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毫无立场的小丫头!
水杭橘着急的喊道:“小酥!别走!”
小酥停住了脚步,怯生生的转过头来,结结巴巴的问:“姑娘····有什么·····什么吩咐吗?”
能不能不要表现出一副非礼勿视的为难神情?
能不能不要脸红得好似看到了什么令人羞耻的景象一般?
能不能,稍微照顾一下你家姑娘尴尬欲死的情况?
水杭橘噎了半晌,勉强的笑着说:“客人都来了,还不赶快扶我起床梳洗·······”
小酥‘哦哦’两声,麻溜的跑了过来,准备水杭橘等会儿要穿的衣裳。
卓则渊似笑非笑的瞅了瞅那一脸僵硬的水杭橘,和脸色通红手脚麻溜的小丫头,终于掀开帘子出去了。
水杭橘松了口气,他总算还知道守点礼节,不至于要让她开口请他出去······
穿好了衣裳,刚绾好发鬓,还没来得及佩戴什么簪饰,就听外间传来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随之有人快步走进来,几乎是片刻便听见了高声宣布的声音,是杜妈妈那招摇妩媚的声音,冲这里边儿喜滋滋的高声喊道:“橘儿!你可是摊上好事情了!快出来瞧瞧这封请柬!”
那声音猛地中断了,随之一声惊呼:“卓大人!您·······这么早就来了呀!这橘儿怎么能让您在外边儿等着呢!您先请坐,我这就进去把橘儿给您叫出来!”
水杭橘无奈的揉揉眉心,为了避免被杜妈妈喊出去,立刻自己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卓则渊闲散地坐在桌子边,冲着她挑眉一笑,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得意意味。
她识趣儿的冲他行了个礼:“大人久等了。”
卓则渊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以让旁边的杜妈妈听个清楚:“不久不久,半个时辰左右而已。”
他话音刚落,杜妈妈的脸色顿时变得一呆,转而看向水杭橘,责备的眼神刀子一样剜了过来!
水杭橘脸色一僵······
看他不声不响的等了这么久·······她还以为他是遵守礼仪所以不催促呢·······
那么肯定的说出半个时辰······
他个心机小人居然一直都在悄悄计算着呢······
杜妈妈不动声色的转到水杭橘身后,小声的说:“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了?赶紧的和卓大人赔礼道歉!”伸手悄悄地推了她一把,水杭橘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刚好来到了卓则渊面前。
卓则渊抬起头,满含笑意的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道歉一般。
水杭橘也笑了一笑,温柔和煦,眉眼温顺,绯色袖中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真想,打他啊。
杜妈妈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他自己还不知道么?!
让他出去等她换好衣服,难道还怪她?!
他是怎么做到假装一切都是她的错,一脸无辜自然的坐在这儿等着她认错的?
脸皮是可以这么厚的么?
他是没读过书么?
水杭橘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能忍过。
她放开拳头,抬起袖子施施然给他面前的茶杯到了热茶,双手捧给他,声音清浅的说:“是杭橘招待不周,这就给大人赔礼了,还请大人莫怪。”
卓则渊悠悠的从她手里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姿态悠悠的放下,似乎十分大方的说道:“不怪,水姑娘这样的妙人儿,有什么好怪的?”
杜妈妈松了口气,又是笑道:“谁说不是呢~现在橘儿啊,可真是成了大忙人了,难免招待不周,幸亏大人愿意体谅~橘儿啊,你瞧瞧,这又是一封请柬送过来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请柬,是这京城中的王公贵女举办的诗词大会,正儿八经的贵人宴会呢!别的请柬妈妈都帮你拦下了,这封你可得答应了啊!”
水杭橘先是一愣,随之觉察出些许奇怪来,王公贵女,都是些养在深闺人不识的贵族女子,平日里并不会接触到有关于她的消息才对,即便知道了她,也根本不会想要和她这么一个风尘女子有所交集才是。
好端端的京城贵女诗词大会,为何会邀请她一个歌舞坊中的花魁?对于一个歌舞坊的花魁来说,这虽然是上等的荣耀,可也实在是太奇怪了些······
卓则渊似乎也有些兴趣:“哦?”
微微抬眸,似乎不经意地说到:“水姑娘这封请柬,不知是哪家送来的?”
杜妈妈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在卓则渊面前捧高水杭橘的好机会,面色上有掩不住的喜色和自豪说道:“说起来可真是了不得,这封请柬哪,是户部尚书家的女儿江儒雪送来的,说起那位江大小姐啊,也是咱们京城闻名的美人儿呢!据说也是个有才的,出身又是极好的,一直被称作是京城第一才女呢!”
