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这一声声的鸣响穿透雾霭,惊起林间树梢上的栖鸟,夜冥环顾四周,却不见半分异样。
“八声了。”苏莞笙拂开鬓角的乱发,心中暗数。
忽有一只彩蝶破雾而出,绕着她裙摆翩跹盘旋,她凝眸细看,那蝶翼虽似寻常虫翅,纹理间却暗藏机括。
夜冥抬手便要抓来。
苏莞笙伸手拦下:“这蝶,似乎有灵性。”
夜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彩蝶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又回旋至苏莞笙身前,似在向前引路。苏莞笙道:“先看看它要引我们去哪。”
林雾漫卷如纱,古藤垂绦间腐菌丛生。
二人随彩蝶穿行林间,苏莞笙心中疑云渐聚。
薪柴人偶、引路彩蝶,这些偃甲造物接连现世,绝非偶然。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山野林?莫非这些偃甲之物与失踪案有所牵连?可若真如此,那幕后之人为何专挑一些素不相干的百姓下手?
夜冥见她神色沉凝,缓声问道:“关于秋婆婆的事,你可想出什么线索?”
苏莞笙折下一截枯枝,拨开挡在面前的藤蔓,说道:“我也说不明白,总感觉这不是桩简单的失踪案。”
夜冥:“……”
他忽然沉默。
苏莞笙斜睨他一眼:“想说什么?”
夜冥:“像是引你入局。”
“若真是冲我而来,绑秋婆婆一人足矣,何苦还连带着十九人?”
“与柳溪村如出一辙。”
“什么?”她猝然止步。
夜冥不再多言,苏莞笙却已明白他的意思。
自从收到云隐古域的信笺之后,夜冥便认定所有凶险都是冲她而来,从前苏莞笙只觉他草木皆兵,此刻想来确实蹊跷:“说来听听。”
夜冥道:“云隐出手即杀,足见其手段狠辣。后续的下毒、镖师一案皆符合其作风,而柳溪村绑人者却不伤人性命,当属另一路。”
苏莞笙摇头:“若说镖师是云隐所杀,他们何苦让安瑞霖费心盗图?直接杀人灭口岂不省事?”
夜冥道:“若是安瑞霖说谎呢?”
苏莞笙眸光微动:“动机呢?云隐避世三百余年,总不会因我略通机关术就痛下杀手?”
夜冥道:“与八年前旧案有关?”
苏莞笙瞳孔微缩,八年前那场火海突然灼上心头:“家父虽精研偃甲,却从不铸兵器。当年那些黑衣人用的都是寻常刀剑,与机关术毫无干系,我亲眼所见。”
“那三年前,他……”
山风忽起,卷走了话音。
苏莞笙侧头:“你说什么?”
夜冥忽然抬手:“它停了。”
苏莞笙抬眼望去,引路的彩蝶正在枝头翩跹起舞,树下却静立着一只青铜兔,那铜兔虽栩栩如生,却处处显露雕琢痕迹。她拾起铜兔,凑近细看,铜兔通体如镜面般光滑,接缝处的工艺与彩蝶迥异。
“这手艺分明出自两人之手。”她话音未落,铜兔表面忽然泛起水波般的纹路。
镜面般的金属上浮现出一座石窟,失踪多日的秋婆婆正蜷缩在石台上,无数柳枝如活物缠绕其身,细须正缓缓刺入她的后颈。
“是婆婆!”苏莞笙眸光一亮又骤然转暗,“又是这些柳木?”
“叮——”铜兔腹中突然传来细微的机括声。
苏莞笙将其翻转,竟露出云隐古域的玄机印!
“是他们?”她还未及细想,铜兔腹部的机关自行开启,露出其中精妙构造。
只见环形铜轨上刻着十二时辰,未时三刻的凹槽中卡着一枚铜珠,三层齿轮相互咬合,正推动铜珠沿轨道缓缓倒退,每过一刻便退一格,便会发出一声震响。
此刻正值未时三刻。
夜冥:“如此逆转,怕是要止于子时。”
“距子时还有五个多时辰……”苏莞笙心中顿生不祥之感,“莫非是要我们在这些时辰内找到秋婆婆?”
夜冥冷哼一声:“我就说,他们是冲你而来。”
苏莞笙:“……”
她叹了口气,将铜兔塞进袖袋:“找人要紧。”话音未落,引路的彩蝶忽然振翅而起,径直向密林深处飞去。
夜冥:“还跟吗?”
苏莞笙:“……”
蝶影在雾中忽明忽暗。
她心中犹豫不决,这彩蝶究竟引向何方?与秋婆婆失踪有无关联?苏莞笙鲜少如此心神不宁,此刻只觉心跳如鼓,震得耳鼓生疼。
“偃甲术已式微百年,此林却接连现出三件绝品。”夜冥忽然开口,“要说与秋婆婆失踪无关,你信么?”
苏莞笙抬眸时,正撞见他眼中寒星:“虽你断言铜兔与彩蝶并非同源,但这两件器物分明是冲你而来,必有牵连。”
苏莞笙咬唇,道:“走!”
两人随着蝶影前行,不觉间铜兔又发出五声嗡鸣,苏莞笙的神色眼见着变得焦灼起来。
就在此时,密林忽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线天光,一道青石拱桥如长虹贯日,斜插云霄,可夜冥目光扫过桥面,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苏莞笙的视线却被山谷中的五层高楼吸引。
飞檐翘角间,每层外墙都镶嵌着两个兽头铜环,隐约可见内部机关构造的精巧,似有人特意而为之,而顶层之上,还有个青铜晷台。
“叮、叮、叮……”
晷台接连发出九声脆响。
“九声?现在是申时……原来方才林中的声响是这个机关在报时。”苏莞笙展颜一笑,“当真是巧夺天工。”
夜冥指向前方:“你瞧。”
青石拱桥上,似有什么东西躺在在那里。
苏莞笙心中一紧,疾步上前查看,但见一具妇人尸首横陈桥面,约莫五十岁光景,苏莞笙蓦地想起柳凌渊案卷里的画像,此人亦是失踪者之一。
可她为何死在这里?秋婆婆又在哪里?
苏莞笙瞬间心跳如鼓。
夜冥指着尸体旁一节断枝,道:“像不像方才的柳枝?”
柳枝断裂处渗出的暗红浆液,像是从活人颅中抽出。
苏莞笙面色骤变:“果然是它……‘柳木接骨,人傀共生’……这是偃甲师的禁术!”她幡然醒悟,“云隐掳走二十人,原是要行此等邪术!”
幼时曾看过的古籍,忽然在她眼前翻动,寒意自脊梁直透后颈,父亲的训诫之音犹在耳畔:“偃甲之术,当以济世为本,岂容邪道横行!”
夜冥按住她发颤的手腕:“你先莫要慌张。那人既特意引你前来,秋婆婆此刻反倒性命无虞。”
苏莞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山风掠过青石桥面,撩动着她鬓边的碎发。
彩蝶仍在眼前飞舞不停,这仿生般的精巧构造与铜兔的手法大相径庭,为何也会将她引至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