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中走出一人,体态风流,杏眸桃腮,身着桃红色绣牡丹宫裙,头戴三村凤钗,碧玉钗环围着云鬓,周身各色璎珞挂饰更是叮当作响,摇曳生姿的往那儿一站,便好似是这宫中开得最艳的牡丹花,想不招人耳目都不行。
韩世玉跪下行礼,声音嘹亮道:“微臣参见绣嫔娘娘。”
他知道,眼前这位娘娘,最喜欢这样的顺从行礼、万分恭敬。
越是曾经低贱如泥的人,越是希望自己高高在上,越是从黑暗里爬出来的人,越是向往阳光明朗,对眼前的这个衣香华贵的女人来说,最喜欢被人这般尊敬高贵的对待。
绣球兰噙着笑,俯视着跪在那里的韩世玉,眼神骄傲,语气和蔼:“韩丞相快快平身,你可是皇上的爱卿,本宫有许多事情,想请教韩大人来着。”
韩世玉在这方面尤其聪明,顿时便明白了过来绣球兰这是什么意思,恭顺的站起身来,仍旧低着头,语气阴柔的探寻问道:“娘娘言重了,不知娘娘,想问什么?”
绣球兰伸出手,对他勾了勾手指,宝蓝色长长的护甲在阳光下闪着璀璨惑人的光芒,示意他稍微靠近一些。
等到他近了一些,绣球兰语气和蔼含笑,声量却不大,刚好足够两人这般对话:“自从前些日子那个宫婢惹了皇上生气之后,皇上似乎心思便不在后宫了,虽说那个不懂事的宫婢是本宫宫里的,可实在是不知晓到底如何惹了皇上生气,听皇上身边的小林子说,是那个宫女弄花的画,是皇上十分爱惜的,本宫意欲补救,却不知道那幅画,究竟是什么样的画?”
韩世玉家里有十几位小妾,自然懂得这绣嫔娘娘真正在担心什么,十分了解的笑了笑:“娘娘不必太过担忧,皇上到底年少,一时生气难免的,也只是一时生气罢了,不会真的疏远娘娘,而且,据臣所知,皇上这段时间,可从来没有见过除了娘娘之外的女子。”
绣球兰掩唇而笑,满意的点了点头:“丞相大人真是才智过人,一番话说得让本宫好受许多,不过,皇上这般气着也不是个办法,还请大人帮忙打听看看,那幅画到底是什么样子,本宫也好为皇上重新画一幅,让皇上顺心才是,丞相您说是不是?”
韩世玉犹豫了一下,附和着点点头:“娘娘说的是,让皇上顺心是臣子的本分,臣一定把这事情,给娘娘办得好好的。”
“那先多谢丞相大人了,本宫一定记得丞相大人相助的功劳,日后,在皇上面前不会忘记提醒皇上。”
龙宇刚刚发过脾气,即便是借韩世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即刻去找龙宇。
等到晚膳时间之前,韩世玉捧着刚从鸟市买回来的一个叽叽喳喳的漂亮鸟儿,进宫求见皇上,却被金銮殿的守殿宫人拦在了宫门口。
“韩丞相,你别为难奴才,皇上吩咐了,谁也不许进去。”
韩世玉冷冷的瞥了小林子一眼,绽开一抹阴阴的笑,抬手拍了拍那小宫人的脑袋,转头走了。
绕到大殿后面,在偏僻无人处,有一极不起眼的狮子头。
韩世玉抬起手,摁下去了那颗狮子头。
在大殿柱子之后,有一扇门缓缓地从那天衣无缝的墙壁处显现出来,慢慢的打开。
韩世玉侧身挤了进去,然后迅速的关上了那扇门,赤色墙壁又恢复如初,外面看来一切如常。
这是他以前被舒云凰屡次警告不许带皇上出去玩耍的时候,暗暗提示皇上修建的一道暗门。他从这暗门进来,皇上从这暗门出去,只要换上便装,一切无声无息。
舒云凰到死也没发现,这个就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暗门的存在。
谁能想到外表富丽堂皇、巍峨雄伟的金銮殿,墙上竟然有这样一个堂而皇之的暗门?
韩世玉得意一笑,论智谋,他从来也不比舒云凰差到哪里去!他可比那个天真愚蠢的舒云凰强多了,顽固不灵,不懂得讨皇上喜欢,最后,可不就是惨淡收场?
抓住皇上的喜欢和信任,才是宦海沉浮的最佳要诀。
刚进大殿,韩世玉迅速的扫了一眼殿内,果然,皇上又不在皇宫里。
最近,皇上似乎常常不带自己出去了,不过今日倒是正好,顺便看一看,皇上这两天整日在看些什么?
