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善变、无情的男人，居然也会给她包扎伤口？水杭橘有些懵然，无法将‘包扎伤口’这样的事情与差点杀了她的那个男人联系起来。
这委实······不像是那个卓则渊会做的事情。
她举起手掌看了看，思索片刻便明白了过来，轻轻地笑了笑。
卓则渊之所以要在临走前帮她把伤口包扎好，才不会是像杜妈妈想的那样，是怜惜她怕她疼痛，八成应当是因为，他不希望有其他人看到她手掌上的伤口。
那可是明显的刀伤啊。在帝京红楼这个官员云集、鱼龙混杂、势力复杂、眼睛无数的地方，若是她手上的伤痕被有心人看到，知道今晚内情的，多半会怀疑到卓则渊身上。无论他为何而来，引起别人怀疑警惕，显然并不利于他的行动。
杜妈妈在一旁细心观察着水杭橘，见她望着那被包扎好的手掌，唇角绽开了一抹笑意，眸中清澈似有光华流动，似乎比刚刚更愉悦了些，心中顿时大喜，彻底放下心来。看来橘儿对卓大人也是有意的，不然也不会受了骗，就这么轻轻做罢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卓大人喜欢橘儿多两年，说不定会娶了她回去，那橘儿可就是贵人了，到时候帝京红楼出了这么个贵人，还有谁敢和帝京红楼对着干？
即便卓大人对橘儿只是一时喜欢，那这次的花魁大赛至少也能到手了，橘儿成了今年的花魁，以后说不定还有更贵的身份，到时候，连带着帝京红楼也能更上层楼~
她可得让橘儿乖乖听话，尽可能的留住卓大人的心才好。
想着水杭橘刚刚并未多么发怒，多半是能想得通的，杜妈妈伸手抚上她乌黑漂亮的长发，半带唏嘘半带引诱的说：“瞧我们橘儿这漂亮的乌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绝美的，难怪能惹得卓大人心疼呢！唉，妈妈是比不得你们了，女子的年华青春，就是最好的资本。”
她顿了顿，凑近水杭橘的耳边，低声诱导道：“趁着这大好年华，可得抓紧前程，为以后做好打算，卓大人既然对你上心，你可得知道，他这一番心意才好。男人嘛，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做什么事情是不愿意的？”
水杭橘微微蹙眉，她秉性聪慧，如何听不出来杜妈妈话语中的意思，鼓动她去抓牢卓则渊，利用卓则渊，又是想用她谋利。
耳边女人妩媚奸诈的声音，简直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面目可怖，心肠狡诈，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她去为自己谋取利益权势，根本不管她的意愿与死活。
她心底厌恶甚至痛恨，若是能有的选，她只想离这个女人远远地。可若想在帝京红楼这一潭泥沼之中保全自己，且要抖落一身泥泞，走出一条步步登天的路来，又如何躲得掉这样的交道？她不仅不能躲，甚至无论如何也要，取得杜妈妈对她的信任，不管这信任是建立在利益还是权势之上。
心底强压住翻涌着的躲闪冲动，她微微一低头：“谢妈妈教诲，我自会努力。”
杜妈妈满意的颔首，又有些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句：“努力是好事，可更要懂得借风上青天的道理，可别努力错了方向，妈妈知道你是个心里有谱子的，也不瞒你说，这花魁啊，九成是要落到你的身上，你可得知道，这是卓大人给的恩情，嗯？”
水杭橘略微讶异的抬了抬眼，因为卓则渊的缘故花魁已经内定会落到她的身上了？怎么会？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和他根本没有什么格外特殊的关系，他怎么会有意做她靠山，帮她拿到花魁？这又是有什么目的？莫非是，想要给她些好处来让她保密刺客之事吗？
心中疑惑不已，面上只温和应了：“妈妈放心。”
她这温顺态度，简直让杜妈妈心花怒放，本以为以水杭橘的脾性，昨晚的事情怕是不能善罢甘休，她甚至打算好了，若是水杭橘不依不饶，干脆就把小酥弄去接客，看她还闹不闹！结果水杭橘倒是想得明白，省了她不少事！
心花怒放的杜妈妈一面摸着水杭橘的手，‘好女儿乖女儿’的叠声夸着，一面朝外喊道：“绣球兰，小酥，快进来伺候你们姑娘起床了！”
话音一落，那门才打开来，红着眼睛的小酥一下子冲了进来，直冲到水杭橘床前堪堪跪倒，嗓子颤颤，带着难忍的沙哑哭腔：“姑娘，您···您没事儿吧？”
水杭橘望了她一眼便忍不住心疼不已，她头发凌乱，面容憔悴慌乱，神色饱含担忧，不复以往那般活泼，一双哭得红肿的眼中含着难言凄惨。
昨晚她被杜妈妈下药，受卓则渊轻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便知道绣球兰和小酥必然都是被杜妈妈给支开了。
绣球兰对她没甚关心，要支开她十分容易，可小酥平日里已习惯了伺候自己睡前洗漱、宽衣等事，又与自己十分依偎，加上上一次自己落水的事情之后，小酥更是谨慎无比，与自己几乎形影不离，杜妈妈要用什么理由支开她，几乎绝无可能。
恐怕，是对小酥用了什么强硬的法子。
加之小酥这孩子，本身并不愚笨，这些年为了保护她，已经很懂得审时度势甚至于可以说是敏感，被杜妈妈控制着，必定要反抗，也不知有没有受苦，这一夜都没见到自己，也不知道小酥要想到多少恶劣龌龊的情形，又要受到多少担忧折磨。
思及此，她也忍不住心生苍凉，强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呀。”伸手抚摸小酥发顶，力道安抚温柔。
