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厢。
鹤都皇城最北,是皇城里最大的一处园林,取名蔚云园,庆安帝修园时,依着一座小丘盖了幢两层的楼阁,最高处凌过皇城北城墙,远远北望一眼无际,天色清和的日子,隐隐还能望见寻龙江。
这楼阁素未定名,过去庆安帝常来,在楼上一站就是许久,他病重后,就再少有人至,除却定期清扫,平日里都锁着。
如今楼阁再开,日头高照,照得二楼的露台透亮。有两人站在澄澈的光里,并肩远眺着北边。
“儿臣以前不知道,为何先帝常常到这里来,”梁起鸾轻声道,“现在总算是懂了。”
“本宫也有日子没到此了,”太后赵飞鹭在旁边也叹道,“先帝康健那些年,带我来过两三次,我倒明白他的心思,所以一上这楼就心烦。”
梁起鸾忽而一笑。“母后为何如此厌恶长公主?”
赵飞鹭没有回答,神色平静着看看不远处的城墙。“本宫还以为,皇帝要与本宫决裂了。”
“谈不上,”梁起鸾又笑笑,“与其说儿臣恼火,不如说儿臣仅是有些惊愕,冷静下来,也不难理解母后的举动。”
他长出口气。“儿臣推行女官制,伤及南朝与各世家根本,母后对此有顾虑乃至抵触,实属常情。”
“故如儿臣上次对弈时推测,”他又道,“母后暗中会面与赵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赵慎行,扶他起势,假意支持女班女官,待有时机抓住女官把柄,再一举发难,只是母后也没想到,赵慎行只是假借母后势力,自己还另有图谋。”
“皇帝不觉得,本宫是在巧言令色,把罪责全推给赵慎行?”赵飞鹭慢慢问。
梁起鸾摇摇头。“不觉得,”他道,“母后若要夺权,将儿臣架空,不需做得如此繁杂,世家们多尊崇母后,朝官们对儿臣亦有微词,母后稍加运作,便可大权独揽,所以儿臣更相信,母后种种举措,仅是针对女官而已。”
赵飞鹭眨眨眼,笑了笑。
“皇帝都这么说了,就算实非如此,本宫也不能认了。”她道。
梁起鸾也再笑笑。
“母后不欲女官起制,当还是与长公主有关,”他道,“这便又回到方才的问题,母后,为何会厌恶长公主?”
赵飞鹭略有迟疑,看了一阵高处的流云,才叹口气。
“我十六岁入宫,”她道,“二十三升左昭仪,此前仅耳闻长公主与先帝争位,落败后在江北自立,便与南朝多数人一样,以为这是个祸国殃民之女。后来常伴帝侧,屡屡听先帝提起,才发觉实情不是这样,但反而更嫌恶她。”
“到你十二岁那年,你我随使团入北朝,才见了此生唯一一面,”她又道,“见完了,嫌恶之意也更盛,先帝再提她,我还会生气。”
梁起鸾侧头看看她。“儿臣……不懂。”他道。
“你自然不懂,”赵飞鹭笑笑,“你是男子,群星拱月,众望所归,哪怕不生在帝王家,也是普通人家的寄望所在,女子的心绪,你是体察不到的。”
梁起鸾又看看她,等着她往下说。
赵飞鹭再叹口气。“我自小所习,无非礼仪言辞,琴棋书画,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必当谨慎得体,以待作为世家女儿,有朝一日入宫为秀,是以我也严格规束自身,不越雷池半步,不辱家风门楣。”
“偏偏啊,偏偏有这么个长公主,”她道,“桀骜不驯,性子野放,偏偏她这样还深受先梁升宁帝喜爱,偏偏她还闯出了一份天下,偏偏……偏偏她就在我能触及的地方,人没了还阴魂不散。”
“先帝挂念她,你也憧憬她,南北两地,多得是人佩服她,”赵飞鹭摇摇头,“那我所受的规训教育,我所信奉的女子之道,究竟算什么?”
