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悔恨
烟波人长安2025-06-07 09:244,943

  谢采薇和陆静姝同时起身。“都好都好!”谢采薇兴高采烈,跑上前把洛文英拉进门,顺带着把陆雁卿撞到了一边。

  “你今日去哪儿了?”谢采薇问。

  “我在翠环的房里,”洛文英道,“府上都知道静姝今日要进宫见皇帝,我不便再四处活动。”

  她看看身前的陆静姝,又笑一笑。

  “皇帝没看出来吧?”她问。

  “没有,”陆静姝大手一挥,“我装得可好了,洛姐教我的那些,我都记得很仔细。”

  她想起昨夜里的情形,四个人也是这样聚在卧房中,听洛文英一点点说出她的筹划。

  按洛文英的安排,见荣妈当日,由陆静姝替她进含章阁,与荣妈相认。既然去的是陆静姝本人,那荣妈自然会确认陆静姝的身份,不会出任何岔子。

  在赵慎行的得意计划里,应当是荣妈看穿洛文英伪装陆静姝,他再当堂将洛文英揭露,就此把洛文英除掉,顺带着也可把陆家拖下水,一劳永逸。

  但他没想到,陆静姝已经回到了京城。

  赵慎行成竹在胸,洛文英赌他不会收买荣妈,以免节外生枝,事实证明,赵慎行也确实没有这么做。

  他的如意算盘,反而给了洛文英瞒天过海的机运。

  唯一的变数,是陆静姝草草上马,能不能完美做出一位在朝侍郎的模样。

  洛文英紧急交给她在皇帝面前的礼节、站立行走的姿态,包括如何用小时候的事情与荣妈互对,打消太后和皇帝的顾虑。

  陆雁卿在一旁看着,眼神有些怪异,但没说话。

  陆静姝遵循着洛文英教的,飞快练过几遍,忽然顿住脚步。

  “洛姐,”她问,“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赵慎行找了荣妈来当对证?”

  洛文英反倒一愣。“雁卿没和你说吗?”

  她去看陆雁卿,陆雁卿赶紧上前一步。“我原本就是打算在家里告诉她,还没顾上,倒不是有意瞒着……”

  陆静姝眨眨眼,似乎很快想明白了大概。“你和成璧,就是在说这些?”她又问,“成璧告诉你的?”

  陆雁卿慎重着点点头。

  “我懂了……”陆静姝喃喃道,“赵慎行现在不好动用手下那班死士,那应该就是托成璧去找的荣妈,成璧又决定弃暗投明,就赶在赵慎行之前,坦白了赵慎行的阴谋,所以哥你才安排我俩回来。”

  陆雁卿又点点头。

  “回家前你去左相府抓那个信使,也是成璧给你透露的消息?”陆静姝慢慢把事情理顺了,“不然你也很难知道那个信使的动向。”

  “可成璧不是已经投靠了赵慎行么?”她微微蹙眉,“替赵慎行遮掩,对他更有益吧?他怎么突然反了?”

  “因为他没想到,赵慎行会对沈道真下杀手。”洛文英突然开口道。

  陆雁卿猛然看她一眼,面容透出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赵慎行如此心狠手辣,还间接令他成了从犯,”洛文英神情平静,“他一直以为他与赵慎行互惠互利,傍上赵慎行这棵大树,日后可以平步青云,还有钱可图,但道真……”

  她吸口气,顿了顿,又道:“道真的死,让他意识到他已经被绑上了赵慎行的船,他害怕了。”

  陆雁卿愈来愈诧异。“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忍不住问洛文英。

  “是我让他去找的你。”洛文英缓缓道。

  

  屋中其他三人都睁大了眼看她。

  “抱歉,静姝,”洛文英再道,“我借用了你的身份,去劝的他。”

  “不必抱歉啊,洛姐,”陆静姝不以为意,“你不用我的身份还能用谁的。”

  “也不全是这样,”洛文英仍旧平静道,“是我知道,以陆静姝为名去劝他的话,他一定会被说动。”

  “……啊?”陆静姝一头雾水。陆雁卿和谢采薇也没太明白。

  “没什么,”洛文英摇摇头,“总之,雁卿告诉我,成璧这些日子来行为反常之后,我差不多就猜到了他是何种情况,后来发生的事,也印证了我的猜测,所以我四日前去找了他,对他陈情厉害,也算是给他个保命的机会。”

  “也还好去找了他,”她又摇摇头,“帮了我们大忙,不然在荣妈这件事上,我们就很被动了。成璧……好歹是有些良知。”

  “他居然没告诉我,”陆雁卿扬起眉,“我还以为是他自己……”

  “可他知道赵慎行要用荣妈来验证陆侍郎的身份,没有怀疑你吗?”陆静姝又问。

  “这也是我能说动他的原因,”洛文英答道,“我让他相信,赵慎行掌了大权,一定会对陆家不利,也对陆静姝不利,杀害女官就是最好的证明。成璧原本就在左右彷徨,推他一把,他就倒向了我们这边,向我说明了一切,至于怀疑——”

