萧衡总总用这个理由,为了不被看穿,他便这样胡言乱语道。
萧家虽然是将门世家,却总盼着能出一个状元郎,这么几辈下来,这个念想就落在了萧衡的身上。
萧衡从出生就给找好了先生,从小四书五经各种灌输,硬是没让他碰刀枪棍棒,可萧衡就是不争气,四书五经没养出状元,养出了一个文弱骄纵,整日寻花问柳的少爷。
萧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萧夫人瞪了一眼,本来气性挺足的,一下子气焰灭了一半,再一看萧衡那被暖炉塞着,大氅披着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萧衡,喊道:“你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过来。”
萧衡还没应声,萧夫人便来气,厉声道:“喊什么,半夜三惊的,非要整这么一出。”
一屋子下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萧将军最扬名立外的其实不是功勋战绩而是惧内的名声,对于这种夫人怼将军的局面那是见怪不怪了。
萧夫人的出身也颇为传奇,她父兄战死,母亲早丧,性格自然也说不出有多温柔。
萧夫人发话:“都下去吧。”
“那我先去下去了”顾宛借着这句话想赶紧逃离,这再不走肯定要被萧义追着骂,有这闲空还不如睡觉。
“你给我站住”萧义拍桌而起,道:“你一天天的都在干些什么,背了几本书了你。”
“先生教的都背了,都背了。”顾宛当年也是状元郎,如今萧衡要熟背的对他来说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你在这给我胡言乱语,阳奉阴违,这些年就是你娘太惯着你,你整日跟这些烟花柳巷的女子沉迷度日,早知今日,当初我在外打仗就应该带着你,也不至于让你如此懦弱……”萧义看样子是准备长篇大论,顾宛实在无心听取,扮起可怜向萧夫人求救。
“娘,我好像受风寒了,好热啊,你摸摸是不是很烫”顾宛虚弱的凑前弯腰让萧夫人摸他的额头。
萧夫人一摸果然是热的,立马着急起来,招呼人来:“常梅,去请大夫,少爷这是受了风寒了。”
常梅是萧夫人的贴身丫鬟,跟在她身边也有好些年了,马上就应声:“好,夫人,老奴这就去。”
这一主一仆演起戏来,实在是逼真的很。
萧义本来严肃古板的脸色,马上就开始瓦解,总归也是他亲生儿子,怎么能不心疼。
萧夫人向着自己儿子,也不管自家将军是个什么脸色,立马就拉着儿子回屋去,顾宛这回算是清净了,只要他继续装病,估计还能清净好一阵子。
临走时,顾宛不忘给萧义提一嘴:“对了,今日遇见谢大将军,他说明日要来拜访您。”
顾宛说的吊儿郎当,萧义听的糊里糊涂。
谢大将军,谢宁,他们的来往从来只是公事,从不会私下拜访,这突然造访能是因为什么事。
萧义对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是丝毫不知,要是知道萧衡曾经调戏过谢宁,那定是要吓个半死,要是再知道自个儿子和谢宁险些打过一架,那必然震惊不已。
等他回过神来,想着仔细盘问一下萧衡,结果这兔崽子早已逃之夭夭。
顾宛自然是心里跟明镜似的,谢宁这突然的拜访,定与昨日他的作为有关,萧义对自己儿子其实了解不多,顾宛也没直接去暴露自己的武功,但在谢宁那里他着实是有些大意了。
得想个法子,不能跟谢宁正面相对。
至少在他没有弄清楚自己前身的原委之前,绝对不能让谢宁看出他不是萧衡。
装病的一遭算是这么糊弄过去,原本也是全府上下糊弄萧义将军一个人。
翌日,谢宁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登门拜访来了。
顾宛为了不露出马脚,干脆接着昨天的病继续装下去。
可谁知,谢宁也并非借着拜访的名义来找他,萧衡正好休沐,谢宁根本就不上朝,两人在书房谈了一上午,顾宛实在是耐不住,躲着萧夫人,到萧义书房墙角偷听来了。
顾宛在书房墙角后边选了一处下人少的地,大大方方的听了起来。
“顾相当初身死,皇上也是厚葬了他,您也何必这般咄咄逼人”萧义语重心长,似乎十分的无可奈何。
咄咄逼人?