“所以我嫌恶她,嫌恶她不守妇道,嫌恶她争名争权,她愈是声名兴盛,我愈嫌恶她,”她道,“连带着,嫌恶她建立的女官女科,嫌恶她带起的女子之风。”
梁起鸾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没有说话。
“我甚至盼着她死,”赵飞鹭平淡道,“盼着镜阁失势,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在为这些事烦扰,我信奉的,就是对的。”
“可她真的死了,我忽然发现,我很伤心,”她神色复杂起来,“起初我也不懂我为何伤心,今日听了她的信,我才想通,我对她不是嫌恶,而是艳羡。”
“我羡慕她的自由之身,羡慕她能建功立业,”赵飞鹭说着,眼里有了泪光,“或许她才是,我最想成为的模样。我大概不能像她一般,策马四海,天下扬名,但我也想,可以有别的活法。”
她深吸口气,扶住露台的栏杆。“此前,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梁起鸾听着,仍旧不作声。
“好在,我还没有铸成大错,”赵飞鹭拭一拭眼角,渐渐一笑,“南朝女官制还在,往后我还有弥补的机会。也好在,她走之前,我终究是与她见过一面。”
她突然整整衣物,对梁起鸾一躬身。“皇帝,今日之后,本宫便不再干涉政事,任皇帝放手一搏,也将敦促各世家与皇帝同心,遇到难处,皇帝随时可求助本宫。”
梁起鸾轻轻点头。他拿出他那个从不离手的铜炉,摆放在栏杆正中,仔细看了看。
“母后也辛苦了,”他道,“母后没有错,为了稳住南朝情势,母后尽了自己的职责。”
赵飞鹭有些惊讶,旋即再一笑。
“皇帝可要好好行事,”她道,“你若出尔反尔,或者怯懦退缩,本宫可也是会抢回大权的,听雁卿对你说,北朝要有女皇帝了,有了这先例,本宫不见得不会动心。”
她也看一眼铜炉。“我也想看看,长公主与先帝所望的南北归一,是什么样,我该还能活很多年,皇帝可不要叫我失望。”
梁起鸾也笑了。两人笑罢,一齐退后半步,对着长公主送的铜炉,面北遥相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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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南朝。零雨渡。
洛文英看着北事司的衙役接过北边来的船,把船稳住。船上两名玄衣卫女子扶桨而立,她们前面站着云凌波,一脸烦躁,好像很不乐意跑这一趟。
“洛大人快点儿啊,”她在船头喊,“看天色,晚些时候要起风了,我可不想跟你一道葬在江里。”
“……她说话一直都是这么欠打吗?”陆静姝一皱眉,忍不住对洛文英道。
洛文英笑了笑,不说话,转身面对陆静姝和陆雁卿。
“那我走了。”她轻声道。
“真的走了?”陆静姝语含不舍,“不能再多留一日么?就一日。”
“你看她那个样子,像会准许我多留半日么?”洛文英指指云凌波,又笑,“必须要走了,北朝那边事情还很多,不能全扔给老师,还是需要我的。”
她分别看陆静姝和陆雁卿一眼。陆雁卿眼皮一低,点了点头。陆静姝万般不愿,始终拉着洛文英的手。
“对了,”她想起什么,“那天咱们的船到了之后,北朝又来了艘大船,你老师派来的,给了好多赠礼,说是答谢我们陆家,别院两个屋都放不下,她也太大方了……父母亲大人说,让你替我们好好谢谢她。”
“哦,他们也说谢谢你,”她又道,“你帮我们家很多。”
“嗯,”洛文英也想起什么,“之前那些事,二老都知道了吧?没有责骂你们?”
“骂了,”陆静姝苦着脸,“不过就母亲大人骂了两句,后面就心疼我来着,父亲大人再想开口训斥,被她瞪回去了。”
“她骂我哥骂得比较狠,”她嘿嘿一笑,“不过我哥活该。”
陆雁卿咳嗽一声。“为什么我就活该?”
陆静姝翻个白眼,不理他。洛文英又笑了笑。“合州洪县那个村落的人,你也谢过了?”
“谢过了,”陆静姝轻快道,“送了一车的东西过去,我本想亲自去一趟,毕竟人救过我的命,但又一想,我现在的身份,再把他们吓个好歹,州县知道了也不好,就算了。”
洛文英也点点头。“静姝想得越来越周全了。”
陆静姝得意一笑,但神情很快又有了悲戚。“洛姐,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很难再见了?”
