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魏昭不是这样的。
但顾宛确实是不得已，才选择的魏昭，准确来说，当年的魏昭是他和谢宁一起选的太子，二皇子仁慈却不在心里只浮于表面，大皇子勇猛且莽撞，三皇子淡泊名利意在它处，唯独四皇子魏昭才是那个真心愿意为百姓着想的人。
这也是顾宛才选他的原因之一。
没想到，他都死了四五年还会被人说教这件事情。
他也不明白，魏昭明明是他看着长大的，亲自教的，为何变成了最终的那个样子，为了夺权起来不管不顾，不择手段。
谢宁看了一眼顾宛，知道他有许多话要说，苦于身份不当，无法开口。
“他虽然算计良多，但也不能说他不是个好皇帝”谢宁道。
这句话也的确没什么好辩驳的。
魏昭虽然在一些事情上有诸多的算计，但他依然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好皇帝，他在位这几年，无论是官员整治，还是百姓生活都被他提高到了一个程度，不是什么官都贪也不是人都贫苦。
至少无论是地方上出什么灾祸，他都尽心尽力的想办法。
国库紧张的时候也不会一味的花费过大，比起那些奢靡的皇帝，他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可是偏偏沉迷于夺权。
谢宁不明白他的心思，顾宛也不明白。
顾宛自认为是除了太后以外对魏昭的最好的人，魏昭是他的第一个学生，也会是最后一个，但他没有想到，就是这样，魏昭还要致他于死地。
“这件事情，你怎么解决？”顾逢君抬头看向了谢宁。
谢宁即使是处理不好，魏昭也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他派其他人来处理这件事情的话，那谁也不知道顾家寨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连史瑜都忍住皱眉，“怕是顾家寨保不住了。”
顾伯玉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干的事情能一连串惹出这么多的事情，他有愧，但这份愧疚帮不了任何人。
谢宁抬头看向了顾宛。
顾宛其实也在想，他一直都在为这些事情烦恼，但是谢宁反倒并不担心，谢宁的那份冷静也感染了他，让他放宽了心。
“平头百姓没有谁见过顾家寨，你既然安置了他们，给了他们一条谋生的路，那他们也不是土匪，最多算是安家在了山头，至于是哪处山头没有任何人知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是查了两月，顾家寨根本就不存在”
顾宛堪称睁眼说瞎话的一大能人。
顾伯玉吞咽了一下，又喝了口茶，压了压刚刚悬着的心，在一旁附和道：“这位先生说的不错。”
先生？除了魏昭当年这么称呼过他，还不曾有人这么叫过他，但顾伯玉这么一句话，瞬间让顾宛心里好受了一点。
若是能行，也算是给自己赎一点罪。
顾逢君瞪大了眼睛，“你还真是把皇上当傻子。”
谢宁却道：“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就算是这样说了魏昭也不敢说些什么，人都是他杀的，他派其它人来调查此案，要是被看出了蹊跷，他也不会好受，他敢派我，是因为知道是顾家军干的，认为我会遮掩此事。”
也就是说，魏昭不敢将这件事情交给别人来办。
顾逢君听着意思，犹豫的说了一句，“那我们就说江南没有土匪？”
“此事就交给顾知府来办了”谢宁说完这话，还拱手行了个礼，将这件事情撇的一干二净。
顾逢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我办什么？”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按你说的办”谢宁奇怪他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演技，顾宛亲授。
顾逢君震惊谢宁这么快就跟顾宛同流合污了，变得一样无耻起来。
”那要是皇上真派了旁人来查，怎么办？”
“你自然得找个法子，将他们的死都给说清楚，最好是全都清楚明白。”
“这怎么能说的清楚”十几个地方官的死。
“这就要看顾知府的能力了”
顾宛在旁补充道：“顾知府的官总不是买来的，而且……你这不是有个状元陪你一起想办法吗”
他说完看，还一脸笑意的扫了史瑜、顾逢君一眼。
“那要是说不明白呢”顾逢君是真的着急了，这不就是等于将顾家寨的生死都交给他去想办法了吗。
他这边火急火燎，剩下的几人却全然放宽了心，顾伯玉郑重的朝着顾逢君就是一个大拜。
顾逢君连忙扶起，还陷在如何给魏昭传信也犯愁，没来得及反应，谢宁就带着顾伯玉和顾宛走了。
接下来几日里，顾逢君关在书房里想办法，谢宁陪着顾宛在明州城中瞎逛，除了青楼和赌坊，谢宁不让顾宛去，其它地方是哪里都去得的。
