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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都这般付与断壁残垣？
这些年，不辞辛苦，好强争锋，便得到了这个？
绣球兰被那些个小厮粗鲁的拽着胳膊往外拖，神情恍惚，不知是哭是笑的对着杜妈妈咧开嘴：“你厉害啊，你厉害！你骗我，你骗我！什么把我当亲生女儿，什么捧我当花魁······都是假的！只要水杭橘在这儿一天！你根本就没把我当人看！”
杜妈妈连一个正眼也懒得给她，厌烦的挥挥手，小厮会意，手下更加粗鲁的拖拽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恨不得把她拽碎一般。
绣球兰的脖子拼命的往前梗着，两只手大力的张开挣扎着，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一张红肿的脸因为用力过猛更红得骇人。她拼命想要拖延被拽走的时间，可是她到底一个女人又哪里是几个壮年小厮的对手？不过是枉费力气罢了。
不管她如何不甘疯狂，不可避免的拉得离水杭橘和杜妈妈越来越远。
她两只手都在乱抓，一头乱发中一双杏眼圆圆的瞪着，眼珠子似乎都要凸出来一般，盯着水杭橘和杜妈妈，发出阴毒的诅咒：“杜若，水杭橘，你们这两个贱人，害得我容貌全毁无家可归！你们不得好死——全都不得好死！水杭橘，你以为你是什么九天仙女儿？以后还不是个要陪笑赚银子的东西！呵呵，男人最喜欢摧毁你这样看起来惹人征服的女人了，你等着，你等着吧！你的下场——会比我惨几万倍！”
小厮把绣球兰一路拖了出去，她嘶声大笑，几近癫狂，即便那犹如诅咒的声音渐渐远去，那阴冷的语气仍旧笼罩在房间里久久不散。
杜妈妈‘嗤’了一声，挑起了眉毛骂道：“都要被扔到大街上了，还有力气骂人，哼，这样的小贱人，就这么把她放出去了都是便宜她了，就该再掌她的嘴几百下！把她的嘴打肿打烂才好！”
水杭橘微微蹙眉，绣球兰毕竟在这儿待了好几年，杜妈妈竟然就这样把脸上受了重伤的绣球兰扔到大街上，不仅不找大夫为她医治，也不给任何财物，这岂不是要她去死？都已经做到了这样的份上，竟然还恨不得再狠毒一点再绝情一点，这个女人，难道就真的一点点情义人性也无？
心底微微冷笑，可不就是一丝人性也无，她不是早就该明白的么？能把奄奄一息的水杭橘卖给好色之徒，连一个善终都不给；能对忠心护主的小酥下那样的毒手，还不找大夫进行任何医治，她本不该再拿‘人’的感情来衡量眼前这个女人。
眼前这个帝京红楼的主人，不过是一匹披着人皮的贪婪狠毒野兽。
杜妈妈脸上的狠戾表情散去，一转头，又对着眉头微蹙的水杭橘笑得开怀：“橘儿，你可别放在心上，你看，妈妈可是分得清对错的，为你主持了公道呢，以后啊，你就安心在帝京红楼里陪着妈妈，妈妈绝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去拉水杭橘的手，却不想水杭橘猛地退后了半步。
杜妈妈尴尬的一只手停在半空中，讪讪的缩了回去。
水杭橘望着绣球兰被拖走的方向，脸色浅浅淡淡，眼中含着似有若无的疏离淡漠：“妈妈倒真是一点儿也不心疼这个妹妹？”
“她既然不知安分，屡次招惹橘儿，我怎能容她？何况，一个脸蛋毁了的女子，留在帝京红楼里，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还不如放她出去好好谋生。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她的赎身契，我也不再管她要钱了，就当是送她了吧。”杜妈妈语调之中，仿佛还带着一丝矜贵，和自以为宽容的大方。
水杭橘淡淡的勾起唇角，心底暗叹有多这人世讽刺。
好冠冕堂皇的话语，好大方宽容的语气。
她哪里是为了她水杭橘才把绣球兰扔出去的？若是今日绣球兰的脸蛋儿还是好好地，只怕杜妈妈就算是陪着笑也要把绣球兰保下来！
不过是眼看着红颜毁尽，便立刻一刀两断，让她自生自灭罢了。
竟还有脸提什么赎身契，绣球兰身为头牌，这些年来给她赚取的银子，给自己赎身一万次都早就够了吧。
杜妈妈眼看水杭橘并无任何感动感恩脸色，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太过绝情，便柔声安抚道：“橘儿莫怕，这绣球兰是太不懂事了，我也是伤心了许多次，直到今日得知，她竟敢对你下这样的毒手，我才不愿意再包容她，妈妈对你可是真心的当宝贝儿疼着，你可不要误会了妈妈！”
水杭橘含着一丝笑意转头望着她，并不答她话，语气清浅道：“妈妈觉得，我今日所做之事如何？”
