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笙等人快步踏上水晶阶梯,每落一步,脚下便传来细微的脆响,折射的流光在周身浮动,将三人衣袂映得忽明忽暗,恍若游走于虚实之间。
行至中途,头顶缝隙渐宽,楼上的景致隐约浮现,忽然一阵冷风自上方袭来,烛火摇曳间,悬浮的水晶阶梯随之晃动,光影交错中,苏莞笙只觉眼前一眩,身形不稳跟着一晃。
夜冥握住她的手腕:“当心。”
苏莞笙抬眸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睛,借力稳住身形,指尖却不由自主在他腕间多停留了一瞬。此时头顶缝隙已扩至三尺有余,夜冥率先纵身跃上,回身伸手,苏莞笙将手递去,被他稳稳握住,轻轻一带便上了平台。
待安瑞霖最后上来,只听到“咔嗒”一声响动,水晶阶梯竟开始节节碎裂,化作万千晶芒坠落。安瑞霖惊得连退数步,只见水晶阶梯尽毁后,原先裂开的缝隙轰然闭合,再无痕迹可寻。
陈年的积灰扑面而来,苏莞笙猝不及防地吸入一口浊气,顿时呛咳不止,胸腔震颤间牵动体内毒性,她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一线猩红。
夜冥一把扶住她:“还有药吗?”
苏莞笙勉力摇头:“不妨事……中毒不深……”她望向他,嘴角还沾着血丝,却强撑着扯出一丝笑意,“况且……之前已服过一粒……”话音未落,身子便软软地向前倒去。
“阿笙!”夜冥手臂一紧,将她搂在怀里。
他低头看她苍白的脸色,声音沉得发哑:“别逞强。”
苏莞笙在他怀中微微摇头:“歇息片刻便好。你先看看此处是何地?秋婆婆可在?”
夜冥“嗯”了一声,目光不动声色地扫向安瑞霖。
安瑞霖当即领会其意,朗声道:“苏老板且安心歇着,这事交予我来办。”
话音未落,他刚欲上前,忽被一面水晶屏风挡住去路,他细看之下,发现这屏风的构造竟与二楼的水晶墙如出一辙,同样是蜂巢状的晶格结构。
他伸手轻抚晶面,触手冰凉:“这也是水晶所制?”
顶上悬挂的灯笼洒下流光,在水晶屏风上映出七彩光晕,安瑞霖小心翼翼的绕过屏风,却忽然僵立在当场。
前面竟是座戏台。
台侧的铜炉焚着香,青烟袅袅升起,映照着台下空荡荡的乌木官帽椅。朱红帷幕徐徐拉开,台上的机械人偶正“咿咿呀呀”地开腔唱戏,那些生旦净丑的面容敷着瓷釉,眼睛嵌着琉璃,水袖翻飞间露出铁质管道。
那旦角人偶突然甩袖回身,脖颈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描金的凤目直勾勾盯着安瑞霖,唇齿开合间,戏腔骤然而起:“想四海分崩白骨枯,萧疏短剑孤。拟何年尽将贼子诛。笑荆轲西走秦,羡专诸东入吴。那时节方显女娘行的心性卤!”
苏莞笙闻声,由夜冥搀扶着缓步走来。
安瑞霖转头急道:“他们唱的是‘红线女’!”
苏莞笙与夜冥对视一眼,两人对戏曲皆是一窍不通。
安瑞霖一笑,整了整衣襟,略带得意地解释道:“这是位智勇双全的侠女,与苏老板颇有几分相似。”话音刚落,他忽觉后颈一阵发凉。
此处怎会平白安排这出戏码?
安瑞霖警觉地转身望向戏台。
只见台上人偶翩若惊鸿,水袖翻卷时唱腔悠扬,身段做派与真人别无二致。唯有那瓷白的脸在烛火中泛着森冷幽光,琉璃眼珠虽空洞呆滞,却似在暗处盯住台下看客。每当人偶长袖垂落之际,袖里机关齿轮若隐若现,传出细碎却分明的“咔咔”机括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苏莞笙环视周遭,积尘较楼下更甚,显然是久无人至,她走到窗前,见一扇雕花木窗虚掩着,便俯身望去,窗外暮色沉沉,底下景致尽数湮没在暗色里,难辨轮廓。
她眉尖轻蹙,低语道:“看这高度……莫不是到了三楼?”
夜冥道:“原该如此,先前那层才是二楼。”
安瑞霖听见动静,凑过来张望,待看清窗外的情形,顿时懊恼地一拍窗棂:“早知楼内这般凶险,当初不如顺着外墙爬上来。”
夜冥斜睨他一眼,信手抄起案上的香炉掷出窗外。刹那间破空之声骤起,数百支冷箭自暗处激射而出,惊得安瑞霖踉跄后退,险些跌坐在地。
“去戏台后面瞧瞧。”苏莞笙抬手指向戏台后方。
两人从窗前离开时,她看了夜冥一眼,忽然掩唇轻笑道:“你们相处越发融洽了。”
夜冥故作冷傲:“早晚取他性命。”
苏莞笙听了一笑:“这些年,你除了与我说话,也就偶尔应秋婆婆几句。如今总算能交个朋友,我也放心些。”
夜冥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苏莞笙见状,唇角笑意愈发明媚。
两人转至戏台后方,苏莞笙的脚步忽然一滞。
眼前景象令他们同时屏息,一座巨大的机械装置矗立于中央,粗壮的主轴泛着暗金的光泽,无数黄铜齿轮精密咬合,最小的仅有米粒大小,数百根银线垂落而下,连接着每个人偶的关节,随着齿轮运转发出细微声响。
苏莞笙看着上面厚厚的积尘,这机关显然已年岁久远,却仍能精准操控人偶,连衣袖翻飞的动作都分毫不差。
夜冥眸光微凝:“云隐竟有如此造诣。”
安瑞霖随后跟来,嚷道:“他们既有这等手艺,何不造福苍生?为何偏要炼什么人傀共生的邪术……”然话音未落便咬到舌头,疼得龇牙咧嘴,他却仍坚持指向后方,“那、那上面……”
苏莞笙循声望去,只见机械后方的墙壁上绘着一幅千里江山图。与楼下所见不同,戏台上的人偶身影竟透过帘幕,经机关折射,在壁画上投下栩栩如生的剪影,她回头看去,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帘幕竟隐约透出朦胧光影。
安瑞霖倒吸一口凉气:“和你们天工开物大门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叮——”铜兔的报时声再次响起。
苏莞笙取出铜兔一看,时辰已至酉时四刻。方才在二楼停留时,不知不觉竟过去许久,此刻距离子时,只剩一时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