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则渊逼近她的眼睛,问道:“你激怒我?”
水杭橘能够看见他唇角微笑在变冷,知道自己赌对了,继续激怒下去:“已经夜晚,侯爷却出现在这样的小厨房里,还真是兴致独特,莫不是又是翻墙进来的?侯爷,就这么缺钱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冶艳的低眉笑了起来,像是一个再世俗不过的风尘女子那样,语气间满是铜臭,容颜上满是挑衅厌弃。
卓则渊也低笑了一声,一手朝她伸了过去,从后面攥住她的脖子,霍的站起身来,一下也把她拎了起来。
水杭橘脖子被他钳制在手中,双脚已经离地,顿时开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眼前卓则渊轻笑中带着狠厉的脸越来越模糊,她痛苦的拍打他的手:“放开——”
卓则渊把她甩到一旁的矮桌上,那张桌子上刚刚是龙宇吃饭的地方,此刻已经打扫干净,被水杭橘这么一压上去,顿时发出一声‘吱’的声响,好似就快要散架一般。
她被甩得眩晕,刚想站起身来,卓则渊顷刻间压了下来,桌子又是‘吱’的一声。
他擒住她想要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的双手,死死地握住举高到她头顶,满意的笑着,看她惊慌的表情和徒劳的挣扎:“你说得对,我是个缺钱而且猜度的男人,所以就算不小心冒犯了姑娘,也没有什么能赔的,橘儿,你只能认栽。”
什么冒犯!什么认栽!谁要他赔!
水杭橘奋力的推他,他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偶尔顺着她的用力方向稍微转动,不到片刻又一把把她的手扭回来,看着她愤怒倔强神情,觉得好玩儿极了,像是一只慵懒健壮的猫,在玩弄一只虚弱而微小的老鼠一样。
他由上而下的打量着她,因为太用力挣扎已经累得冒出了汗来,洁白额头、莹莹鼻尖、嘴唇上面,都布满了细小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本就澄澈明亮的眼睛,正在恶狠狠地瞪着他,亮的快要灼伤了他。
他轻轻的吻上那双眼睛。
嘴唇碰触到她眼睛的刹那,几乎都能感觉得到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他和她拉开一点距离,看她从懵懵然,到双颊爆红,然后几乎是吼着对他喊:“放开我!”
“橘儿。”他忽然十分认真的盯着她。
她太紧张太警惕了,以至于未能意识到刚刚他叫她‘橘儿’的时候,是第一次那般缱绻温柔的唤她,而不是像平时玩笑般的唤她‘丫头’。
水杭橘浑身汗毛倒竖了起来,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警惕的看着他,眼中亮汪汪的,都是光。
卓则渊忽然觉得一瞬间涌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然后腾出了一只手,只用一只手钳制她的双腕。
在他动作的那个刹那,水杭橘顿时全力以赴的挣扎了起来,想要摆脱他的控制。
卓则渊低头凑到她脖颈间,轻吻了一下她的脖颈,馨香的气息几乎让他想要就此沉迷。
“你若是再不听话,我就立刻吻住你,然后在这儿要了你的清白,你试试,我做不做得出来?”
他声音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魔魅,水杭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鼓足了力气扭动的双手,缓缓地放了下去。
她不敢赌,她不敢奢望卓则渊会是真的怜香惜玉的人,这个男人这段时间在她面前太过温和可亲,以至于她快要忘记了,他的本性是何等的冷酷残暴。
她就此沉默下去,卓则渊如愿以偿的腾出了一只手,却没有像是水杭橘想的那样,对她做什么可耻之事,而是轻轻地覆盖上了她的眼睛。
一时看不见她那双明亮澄澈的双眸了,卓则渊又满意又苍凉的笑了起来,觉得这世界上的事情着实有些好笑。
他本来是终于忙完了那些事情,想要来见她,温柔的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的。
可是眼下,连说一句话,都要用最无耻最冷酷的话来要挟她。
他似乎非常疑惑的喃喃:“橘儿,你说这世间,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得靠自己去争去抢才能得到?是不是只有强大才是满足的唯一方法?”
他并没有堵住水杭橘的嘴,可是她一言不发。
她不愿意和他说话么?
想到她刚才回过头,对着龙宇那柔柔一笑,卓则渊语气更加疑惑,带着一丝胁迫意味的问:“你那么恨他,都能对他笑得出来,为什么不对我笑一笑?”
