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笙猛地呛咳一声,吐出一大口浊水。
混沌的神智霎时清明,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也随之消失,她刚一睁眼,便听见安瑞霖大喊:“苏老板,救我!”
苏莞笙微微一怔,抬眼望去,只见夜冥正扣着安瑞霖的咽喉,安瑞霖脖颈上的青筋突起,掰扯着夜冥的手腕,双腿胡乱蹬踹。
“夜冥!”
苏莞笙急忙唤出声,却因呛水未愈,又剧烈咳嗽起来。
青丝垂落在肩头,水珠顺着她苍白的下颌滴落。
夜冥立刻丢下安瑞霖,掠至苏莞笙身旁,轻轻拍打她的脊背。
安瑞霖踉跄着跌在地上,大口喘气:“万幸万幸,差点就见了阎王……”
待气息稍缓,苏莞笙抬起头,正撞上夜冥焦灼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夜冥紧绷的肩线这才松下半分。
“这是哪里?”苏莞笙借着他臂弯的力道撑起身子,环视起四周。
夜冥道:“是个密室。”
如他所言,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墙角积着薄灰,比先前那层要狭窄许多,既无天窗亦无气孔,四面石墙环立,唯有数盏铜制油灯悬于墙面,昏黄的光影在青石地面上摇曳不定,映出几处未干的水渍。
苏莞笙转向瘫坐在地上的安瑞霖:“他呢?”
安瑞霖赶忙道:“是那戴面具的诓我来的!我真不知这里面的门道!”
夜冥斜睨了他一眼,杀气四溢。
安瑞霖乍一瞧见,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苏莞笙拦住夜冥,看向安瑞霖:“你再说仔细些。”
安瑞霖偷瞥了一眼夜冥,咽了咽唾沫,说道:“就是那日……”
据他所言,就在苏莞笙的同心结被夜冥毁坏的那日,他正打算去醉仙楼,刚哼着小曲儿转过巷角,便迎面撞见一个戴着面具、裹着雪白狐裘之人……
***
正午日头高悬,安瑞霖乍见面具人,霎时面色如霜:“您、您有何吩咐?”
面具人嗓音嘶哑,冷若寒泉:“你先前那差事办得尚可,如今另有一桩要事交付于你。”
“是何差事?”
“前往西山野林,去找一座五层钟楼。”
“去那处做甚?”
“等着苏莞笙。”
安瑞霖一愣:“这话从何谈起?苏老板怎会无端前往那荒僻之地?”
面具人道:“她自然会去,你若尾随于她,必会遭她猜疑,需先行一步,装作偶遇。”
“你倒是为我想得周全。”安瑞霖忽然冷笑一声,“可你怎知苏老板的行踪?又打算如何引她前去?”
面具人:“……”
他双眸微敛,凛冽的杀气瞬间四溢。
“我是说……”安瑞霖慌忙改口,额头冒出冷汗,“您总得让我晓得全盘计划吧?否则我很容易在苏老板面前露出破绽。您也知道,她是何等机智!”
“她不会生疑。”
“为何?”
“因为引她去钟楼的,并非是我。”
话音未落,雪色狐裘在风中一扬,那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密室内烛火摇曳,夜冥眸中寒光流转:“他倒是煞费苦心,为你百般筹谋!”
安瑞霖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忙道:“我若存半句虚言,便叫天打雷劈!”
谁知夜冥眼中杀意更浓,厉声道:“若非你叛变,他为何独独对你青眼有加?”
“此事未必有假。”苏莞笙凝眉思忖片刻。
夜冥眉头一挑:“你又护他?”
“什么叫‘又’?不过说句公道话,若安瑞霖真与面具人勾结,何必主动告知钟楼之事?”苏莞笙捏了捏他脸颊,眼底漾开几分笑意,忽觉此举过于亲昵,指尖微微一顿。
苏莞笙缩回手转过身去,耳尖泛起红晕,渐渐蔓延至颈间。
夜冥唇角微缓,听她话锋一转:“眼下还有一事不明,那面具人派你跟着我究竟有何目的?此事与云隐可有干系?又或是与秋婆婆被掳一事有关?”
“什么?婆婆不见了?”安瑞霖忽地抢上前来,急声道,“何时的事?怎会这样?”
苏莞笙见他惶急,轻叹一声,将近日之事一一道来。
安瑞霖听完,面色渐渐惨白:“你是说……云隐劫走婆婆,是为炼人傀共生的邪术?”他猛然抬头,又道,“这说不通!若真如此,他们为何特意放出铜兔引你寻人?”
苏莞笙眉梢微动,没想到这看似莽撞的安瑞霖竟能一语中的。
安瑞霖目光闪烁,似想起什么:“方才我被浪头卷上来时,看见一楼的屏风变成了千里江山图,而你们天工开物的正门上刻着的也是这般纹样。”
千里江山图?
苏莞笙脑海中闪过《诡骨江山》的记载,眸光骤然冷冽。安瑞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寒意震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你说的不错,确实同出一源。”苏莞笙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图出自《诡骨江山》,正是人傀共生之术的要诀。”
摇曳的烛光在她周身流转,却驱散不了那股骤然降临的威压。
安瑞霖喉间发出短促的抽气声。
夜冥的杀气直逼咽喉,而苏莞笙的寒意却似腊月寒潮,冻结着他的四肢百骸。恍惚间,安瑞霖仿佛看见自己身首异处的惨状。
“我……”
安瑞霖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苏莞笙已漠然转身,夜冥如影随形跟上。她额前碎发垂落,面容隐在阴影中,走向东墙,叩着青砖,细辨着砖石传来的回音。
她怀中的铜兔突然“叮”地一声响。
申时四刻已到。
距离午夜子时,只剩三时四刻!
苏莞笙紧咬下唇,一缕殷红自唇间渗出。
夜冥余光瞥见那抹血色,眼神陡然一沉,立即转身在墙上搜寻出口。
另一边,安瑞霖终于从恍惚中惊醒。他抬手摸了摸脖颈,怔怔望着二人背影,忽然明白若他们真要取他性命,此刻他早已命丧当场。
想到秋婆婆生死未卜,安瑞霖强压下狂跳的心口,不敢再有迟疑,快步走到西墙边,学着苏莞笙的样子摸索起来。
忽然间,他触到一处松动,“咔嗒”一声响,砖块应声下陷,刹那间,东西两侧的墙面同时发出碎裂声,砖石表面随之剥落,碎成无数个蜂巢晶体。
所有的烛火在瞬间熄灭。
黑暗瞬间吞没了整个密室,可诡异的是,东西两侧的墙面并未坍塌,唯有墙缝间渗出幽绿色的磷光,在逐渐透明的石壁内勾勒出一条盘旋而上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