他闲闲的迈着步子踏上龙梯,振了振袖子,好似龙袍一震一般,坐在了那古朴纯金的龙椅之上。
五指散开,细细的摸着龙椅上细腻的雕刻,那飞龙在天的祥云和真龙,火焰和龙尾。
“小皇上···倒真是好命,小小年纪,就能当得上这天下之主。”他喃喃道,脸上缓缓展开一抹笃定满意的笑容:“只要,皇上被握在我手上···这天下真正的主子,还能是谁?”
仰头靠在那龙椅之上,享受着宫灯被精心打理后散发出来的明亮光辉,直到快要昏昏睡去,韩世玉才懒散的起身,随手翻了翻桌子之上的各种奏折。
不过都是一群老夫子上的奏折,无非是什么哪里又有了水灾,哪里又出现了新的疾病这种无聊小事······
最后一本奏折被他随手掀开,移开之后露出了一角画纸,同时,露出了画纸一角的一点儿雪青色。
韩世玉将那张画拽出来。
画纸已经不是什么崭新的了,泛着一点儿黄色,至少也是一年之前的画作了。
画纸上,有一个雪青色人影,但是已经辨认不出面容,因为那上面的人脸已经被茶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可是韩世玉认得出来。
他攥着画纸的手收紧得他自己都没发现,直到那张画变得有些发皱了,他才猛地松手,几乎是惊慌失措的把那张画丢到了桌子上,好像是看见了什么鬼怪一般。
画纸飘落在桌子上,上面的人影明明是模糊不清,却好似会有什么人走出来一般。
不会错······不会错的······
那样的身影,那般的风姿,雪青长衫,笔直如松,虽是少年,却风采醇厚深远,如同陈年雪水酿出的酒,看一眼便要人被吸引进去。
除了舒云凰,还有谁?除了舒云凰,还能有谁?
韩世玉平静的把那张画拾起来,亲手把那张画纸被捏皱的地方,一点点压成平整如初的模样,然后放回原本的地方,再把被拿过去的奏折一本本放好,把那张画压在了最底下。
然后一如进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的从暗门出去了。
绣嫔娘娘派来的宫女等在宫门外,看见他过来了,便迎了上来,假装擦身而过,却悄声问道:“娘娘遣奴婢等丞相大人的回答,那画是——”
“那画,不过是一副没什么要紧的画罢了,你转告娘娘,多下点功夫在皇上身上即可。”
韩丞相说完,脸上染上了一抹有些异常的笑意,快步的与那宫婢擦肩而过。
宫婢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着,回想刚刚韩丞相脸上的笑容,越想越觉得心里打颤。
一向独得圣心春风得意的韩丞相,平日里不是一脸笑意就是十分恭顺。倒是从没听说过······韩丞相笑起来,竟是像毒蛇魅影一般像是要让谁去死······
今日杜妈妈尤其高兴。
帝京红楼整栋楼加起来,所有的客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刚刚那一刻,那个富家少年,冷冷的丢出的那一块纯纯的金子!
那么大一块金子呀!足有两个手掌加在一起那么大!
今日例行的竞价开始的时候,她才刚刚说了句“水姑娘刚刚作出了那般好诗,今日各位爷谁要见水姑娘,那见的可是咱们天下第一美人儿第一才女儿~可得好好拿出诚意来才是~”
人潮涌动之中,叫喊连天之间,一个身着暗黄色衣袍的少年,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从身后小厮抱着的包裹中,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高高扬起手,狠狠地朝杜妈妈丢了一块明晃晃的大金块儿。
那块大金块迎面而来的时候,杜妈妈的动作敏捷得好似一只豹子!
眼睛之中顿时只有那块金光闪闪的东西!
在那金光闪闪落地之前!
飞身扑了出去!
一把抱住了那块大金子,身子已经腾空了一半,差点儿就这么从楼上跌下来,幸好身后的姑娘赶紧的拉了她一把。
杜妈妈紧紧地抱着那块金子,激动得声音都在抖:“这位爷,楼上请,楼上请。”
少年抬了抬眼,本是清秀凤眼,却一派空洞阴沉,看着直叫人觉得压抑。
人群再怎么不甘愤愤,也不得不让出路来。
有的人气不过,故意推了他一下:“老子等了这么多天就是等着见水姑娘一面,这小子砸了块金子,就把咱们这机会都给砸没了!”
周围男人附和道:“就是,真窝火,臭小子!”
少年冷淡的回头,勾了勾唇角,斜着眼望了望那个伸手推他的男人。
对着身边的小厮说了句众人听不太懂的话:“小林子,把这张脸记住了,回去尽快办好了。”
小厮极其恭敬的低头应答,然后十分仔细的看了眼那个男人,就跟着少年上楼去了。
龙宇的脸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空洞表情。
不能马上杀了他。
要杀个人,还得注意一下他的脸,真麻烦。
要记住这种低贱如狗的脸,会辱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