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明已经很深了。
但苏莞笙却仍未就寝。
她独自在院子里,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目光漫无目的地望着那深邃的夜空。
夜冥走过来,轻轻地将手中的锦绣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又拿出一个手炉放在她的掌心。他回来之后,特意先去沐浴更衣,洗掉一身的腥气,才来看她。
苏莞笙抬了抬眼,目光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衣衫上:“春寒未去,你也要多加件衣裳。”
夜冥微微一怔,轻声应了下:“……嗯。”
苏莞笙问道:“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夜冥道:“还活着。”
苏莞笙点了点头:“在江湖上行走,绝不能轻言杀戮。”
“……嗯。”他声音微涩,忙转移了话题,“‘云隐古域’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苏莞笙淡淡道:“不管是谁,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想守着这铺子,等他回来。”
夜冥:“……”
夜风轻拂,苏莞笙坐在秋千上,遥望那无垠的星空,似在寻觅着什么。而一侧,夜冥静默陪伴,目光始终不离其左右,可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却缓缓握紧……
次日,午时一刻。
虽是正午,但阳光被薄云遮掩,显得灰蒙蒙的一片。
位于街角的“天工开物”前厅,古朴而雅致,一只黑猫慵懒地趴在房梁之上,偶尔睁开一双碧绿的眼睛,扫视着下方的动静。
店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巧物,皆以榫卯结构精制而成。
然而,这店铺的特别之处,并不在于这些明面上的物件。而是位于店铺深处的一面墙壁,其上绘有神秘图腾,图腾之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机关,隐约可见齿轮的轮廓。但由于位置偏僻,加之光线昏暗,寻常人难以察觉其异常。
苏莞笙坐于茶桌一侧,换了身大红色的常服宽袍,手中把玩着茶盏,懒懒散散打着哈欠。彼时,秋岳萍领着一位衣衫破旧的樵夫走入厅堂。
秋岳萍微微欠身,指向苏莞笙道:“这位便是我们老板。”随即转向苏莞笙,又道,“老板,这位是我买菜时偶遇的……”
话未说完,樵夫双腿一曲,跪倒在地,双手伏地,连连磕头,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求苏老板救我!”
苏莞笙放下茶盏,道:“这位大哥请起,有话但说无妨。”
秋岳萍见状,连忙上前扶起樵夫。樵夫见秋岳萍银丝满头,年岁已高,心中过意不去,连忙自行站起,拱手道谢。
樵夫道:“小人名叫马林泉,是柳溪村的村民,村中有一古井,本是咱们的命根子,可这些天干旱得厉害,井水一天比一天少,偏偏还有人心黑手辣,往井里投毒,害得村里十五条人命没了!”
“可有报官?”苏莞笙的眼神慢慢肃了起来。
马林泉急道:“三日前就已报官,可官府至今也没个说法。小人家里刚刚添丁,媳妇尚在月子里,吃喝洗漱,哪样离得开水?眼下实在没辙,才来求您。”
言罢,他再次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已渗出鲜血:“小人听说苏老板手艺通神,能解天下难题。只要您肯帮忙,小人这条贱命就是您的,随您使唤!”
苏莞笙起身走向马林泉,从怀中取出一瓶药,递给他:“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先敷在伤口上,莫要感染了。”
马林泉愣了愣,还想说些什么:“那……苏老板,您……”
苏莞笙一笑:“你放心,我替你走一趟。”
马林泉双手接过金疮药,声音已带哽咽:“多谢苏老板!多谢苏老板!”
苏莞笙转向后院方向:“你随我来。”
穿过几道回廊,二人来到“天工开物”的后院,院中有一口水井,虽数月未见甘霖,井水略显稀薄,但日常饮用洗涤尚能自足。
苏莞笙示意马林泉打了一桶水上来,随后,又带着他走向院子的最深处。龙形独辀静默地匍匐于地,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犹如古龙鳞片,熠熠生辉。
而夜冥,抱剑斜倚于侧,显然早已等候多时。
苏莞笙见他微微一笑。
夜冥浅浅的抬了抬眼:“又要多管闲事?”
苏莞笙挑了挑眉:“是散步。”
“我也要散步。”
“我知道。”
苏莞笙嘴角微微划出一个弧度,跃上龙形独辀,向夜冥伸出手。
夜冥一愣,不自觉的将她的手握紧,随即借力,身形一跃,落在龙形独辀之上。而那一瞬,春风拂面,似有几分暖意,为他冷漠的脸上添了些不易察觉的柔和。
待三人上车后,龙形独辀四轮轻盈离地,竟如游龙般穿梭而出。马林泉坐在车辕之上,初时一脸茫然,继而惊疑交加:“这世上竟有自行走动的东西?”
街头百姓只觉一阵疾风掠过,纷纷侧目避让。
此时,街角暗处,数名鬼祟之人隐于阴影,盯着莞笙的背影,悄声低语——
“冯镖头,昨夜我等已去府衙探过。那贼人受了重刑,只认偷过东西,却坚决不认调换过货物,我瞧着,不像在说谎。”
“这就怪了,若不是他,又能是谁?”
“依我看,怕是苏老板想讹咱们。那东西根本没丢,诸位可还记得,她拆包裹时,外包装完好无损。咱‘风行商会’的包装独具一格,旁人绝无可能仿造。”
“不错,想必那苏老板定是故意谎称失窃,好借机敲诈咱们商会!”
“……”
冯断山蹙了蹙眉:“货不能不明不白没了,咱也不能平白遭人诬陷。不管是何等缘故,必须查个明白。跟上!”
“是!”
众人应声而动。
然而,在他们身后,却还有一袭白裘身影孤笼于暗影之中,那人自角落漫步而出,即便是正午阳光,也难掩其深邃如渊的眸底……
此时正值倒春寒。
枝头嫩芽上犹带着霜白,万物似被寒气所困,尽显萧瑟。
苏莞笙一行人乘坐着龙形独辀,沿着蜿蜒古道行向柳溪村。
古道两旁,既有山峦起伏,又有沟壑纵横,偶有小溪潺潺,却细若游丝。
马林泉恨恨道:“咱这地方,本也是膏腴之地,可如今,连着数月滴雨未降,庄稼自是无法下种,本想着单靠那井中存水,熬过这难关,可恨那投毒人竟连井水也不放过,这是要绝了咱全村老小的活路啊!”
苏莞笙:“……”
她蛾眉微蹙,目光所及之处,上游河岸边的草木已枯黄一片,林间鸟鸣稀疏,偶尔传来的几声悲鸣,伴随着羽毛的零落,更添了几分凄凉。河中鱼群,原本应是欢快游弋,此刻却翻白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