杜妈妈未经丝毫犹豫，笑容满面的夸赞道：“哎呀，橘儿啊，你还别说，以前妈妈只觉得你漂亮雅致，惹人喜欢，没想到你心智也如此灵光，竟然想得到这样的法子，一下子就让我知道了绣球兰做的事儿！倒真是让妈妈刮目相看呢~”
话语之间，只有对胜利者的赞美谄媚，没有丝毫对于失败者的怜悯可惜。
水杭橘回头看了一眼小酥，小丫头眼看着这发生的一幕幕，估计也明白了过来是什么事情，正眼神复杂的呆望着杜妈妈。
小丫头明显是受了些惊吓，但眼神却比以往坚强了不少，抿着唇的样子，看起来仿佛一瞬间长大的样子。
这也是今日她故意让小酥看到这些事情的目的，小酥若是要一直陪在她身边，便不能这样一直单纯下去，她需要看到这些残酷冷血，需要眼见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无情，她需要长大了。
水杭橘依旧含着笑，对杜妈妈语气温和接着道：“多谢妈妈夸奖，我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我一介孤女，身边人只有一个小酥，自是比不上管得起整个帝京红楼的妈妈，但也不求手下精兵强将，只求自身安宁无忧，若是有人犯我，我必将十倍奉还——！刚刚的绣球兰，当如是此。”
杜妈妈笑呵呵的点头，以为水杭橘这是又闹小脾气了，正准备随便附和些什么，忽然一抬眼看到水杭橘的眼神，身上猛地一扎，脊背顿时冷了个透。
眼前女子墨发宽袍，樱花瓣般的唇角含笑，分明是极美极艳的颜色，可那一双美眸——却好似绝世名刀一般，沉默坚定，刀光凛凛，刀光一闪，要你遍体生寒，血肉冷透。
她真的是误会了······水杭橘不是在闹什么可笑的脾气，她是在警告自己！她是在警告自己——不许再来伤害她水杭橘和她那个小酥的丫头！
令她惊诧不已的是，她竟然真的被水杭橘警告得不敢再放肆？！
开什么玩笑？她杜妈妈开了帝京红楼十几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姑娘没教训过？哪一个不是让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怎么能被自己手底下的一个姑娘威慑住？！
杜妈妈一排牙咬得死紧。
脑子里明知道现在应该狠狠教训她、要她乖乖听自己的话！可是面对着这样坚定凛冽的眼神，她竟然只能不受控制的僵硬点了点头：
“嗯，妈妈知道了。”
杜妈妈刚走之后，小酥就立刻一瘸一拐的抛下了床来，拉住自家姑娘的手一摇一摇，抑制不住的喊道：“姑娘！你太厉害了啊！我们在帝京红楼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绣球兰和杜妈妈收拾成这个样子的呢！”
水杭橘一面笑一面抽出手来，轻弹了下她脑门儿，轻轻叱道：“谁让你下来了？快回床上去！”
小酥‘哦’了一声，揉着脑袋，瘸着腿一溜烟儿的跑回了床上。
水杭橘也坐了过去，问道：“刚刚她们闹了那么久，你可知道，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酥目光一闪，咬着唇轻轻点头：“今天···是小酥没能及时保护姑娘，姑娘你受苦了······”
水杭橘摇摇头，温和一笑：“不苦，你既然知道今个儿是怎么回事了，那你应该知道，是我把有毒的胭脂放到了绣球兰那里，你觉得，我所做的事情，是好是坏？”
“姑娘做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坏！”小酥急忙喊道：“姑娘以前便是太不争不抢了，就算当了头牌，还是经常被人算计！绣球兰她这次分明是想毁了姑娘的脸！那姑娘可就毁了，肯定会被赶出去的！她这么狠毒，姑娘就算以牙还牙也是应该的！”
小酥顿了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神情有些戚戚道：“不过······绣球兰虽然很坏，在杜妈妈把她赶出去的时候，看起来也很可悲······她当初刚来帝京红楼的时候，其实是挺好的一个人，后来越来越偏激，到了这一步······”
水杭橘抬起头摸了摸小酥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你能感觉到这些，已经很好。小酥，你记得，人这一世，所能遇到善者，终究十分有限，遇到不善之人，不必心慈手软，你能感觉到不善之人各有执念，已经是难得善良。”
小酥清澈的眼睛眨呀眨，用力的点了点头。
水杭橘语气清浅但坚定：“以后，若是再有人欺负我们，我一定尽力反击，十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