  她还是摇摇头。“他不会怀疑我的。”

  陆静姝和陆雁卿依然不明白,谢采薇先砸了一下拳。“我知道了!”她喊道。

  “什么?”陆静姝赶忙看向她。

  谢采薇看看洛文英的神色,选择了闭口不答。陆静姝待要追问,陆雁卿又开了口。

  “总而言之,”他道,“有了成璧给出的消息和罪证,指认赵慎行,基本无碍了,加上谢主事和女官们搜集到的文书,明日在含章阁,定能叫他无可辩驳。”

  洛文英再度点点头。“就依照我方才说的顺序,”她道,“静姝先过荣妈那一关,然后雁卿入阁,揭露赵慎行,最后是严镇抚与采薇进场,给他最终一击。”

  “文英,这里我不是很懂,”谢采薇道,“静姝之后,我、严镇抚与陆指挥使一起进含章阁,不是更快么?”

  “我不要快,”洛文英细眯起眼,“我就是要一步步瓦解赵慎行,一样样把证据放出来,让他受尽煎熬。”

  她保持着冷静,放在桌上的手却握起了拳,微微发抖。

  谢采薇和陆雁卿明白她的用意,便都没说话。

  陆静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也察觉到了洛文英隐隐散发出的怒意,不禁自己收正了面色。“洛姐,”她道,“你再好好教教我,我要做到明日绝对不出差错。”

  “你不会的,”洛文英对她柔和一笑,“我信你。”

  “真有个万一,还有你兄长,还有采薇,”她又道,“都能帮你圆回去,别怕。”

  “而且,”她放低了声音,“或许要对赵慎行反攻倒算的,还不只是我们。”

  谢采薇一愣。“还有谁啊?”

  洛文英垂下眼皮。“右相,不会坐以待毙的。”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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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

  “洛姐你是怎么知道的?”陆静姝带着钦佩看洛文英,“真的有别人去了!吏部尚书祝照章,他也确实是右相的人。”

  “祝照章?”洛文英一怔,“这我倒是没想到……”

  陆静姝把祝照章闯进含章阁的种种,快速对她讲了一遍,一边讲一边和谢采薇凑在一处笑。说完,陆静姝一拍桌子。“洛姐说得很对,夏承言果然留了后手。”她道。

  洛文英还在思考,神色恬静。“我也是推测。”她简短道。

  “怎么推测?”陆雁卿也有些好奇。

  “你还记得,方远鸿来陆府授课的时候,陆家派去的家仆,那档子事么?”洛文英反问陆雁卿。

  “记得,”陆雁卿点头,“家仆误了事,并没把信送到,但方先生还是来了府上。”

  “有这种事?”陆静姝眨眨眼。

  “当时你说,有人给家仆在茶里下了迷药,应该是江湖客所为,”洛文英道,“此后我一直在想,一个江湖客,没必要做这些,必定是受人所托,那这个人帮陆家和女班去请方远鸿,意图是什么?”

  “我一度怀疑,此人是要借方远鸿一事,指控陆家为女班私设书塾,”她又道,“可后来感觉也不像,他该是诚心诚意,要助女班渡过难关,只是他没想到陆家也去请了方远鸿,他走快了一步。”

  “能做到这种程度,还不怕追查的,也便只有左右相,”她再道,“不过已经确知了赵慎行本意反对女官制,那就只剩右相了。”

  陆雁卿一睁眼。“原来如此……”他低声道。

  “由此也可以推断,”洛文英继续道,“右相有自己的一面网,他手底下有这样的江湖客,不可能只用来请先生,于是我想,他私下里,肯定是有筹划的。”

  “加之你告诉我,有三个黑衣人莫名陈尸江中,我就怀疑,这也是那个江湖客的手笔,”她接着道,“三人均是一击毙命,身份又查不清,很难不让我去想,此事同样是右相授意。”

  “一击毙命?”陆静姝突然站起来,“你说三个人都是一击毙命?”

  “那天缇骑报上来的时候,你不也在么?”陆雁卿问。

  “我没听清,”陆静姝一摆手,“你先说,三个人怎么死的?怎么个一击毙命?”

  “一人心口中箭,”陆雁卿不明就里,但还是答道,“另二人是后脖颈中刀,所里查出来是这样,身份倒是还在查——”

  “那两个人,是不是刀从脖后斜向上刺入?”陆静姝打断他,“刀口很窄,但伤口很深?”

  “你怎么知道?”陆雁卿也一怔。

  陆静姝眨眨眼,忽然一笑。“我就说……”她自顾自道,“难怪这两年到处都没他的消息,敢情是被右相收了……”

  “你说的是谁?”洛文英飞快问。

  “江南第一刀客,楼观月,”陆静姝严肃道,“说他是江南第一侠客也不过分,他的刀法,特点就是诡秘无形,反手持刀,配合身法脚步,斜刺颈后,一下就能要人命。不过两年前,他忽然就在江湖上失踪了,这样一说,倒是都能对上。”

  “你们说的江湖客,应该就是他。”她又道。

  

  “那我就明白了,”洛文英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愿意听右相差遣,但这确实解释得通。”

  “不是,”谢采薇睁大眼,“右相有这么厉害的人,之前还能被赵慎行那样拿着?”