“不难吧,”洛文英道,“两边以后慢慢交好,肯定要互相遣使,你都是凤仪阁之首了,到时候自然要去,我有机会了,也会再来。”
“那就说定了啊,”陆静姝用力一攥她的手,“可不能食言。”
洛文英还是笑笑,转向陆雁卿。“雁卿,”她道,“彤云宫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缇骑可别对她们下手。过段时日,她们中一部分会陆续返回北朝,留下的不再作为暗探之用,会正常生活。”
她说的是彤云宫那些蛰伏在南朝多年的北朝女子,昨日她上了趟山,见了见故人们。澄心当日没有随她回洛城,在江畔暂留一日,又回到了道观,洛文英把北朝的消息带给她们,晚上也宿在那里。
“我知道,”陆雁卿再点点头,“你放心。她们要回,我也会派人护送。”
洛文英感激一笑。“也许以后,两边就不需要互埋暗探了。”她看一眼江面,感叹道。
云凌波又投来催促的眼神。洛文英无奈,向船的方向抬步。
“我真的走了。”她对陆家兄妹道。
“洛姐,那个,”陆静姝又想到什么,“那个东西……”
“记得的,”洛文英拍拍腰际,“我会带给开颜。”
陆静姝给了她一式两柄玉如意,与陆静姝自己的一样,一个留给洛文英,一个托洛文英放在叶开颜坟上。
而洛文英给沈道真带的玉佩,今日一早也祭奠在了沈道真墓前。
洛文英深呼吸一下,举目四望,努力将眼前南朝的景象尽收眼底,最后视线还是落在陆雁卿明朗的双眸上。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这双眼睛里还满是惊讶与提防,当时她也想不到,会与这双眼睛的主人历尽生死,彼此小心又相互依仗,直到现今只留着层层坦诚和追忆,如长河入海,尽归于无垠的安心。
“雁卿,这些时日,谢谢你。”洛文英沉声说。
陆雁卿笑了,温和的面容里看不出心绪。“一路无恙。”他道。
洛文英再对陆静姝一笑,转身登船。早等不及的云凌波下声令,玄衣卫撑起桨,船缓缓离岸,北渡而去。
洛文英没有回头。陆静姝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拉了拉陆雁卿的衣袖。
“哥,你怎么不和洛姐说明你的心意?”她问陆雁卿,“虽说之后也许还能再见,但这是个好机会啊,你等什么?”
陆雁卿吐了口气,手才微微颤抖,眼底流波,好像一直按捺的情愫一下放了出来。
“不了,”他还是笑,揉了揉手,“她还有她的前路,我不该拿这些事搅扰她。”
“你不怕再见不到了?”陆静姝又问。
“见得到。”陆雁卿恢复沉静。
“一定见得到。”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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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北朝。洛城。
正逢入夏,半凉不热的天气,宫城里一派生机。微风自镜阁大开的门里吹入,夹着一丝沁人的木香,轻轻拂起最近一人的衣角。
“洛姐姐,”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这样可以么?”
梁云鸷刚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上一身玄色凤纹的袍服,回身给洛文英看,洛文英正想心事,呆呆站在门边。梁云鸷等了片刻,又开口:“洛姐姐?”
洛文英回过神。“说了很多次了,这样的场合不要叫我姐姐,”她走近梁云鸷,“你现在是女帝,我是臣子,不能这样喊。”
“一时顺口了,”梁云鸷笑笑,伸开双臂,向洛文英展示,“如何?”
洛文英仔细看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好像是,”梁云鸷翻一翻衣服下摆,“前两日薛姐……薛大人来,也说看我长了些个子,衣服短了一点。”
“今日先这样,随后叫内廷再给你重做一身,”洛文英帮她理好衣领,“看你这个窜个子的速度,搞不好过些年就高过我了。”
她退后一步,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帝。三年过去,梁云鸷已然稚气尽退,身姿稳重,细挑的眉眼间英气逼人,恍恍然越来越有长公主的影子,只是个子长得快,有些瘦削。
“好了。”洛文英再上前,为梁云鸷带上凤冠。这凤冠还是长公主留下的,改了改式样,梁云鸷说太重,戴着头沉,便又改轻便了些。
两人整理完备,洛文英带着梁云鸷出门。镜阁外已列有两队玄衣卫,一路把守着往太极殿的大路。
其中还有一人,早在旁边等候。
“娘亲!”梁云鸷眼睛一亮,小步跑过去,“娘亲也来了?”