小酥欲言又止，只连连点头：“姑娘没事便是最好不过！”
随后进来的绣球兰，则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说，木木的立在一边，水杭橘朝她看去，她也望着水杭橘，不自觉的咬了咬牙，杏眼中闪过一丝激烈嫉妒，神色几近怨恨！
不过转瞬之间，她又低下头去，一副麻木温顺神情。
水杭橘一愣，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疑惑，之前绣球兰尽管怨她，但并不至于露出这般怨毒神色，不知为何，绣球兰对她的怨恨，似乎在这一夜之间，突然变得无比明显深重起来。
杜妈妈喜滋滋的站起来，又替她掖了掖被子，一边掖被子一边吩咐着：“你们两个丫头，可给我好生照看着你们姑娘，若是橘儿有个什么伤寒感冒、心气郁结的，我可拿你们是问！”
又似乎是突然察觉到自己言语有失一般，‘哎呀’一声转过头来，对着水杭橘做了个打自己嘴巴的手势，笑道：“呸呸呸，瞧我这不会说话的嘴！橘儿可是天生贵气的命格，哪儿能有什么伤寒感冒的呀！你们两个，什么事儿都听你们姑娘的，若是伺候好了下个月每人给你们加一贯钱，若是伺候得不好······可有你们受的！”
杜妈妈一边说着这似有所指的话，一边朝外走去，经过小酥身边的时候，斜了斜眼睛，阴阴的盯了小酥一眼，似是警告似是强迫。
而小酥碰触到杜妈妈阴冷警告的目光，仿佛被蛰到了一样，顿时瑟瑟的抖了一下，瘦小肩膀几不可见的一颤。
那一颤被水杭橘静静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扎。
等到杜妈妈走了出去，她朝绣球兰吩咐道：“差不多是午饭时候了，你不必站着了，且去吃你的午饭吧，吃完了去一趟厨房，让他们给我做两碗小馄饨端上来就好。”
绣球兰眼也不抬的说了句‘是’，转头便出去了。
等到门关上，水杭橘才伸手把跪坐在地上的小酥扶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小酥缓慢的起身，简单的一个起身，她做得却好似并不容易。
水杭橘眼光朝下一瞥，恰好看见她衣裙膝盖处有一块灰尘，想替她掸去，便抬手朝那处掸了掸，手才刚刚一掸，耳边小酥猝不及防的痛呼出声。
她惊讶的抬头，便见小酥赶忙捂住嘴，着急忙慌的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分明是想掩饰什么。
水杭橘心中一酸，自己不过是想问一下小酥怎么回事，她却下意识的想要掩饰，看来必定是受了罪却不想让自己知道。杜妈妈以为只要面上没有伤痕，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么？
前一世，她在天牢里受尽折磨，被百般刑具来回凌迟，早已见过太多杀人不见血手段。当然知道，若是想要不留伤痕的折磨一个人，该用什么样的办法。
生怕自己再让小酥受到惊吓，她安抚浅声道：“小酥，你坐上床来，让我看一下你的腿好不好？”
小酥顿时剧烈摇头，随着摆头的动作，一串眼泪飞到空中四处洒落······
她忍住心口酸楚，身体往前倾去，伸出胳膊抱住小酥，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软软的头发，语气温暖柔软如六月春风：“我知道···你受苦了是不是？让我看一看，我才能帮你，让我看一看······”
小酥一开始挣扎着，后来随着她语气愈来愈温柔轻缓，渐渐不再挣扎，被水杭橘搂着，一双眼眸失神的望着房顶，眼中的眼泪越聚越多······
终于忍不住身上和心口的巨疼，她颤颤的伸手抓着水杭橘的衣角，埋首在她怀里痛哭失声！
“姑娘——姑娘——我好害怕！小酥好害怕你会出事！”
这个孩子，开口第一句话说的竟是这个。
竟然还在担心她。
水杭橘眼眶一热，立刻压住了喉头涌上来的哭意。
她怎么也跟着哭起来了，她可是堂堂男儿，就算如今成了女子，骨子里也不能失了男儿该有的刚毅担当。
将眼泪忍了回去，她含笑揉了揉小酥脑袋：“我一点儿事情也没有，你放心。”
一边安抚着哭得不能自制的小丫头，一边把她拉着坐在了床上，将她的腿抬到了床上来，然后伸手十分小心的掀开小酥的外裙。
不过是初秋时节，小酥穿的却是极厚的棉裤，里面雪白的棉裤上······血迹斑斑。
水杭橘咬紧了牙关，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伸手握住小酥的脚髁，把裤子往上推了推。
小酥仿佛收到了惊吓一般，飞快的伸手想要摁住水杭橘的手，却被水杭橘更快的摁住，她带着哭腔喊：“姑娘别看！别看！”
水杭橘一下子把裤子推到了她膝盖上，低头看去。
小酥呜呜的哭着，而耳边水杭橘似是静止了一般，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过了许久，小酥越来越不安，一声声的哭着喊她姑娘，她似是才活过来一般，抬起头，对小酥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出来：
“小酥，很疼吧······？”
一定很疼吧，那分明······是被动物不知道撕咬了多少口的伤口。
怎么可能会不疼？整条细嫩的腿都被撕咬得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甚至有一块皮肉都几乎被咬了下来······
怪不得要穿棉裤，怪不得要穿红色的裙子，那么多血······那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