水杭橘仍旧不言不语,她牙齿大战,全身紧绷,哪里笑得出来。
她已经不敢再反驳他口中的事实,她恨着龙宇,他知道。
这个男人的洞察力简直可怕,她不知道卓则渊为什么会把这样可怕的洞察力用在自己身上?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待他宰割的鱼肉,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她不能不害怕。
卓则渊的脸,慢慢的冷了,一字一句的道:“从明日开始,就会有灾民涌入京城之中,整个京城都会变得混乱起来,帝京红楼这种地方,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了,你也不要乱跑出去。”
明日会有灾民入城?会发生混乱?水杭橘刚想张嘴问什么,眼前的覆盖顿时消失了,灯光一下子刺入眼中,逼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坐起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了那个身着黑袍的颀长身影。
她有些怔然的四处环顾,这才确定,卓则渊是真的不在了,这人武功到底有多么高?竟能做到瞬间来去,悄无声息?
一个养尊处优,潇洒倜傥的江东侯,怎么会,有这样的功夫?
喧闹华丽的帝京红楼,地处于京城花街中最繁华的地段。
前面便是淮河画舫、花灯绿柳,许多年轻女子在河边一起散步,拿着柳枝互相逗笑,河边卖杂货的小贩,高声吆喝着,吸引那些想要打扮的女子,以及想要讨女子欢心的男人,驻足在那儿,细细的挑选心仪的簪子或彩线。
不远处,长桥上人影阑珊,热热闹闹,男人们推搡拥挤,说说笑笑的朝那温柔乡涌去。
夜空中,漫天星河闪闪亮,月亮温驯的掩藏在云中,皎洁的光辉在星光之中显得并不如何显眼。
百家灯火温暖闪烁着,真是和和平平的大好京城。
身着黑袍,斜插玉簪的俊秀男子,冷眼瞧着脚下一切,负手而立在高楼之上,脚下是帝京红楼的屋顶。
以他的角度,能看到,那卖杂货的小贩喜滋滋的多摸了一下女子的手;小偷悄悄地把手伸到了富贵打扮男人的钱袋里;有年老女人拉着垂泪的年轻姑娘穿过人群,交给某个早已等在那里的男人,然后拿着钱袋脚步极快的离去,姑娘被那男人粗暴的拉了回去,一路上垂泪挣扎,却无人施救;男人们勾肩搭背朝帝京红楼走去,脸上是浓厚意味儿的不怀好意;他甚至能听见,脚下这片薄薄瓦片之下,那房间里,正此起彼伏响起的,女子的惨叫声和男人的淫笑声音。
和和平平之下,扭曲污秽如同一幅地狱图景。
嫁娶靠买卖,贵贱如云泥,举国欢庆都视而不见,人人堕落而不自知。
法令尽废,乱象丛生。
身后是不知何时出现的鸿书,低声提醒道:“侯爷,已经入冬,晚风凉气重。”
卓则渊微微闭上眼睛,几乎能听到远方十里处,无数哀嚎灾民风尘仆仆、拖家带口的憔悴脚步声:“明日,便会有十万灾民,涌入京城,这画舫翠柳,不知能否填饱他们的肚子?”
鸿书想起这几天跟随侯爷所见到的各种惨烈可怖景象,也不禁冒了些冷汗:“侯爷放心,明日,禁卫军统领会放开城门,十万灾民涌入,这虚假的和平景象,再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到时候,皇上的龙椅再也坐不下去!侯爷——”
他忽然噤声,忽的意识到独立风露之中的侯爷,心思并不在此,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淡淡的说:“灾民涌入,粮食疯抢,大乱之中,人人自危,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悠闲无事的来吃什么萝卜饼了吧?”
萝卜饼?什么萝卜饼?
鸿书有些不能理解,但顺着侯爷所看的方向一看,便知道和水姑娘有关了。
侯爷所望着的方向,恰恰是这些天来,往返于江东京城路上,安排大略谋划之后,每晚都要站到这个屋檐之上,望一眼的方向,偶尔,还会在刚刚赶回京城的深夜之时,眉宇尽是疲惫,还要轻轻跳进去,也不知做了什么,不过片刻便出来了。
有一次他好奇,悄悄跟在侯爷后面,用轻功挂在窗户边上,竟看着侯爷,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水姑娘床头,什么也不做,看了一会儿便翻窗而去。
鸿书心想······回头要和母亲商量一下,侯爷一直没有女人也不是什么办法······像现在这样只知道看着女人可怎么行······
卓则渊淡声道:“走吧。”便轻轻地脚尖一点,瞬间湮没于京城夜色之中,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手下列为了‘需要帮助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