“我就在这里看看你,”虞翠娥脸上堆起笑,“一会儿的大典我可不去。”
虽然她并非梁云鸷的生母,但孤身养育梁云鸷十三年,恩不可没,洛文英与温良玉便商议,还是让梁云鸷唤她娘亲,以生母之礼待,称长公主则称阿母,作称呼上的区分。
如今虞翠娥在国子监领了个闲散的职位,与祭酒同列,但不参朝事,只教一些她看中的女学生。温良玉本要将镜阁执掌的位子让出来,尊虞翠娥重掌镜阁,被虞翠娥骂了一顿,推了回去。
“你好好做你的,少同我整这些虚头巴脑。”虞翠娥道。
等到去岁温良玉以身子抱恙为由,强退了内阁首辅与镜阁执掌,这些事务,就都落在了洛文英肩上。
梁云鸷与虞翠娥谈笑过,再跑回洛文英身侧。洛文英对虞翠娥一拜,互相点点头,便拉起梁云鸷继续往太极殿走。
“昨日内阁和你说的,都熟悉了?”她一边走一边问。
“熟悉了,”梁云鸷轻快道,“见一见南朝使节而已,也不复杂。”
“还是要警醒庄严些,”洛文英道,“此番可不是普通使节,是南朝要在这里驻紫衣使,废北事司,设两仪台,以后紫衣使要长留洛城的,等过两月——”
“我北朝也要遣人过去,废南事司,开驻扎南朝的行人司,以示长相修好,对吧?”梁云鸷抢道。
“都记下了?”洛文英笑笑,“所以这次大典,是很紧要的。”
“明白,”梁云鸷点点头,走出两步,似乎有些犹豫,“洛姐姐,我有一件事想问。”
“你问。”
“我前些日,读完了洛姐姐为我写的长公主事纪略,”梁云鸷道,“我阿母想了那么多办法,把我留下来,让我日后做皇帝,可她自己为何不做?”
“阿母手握重兵,素有威望,又是先梁升宁帝之女,”她又道,“明明阿母才最该称帝的,为何却退让给了先帝?”
洛文英一怔,细想一阵,轻轻摸一摸梁云鸷的后颈。
“你说得很有道理,”她道,“长公主要称帝,条件是齐备的,她在九泉之下如果听到你这样说,一定也会很开心。”
“但一来,”洛文英再道,“当时江北大乱,叛军四起,长公主手下不过三千者众,是须陀李家出手相助,集上万兵马,不远千里南下接应长公主,又率军平息了北方局势,期间亲兵死伤无数,纵然先帝也想要尊长公主为帝,但长公主不能不为他考量。”
“二来,”她继续道,“北朝新立时,虽先梁人居多,但各方势力混杂,且先梁留下的那些旧规矩还在,要稳固朝廷与民心,还是依前朝旧例为上,免生动荡。故综合二者,让先帝做皇帝,是相对最稳妥的办法。”
“其实你问的,我也问过,”洛文英对梁云鸷一笑,“还是问的你阿母本人,长公主没有回答,只让我自己想。这些年我想了很多,我的推断,大概就是这样,只是没办法向长公主求证了。”
梁云鸷眨眨眼。“我好像懂了。”她道。
“我是说大概如此,”洛文英又一笑,“你也可以有你自己的解释,总之,你千万不要觉得,你阿母是胆怯或者优柔寡断,她是我见过最果断勇悍之人,但在那个时候,她自然有她的周全思虑。”
梁云鸷扬起脸看看她,用力点点头。
“不过,你也不需再想这些了,”洛文英看向前方,“时日不同,你有你自己的路,你阿母已为你打下了天地,你只需要考虑,你往后该怎么做。我、仙仪、天慈还有凌波、子容等等,都会好好陪着你。”
梁云鸷又点点头。两个人快走到太极殿,洛文英余光里瞥到显阳殿方向,禁不住多看了一下。
这会儿,李青苹应该正在殿里紧锣密鼓地敲敲打打。他扩建他那天宫玉阁的木匠工程,已经进行了两年,大半个殿都快被木塔木楼占满了。洛文英每隔十来天就去看看,顺便和他说说话。
三年前,洛文英从南朝回来,正式向李青苹提出让位一事,李青苹没有任何反对,反而很是高兴,好像终于卸下了背上的一块大石。可能之前第一次见梁云鸷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
这三年里他几乎足不出门,全身心扑在他的手艺上。镜阁也没有苦了他,一切用度如常,他缺什么工具什么木料,都立即补足。