水杭橘往后倒退了一步,用手扶住了桌子,保持身形一动不动,容颜顿时血色尽退,显示出一股苍白来。
“户部尚书之女江儒雪?”卓则渊玩味的笑了笑:“前一位丞相舒云凰未过门的未婚妻子?”
“是啊。”杜妈妈语气略带唏嘘:“这舒相被处以大不敬的死刑之后啊,这个江小姐也被牵连到了,好好地一个官家贵女,又生得年轻貌美,偏偏成了罪人未过门的妻子,现在啊,谁也不敢娶她了,莫说娶她了,连愿意和她结姻的男子都没有,眼看着就这么成了全京城最不容易出嫁的女人了。”
罪人舒云凰未过门的妻子······无人敢娶······
水杭橘心底一阵刺痛,眼前曾经两心相悦的女子高雅面容,如今连想一想都令她愧疚不已。
江儒雪,京城第一才女,曾经是无数士子王孙争相求娶的对象,最终在一年前,在皇宫的诗词大会上和舒相舒云凰相识,两人彼此欣赏,最终相识相知,舒云凰与其父户部尚书定了婚约,约定一年后便娶江儒雪过门。
若不是,舒云凰被判处了大不敬的死刑,今年过年的时候,处处张灯结彩、欢庆新年的时候,应当就是舒云凰和江儒雪完婚的时候。
舒云凰一死,其门生受尽皇上冷落,其未婚妻子自然也会变得无人问津。
水杭橘只觉得满心苍凉,愧疚难当,连叹息都含着不可诉说的疼。
那般高洁要强、才华横溢的好女子,本应当享受安稳富贵的一生,自己也最不希望她受自己连累。
可是到底还是耽误了她。
杜妈妈眼瞅着水杭橘面色不对劲儿,也一直没有回答,以为她这是不想去赴宴,立马紧张了起来:“橘儿,这个诗词大会虽说是贵人云集的宴席,可也不是什么格外贵重的场合,不过是那些贵女们想聚在一起玩玩儿罢了,你莫要害怕,还是去看看吧?”
水杭橘抬起眼来看了眼杜妈妈殷切期盼的脸,也想像平常一样淡定自若的笑一笑,自然而然的答应下来,可是满心的苦涩和无措,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最终也只是失神的点点头:“好,我去。”
那日在天牢被迫害致死,匆匆之间已是生离死别,来不及见儒雪最后一面,连一声告别也不能做到。
她要抓住这个去见儒雪的机会······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算是,对儒雪的一声告别。
户部尚书尚书府内,雅致的梅花园中,一个身形高挑优雅的丫鬟,低着头,捧着一封回信,步履工整优雅,从院子里穿过园内,进到那更为雅致精细的屋子里。
屋里的摆设不同于一般的女子闺房,用色少有飞红柳绿,而是一派高贵端庄的赤色和宝蓝色,赤色屏风中央,一树梅花迎风绽放,姿态高傲,颜色极艳。
屋中也没有什么脂粉花香,而是一股书卷墨香。
屏风后面,有一处大大的书房,专门用于读书和写字。更是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房间了。
丫鬟恭敬地立在书桌前,双手捧着那一封回信往前递了递:“小姐,帝京红楼的回信到了。”
书桌前正在描摹书帖的那女子停了下来,有条不紊的将笔放下,伸出一只修长洁白、仔细保养的手,接过了丫鬟手里的信笺。
修长洁白的手,灵巧而优雅的拆开了那封信笺,微微一抖那张信纸,整套动作慢条斯理、雅致得体,看起来都令人觉得端庄高贵,赏心悦目。
修长丹凤美目,大致的瞟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江儒雪美眸微垂,轻轻地笑了笑,姿态优雅的把那封信笺扔到了一旁的废纸堆里,语气里是高傲到不加掩饰的嘲讽:
“帝京红楼的花魁,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呵,我还当她是什么矜持人物,一封请柬送过去,这不就忙不迭的答应了?答应的速度还真够快的。”
丫鬟恭谨的答道:“小姐太过抬举她了,一个风尘女子,哪里配被称作是天下第一美人呢,天下除了小姐,自然无人能够与这样的称号相匹配。”
听了这话,江儒雪眉眼舒展开来,重新执笔,缓缓落笔,那宣纸上便有笔墨一点点晕染开来。
笔锋工整,暗藏迥劲,峰回路转处,竟有一丝狠辣豪赌之意。
那纸上最终写下的,是‘天下第一’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