  “他总不能让楼观月去把赵慎行杀了,”洛文英浅浅一笑,又迅速收起笑容,“且我想,夏承言的想法,同我是近似的。”

  “近似的?”陆静姝问。

  “他也是在等,”洛文英解释,“刻意示弱,等事态自己发展,等赵慎行露出破绽,找机会一举反制,让赵慎行无从逃脱。”

  “其中也包括我们,”她又道,“赵慎行要独揽大权,要维护南朝旧制,不可能不对女官下手,涉及女官,就等于同时也涉及了缇骑司,我们出手,会给夏承言带去更好的变数。”

  “我是料到了这一层,也知道这样对我们有好处,”洛文英说着,眼神黯淡起来,“可我没料到,道真……”

  她有些说不下去,屋里其余的人心底也混不是滋味。

  “此事该怪我,”陆雁卿低声道,“若我早些对你说明,我获知了你的身份,你我就能早些坦诚联手,也就能先从皇城司的空名册查起,或许在沈镇抚抓到信使前,就已经扯出了赵慎行。”

  “这不怪你,”洛文英摇摇头,“这是我的选择。”

  “但——”

  洛文英抬起手,阻住陆雁卿往下说。“就这样吧,不再争了,”她长出口气,“归根结底,是我对不起道真,如果我和她联系再紧密些,如果我分出些精力在她那边,我……道真到最后还在对我说……”

  她两眼发红,把头别向一侧,但谢采薇突然伸出手,轻轻覆在她手上,用力摇了摇头。

  “我不管过去如何,不管你怎么想,”谢采薇坚定道,“对得起对不起的,我也不能替道真说话,更不能替她大度,但至少我知道——”

  她顿一顿。“这段时日来,道真很开心。”

  洛文英扭回头看她。

  “我说真的,”谢采薇与她对视,“我从前也对你说过,遇到你之后,道真每一天都很高兴,我,还有其他同僚姐妹,也都是一样的。”

  “也像我从前说,”她又道,“我们更多是为了自己,不全是因为你,所以你不需要自责,包括大家聚在一起,冒着风险私自复职,彻夜查阅文书,都是自发的,对我们要面对的事情,我们都有心理准备,我想……我想道真也是一样。”

  她用力握了下洛文英的手,鼓出一个笑容。

  虽然她眼眶也红了。

  洛文英认真地看看她,低头笑了一声,抽回手,用手背沾了沾眼角。

  “我明白,”她小声说,“谢谢你,采薇。”

  

  说完,她深吸口气,整肃了一下面容。“真是,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了,”她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等一切都结束,女官重回正轨,我们再一起去给道真赔罪。”

  谢采薇点点头,也擦了擦眼睛,和她相视一笑。

  “说起来……”陆静姝小心翼翼开口,“成璧那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可我记得之前你们说,你们很早就确认,那个信使是进了左相府,这又是怎么回事?”

  “采薇做的,”洛文英笑笑,“道真遇难的那晚,她从缇骑那里打听出来,虽然成璧提走信使时,给道真的借口是帮都督府接人,但人根本没进都督府,十三所转了一遭,很快就送走了。”

  “后面两天,采薇都在忙这件事,”她接着道,“最后才从左相府的下人口中得知,信使一直藏身在赵慎行那里。”

  “你这么厉害吗?”陆静姝瞪大了眼看谢采薇。

  “采薇最擅长与人热络,”洛文英道,“如果不是她的这份本事,我们会远远滞后于赵慎行,我对成璧确凿有怀疑,也是因为这一点。”

  “是道真让我去的,”谢采薇有些感伤,“她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

  “不过,”她抬起头,“还有件事,道真说,她其实扫了一眼那个信使身上带的信,但看不懂,才想到去找你,这是为什么?怎么会看不懂?”

  “其实我也看不懂。”洛文英道。

  “……什么?”

  “我看过那封信了,”洛文英又道,“我确实看不懂,因为信上用的,是须陀文。”

  其余三人都是一怔。

  “须陀文,”陆雁卿蹙起眉头,“须陀人的文字?”

  “是,”洛文英也点点头,“只是这文字,自打先梁推同文同书后,就很少有人用了,北朝太凤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都不怎么用。”

  “所以他们用来交换信息,这样就算被截住,一般人也看不出来?”谢采薇问,“可赵慎行是怎么学会的?”

  “要学会不难,”洛文英答道,“重点是,和他通信的北朝官员,对这套文字显然很熟悉。”

  “熟悉须陀文,能和赵慎行牵上线,可以左右大局,”陆雁卿似乎想到什么,“那不就是——”

  洛文英又点点头。“我知道这人是谁。”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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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女应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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