只有每年梁云鸷的生辰,李青苹才会出一趟显阳殿,给梁云鸷送一件他自己做的木工物件,然后匆匆回去。
眼下已是神鸢二年,年号取了长公主名字中的末字,以示拜念。想想三年间,承明帝下诏退位,神鸢帝登基,竟比想象中更顺,洛文英一时又出神,有些感慨。
正想着,她又听到梁云鸷开口。
“洛姐姐,到了。”梁云鸷指一指太极殿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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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一侧的台阶步上去。太极殿外的台子上,一众女官男官都已齐至,仪态严整,只有云凌波在人群之外。她难得穿上了玄衣卫的甲衣,神情还比往日更烦躁,一直在抓脖子,跟身上长了跳蚤一样。
何天慈迎过了梁云鸷。她说她不惯做别的官,始终留在鸿胪寺,只挂了个镜阁副执掌的虚名。旁边的薛仙仪倒是进了内阁。同为内阁之臣的,还有薛仙仪身后的周子容。周子容仍旧一脸闲散模样,对洛文英笑笑。
洛文英也对他笑笑。
大典开启。太极殿下,南朝三十余人的使团进了宫城,整齐一拜。进来的三十多人里,半数是此次出使的朝官,半数是日后将长留北朝的两仪台使节,俱是紫色的披风,看起来还有些壮观。
洛文英伴着梁云鸷站到最前。梁云鸷一抬手,一声声传令下去,南朝鸿胪寺的官员开始宣读一应使节的官位与名字。
“……凤仪阁内史、吏部尚书,陆静姝!”
洛文英抬起眼,带着笑意看向前面。陆静姝一身绯色官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使劲向洛文英招手。
洛文英一冲动,也挥手回应回去。梁云鸷狡黠看她一眼。
“洛大人不是说,要庄严些么?”梁云鸷故意问。
“我不是皇帝,没关系。”洛文英坏笑道。
南朝使团那边还在继续,朝官一一介绍过,洛文英没听到谢采薇的名字,看来确如前两日谢采薇写来的信上所说,她正作为吏部侍郎在州县巡按,梁起鸾不准她入使团,实在来不了。
纪如玉倒是来了。谢采薇之前提过,纪家洗脱了成王党的冤情,搬回了鹤都,纪如玉也已官拜通政司参议,将来估计会接纪父的职位。
但纪如玉肃严刻板,自不会像陆静姝一样这么激动,只与洛文英视线交汇,便低头下去。
接着是紫衣使。这里面似乎没有洛文英认识的人,不过能看出其中是有女官的,想来梁起鸾在南朝世家与官员里开了三年的女班,历练出不少女子。
年初两边例行通书,梁起鸾还对梁云鸷提及,再有一年,女班便要增扩至京畿与周边三个州。梁云鸷倒也不客气,回信让他再快些。洛文英本来觉得这样措辞不太好,想了想还是按梁云鸷来了,反正梁起鸾也不会因此生气。
洛文英随便听着,直到——
“……两仪台两仪长史、紫衣使指挥使,陆雁卿!”
洛文英猛一愣,慌忙拿眼去看。
陆雁卿就站在使团最前列一侧,方才人多,洛文英没认出来,而今陆雁卿也抬起了头,紫衣飘荡,人挺拔玉立。两人隔得不算近,但洛文英还是清晰看得,那张白皙秀朗的脸,还有那双明锐的眼睛。一切恍如昨日。
原来如此……难怪这三年,陆静姝递过来的信快堆成小山,陆雁卿却一句话都没送来,陆静姝还说她兄长在密谋一件事,但不能告诉洛文英。
原来如此。
洛文英无奈,心头又涌过一阵欣喜。她再看过去,对陆雁卿轻柔一笑。
雁卿,别来无恙。她在心底道。
对面,陆雁卿也自己一笑。
文英,别来无恙。他同样在心底道。
【全文到此结束。衷心感谢各位读到这里。才疏学浅,笔力有限,只能尽我所能。咱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