谢宁从来不会咄咄逼人,用他的话来说,这可不是君子作为。
顾宛戳破了一截窗纸,想一窥究竟,看看里面与萧义相谈的是不是谢宁。
当然是。
谢宁半冠着头发,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缀着一枚白玉佩,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敲着,面色不像顾宛一直看到的面无表情,反而多了几分狠厉冷漠。
萧义坐在他对面,面色凝重,仿佛如临大敌。
顾宛在书房外听墙角都能感觉到里面两人的气氛如两军相接,正蓄势待发。
谢宁还是没回话,只一味的敲打着,那几下好像敲在萧义的心上,几下之后,萧义叹了口气,道:“您交代的事,我实在是无法办到,我萧家上下几十口人,比不上您孑然一身。”
谢宁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并没有事情被拒的愤怒,挑起眉目,淡淡道:“听说萧小公子近日沉迷烟花柳巷,萧将军想必也有所耳闻?”
近日?这哪里是近日,萧衡这几年的荒唐事迹,那哪怕是皇上想必也会有所耳闻,京城最惊动大概就是萧衡曾和几个名门子弟一起强抢过民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被谢宁坐马车路过抓个正着。
之后这几个名门子弟的爹,被谢宁直接整的反省降职,最惨的就是发配去苦寒之地。
说起这件事,按理说萧家肯定是要一起被牵连的,可是,最后竟然一点事也没有,着实是很奇怪。
顾宛看到谢宁和萧义这共居一室,秘密相谈,怕不是两人早就在什么事情上联手,只是现在谈崩了?
谢宁这时提起萧衡,莫不是说他在拿萧衡做要挟?
“犬子与此事无关,还望先生不要牵扯到他”萧义也不是个好相谈的人,一介武夫,智谋不足,但胆量绝对是够的,谢宁拿他儿子做要挟,他还能如此和颜悦色的说话,只怕是有更大的把柄在谢宁的手里。
谢宁宛然一笑,在萧义眼中这笑容绝对不包含善意,但这笑落在了顾宛眼里,那真是人间绝色。
谢宁的容貌无论哪个点都颇得顾宛的欢心。
谢宁这些年容颜真是一点也不见老。
沉迷美色顾丞相,此刻早已忘记自己正在被人拿来做要挟。
“萧将军是国之栋梁,令郎如此让你忧愁费心,到时难免耽误国事,这样吧,我费点心,将令郎接到我府中,我亲自教导。”谢宁面不改色,说着厚脸皮的话,萧义一句话还没接下去,谢宁放下茶,道:“明日我让时樾过来接人。”
明日!明日我就要去谢宁府中受他日日监视?
那我该如何查清自己翻案的真相?
谢宁这十几年打仗回来,心胸没有宽广反而是更加狭窄了,一点小事就这般追究到底!
顾宛听完,准备回院子里去,刚走出了一段小路,面前的路和院子越来越模糊,他逐渐看不清前路,恍惚间昏迷。
往生道的鬼差入了顾宛的梦,顾宛的梦若虚若幻,鬼差的声音熟悉了很,“往生道的轮回者都是带着使命的,顾宛你应当还记得自己的使命。”
顾宛不以为然,“记得,没忘。”
鬼差声音还是混沌,“你的阳寿与使命有关。”
“怎么说,你这个鬼差要说就一句话说清楚,磨磨唧唧的”顾宛也不是天生爱与鬼聊天,这要是一来二去的,顾宛可受不了。
“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鬼差被抱怨也无情绪。
“三个月,能干什么?”顾宛急了,这莫不是耍着他玩吧。
“江南”鬼差说完,没等顾宛回话就消失了。
顾宛也就醒了。
醒来时,正在自个屋子里,萧夫人在他床边,“可算是醒了,你这孩子出院子也要找个人陪着,这怎么还昏倒了?”
“可能是太累了”顾宛随便找了个理由。
“你就是身体太弱了”萧衡从小身子弱,萧夫人对于这个说辞也就没起疑心,拿起常梅递过来的暖炉,塞进萧衡的被窝,“对了,娘告诉你一件喜事,谢先生打算收你为徒。”
顾宛原本准备好再睡上一睡,好好缓缓,一听,震惊道:“什么?”谢宁分明是想拿萧衡当人质,到了萧夫人嘴里变成了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