赶巧的是，这几日都是云卷云舒的晴日，是个适合郊游踏青的好时节。
顾宛吃着街边的小吃之时，突发奇想，找到了一个卖马的店，租了两匹马，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谢宁，“我们去郊外如何？”
“明州，我并不熟悉”谢宁也没说不好，就是怕到时候找不到回来的路，毕竟顾宛也不是什么认路的人。
顾宛却混然不怕，他骑上马，拉住缰绳，“找不到就找不到呗，就当是我们一起私奔。”
“萧夫人要是知道，怕是不乐意”谢宁笑道，跟着也上了马。
萧夫人对顾宛是真的好，满心欢喜的将他送到谢宁身边教养，又满怀忧虑的给他寄银票和信。
顾宛其实很想把她当作母亲，可又觉得这样有些对不住自己的母亲，也对不住萧衡，是他占了萧衡的母亲。
“你就是江南最美的美人，她有什么不乐意的”顾宛道。
谢宁不说话。
他想的其实是和顾宛的以后。
他不想再让这个人从自己身边跑走了，萧衡要娶妻生子，但顾宛不需要。
他在想顾宛能不能从中割舍。
回京之后，两人又该如何。
顾宛骑马在前，忽然转过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你想回去吗”谢宁抿着嘴，微微蹙眉道。
顾宛停住，等谢宁和他走到一处，低着头也不看谢宁，“也不是很想，但是今日萧夫人来信了。”
萧夫人很想萧衡，萧义也是。
顾宛不能那么自私，他应该对萧衡负责。
“他们应当很想你”谢宁有些情绪复杂，但他自己也不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他们想的不是我，是萧衡”顾宛一下便察觉到了谢宁异样的情绪，他歪了歪头，咧嘴笑道：“谢先生又醋了？”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为什么会醋呢？
“没有”谢宁下意识的回道。
两人各自沉默一会儿。
远处的河边落下一轮太阳，山水相间，山青、碧水和红日晕染了起来，谢宁和顾宛在这副美景之外，亲历着这美好的一幕。
顾宛抬头望过去，“凉州的落日也很美。”
凉州对顾宛已经是一个梦境，他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投射在那里，也是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回不去。
当初顾宛和顾明被困在京城，回不去凉州。
如今他们来到了江南却还是要回京城。
但这样的景色面前，顾宛只觉得，那个等着他回去的京城是一座囚牢，总是想锁着他，而那里也藏着他太多的无奈和悲伤。
他的父亲死在那里，他也死在那里。
等过几日事情处理好了之后，他们也还是要回去，只要魏昭还在，他们便要跟他斗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他还是会死在那里。
过于美好的景象和顾宛内心的悲凉形成极大的反差。
情绪都会传染的，谢宁见顾宛只是盯着远处并不说话，他轻轻的握住顾宛的手，想着这样也许能传递力量。
他们之间的互相触碰都是为了给对方一种支撑下去的能量。
“谢宁”顾宛偏过头，灿烂一笑，“我好爱你。”
再惊心动魄的美景都及不上顾宛此时的笑容。
他们都给彼此活下去的勇气。
“我也是”
“我不会变的，我不是当年顾宛，也不是现在的萧衡”顾宛的这句话就是察觉到了谢宁一些隐晦的小心思，想让谢宁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发愁。
谢宁静静的看着萧衡的脸，透过萧衡的面容，他眼里浮现的却是顾宛的脸，这张脸此是十分的珍重，那是一份对谢宁的承诺。
是谢宁等了十几年的承诺。
“我不是担心你，只是不想你离开，你还在我的视线里，我能看见，就不会悲伤，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样的，贪图不多。后来，你又回来了，还是选择了我，如今我就奢望的更多，我希望你只有我”
这些情绪从来一直被谢宁压制着。
十几年前的谢宁，他知道顾宛心里装的不止有他、还有顾家、顾家军甚至魏昭，他也许只是顾宛的一小部分，但仅仅是这样的他已经很满足了。
因此除了父母和阿姐，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主动的去接纳他，喜欢他。
谢宁被四书五经教导成一个刻板的君子，这不是父亲的意思，却是族人的期望，他带着这些期望陪着阿姐进京，原本也是学些东西就要离开，可他遇见顾宛。
这个虽然背负着许多却依然活得潇洒肆意的顾宛。
以前的顾宛是谢宁向往的对象，如今谢宁希望自己能给顾宛营造一个那样的环境，让他还能像从前一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