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乌辰晟的桌案上,放着一份密折。
这份密折是有人投放在朝廷设在南门前的密览筒里的。
密览筒是天坤朝设置的朝廷信筒,有专人负责管理,百姓言朝政得失、理雪冤滥、检举官员的信件,投递于此即可直接上达天听。
密折上记录着楚伊姒出嫁日的傍晚,参加楚府晚宴的人员名单,以及他们各自所讲的对朝廷不满的话。
在饮酒、郁闷的情况下,亲朋聚会私下讲话,难免会有出格之言。
此事可大可小,就看是什么政治形势了。
在乌辰晟已经对楚、严两家产生猜忌的形势下,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乌辰晟看到这份名单上,赫然列着几个地方大员和亲军统领的名字。
再看看他们所讲的话,确实大有不敬、怨怼之意。
乌辰晟大怒,立刻密命镇抚司按名单捉拿,将这些人全部下狱,交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审理。
不久,这些人就被分别定罪,调任的,贬谪的,革职的,流放的,打板子的,无一幸免。
而这份名单中最显眼的一个人,也是乌辰晟着力处置的人,就是严昌宏。
他被刑部定了忤逆、犯上罪名,判处斩刑,被押在牢中。只等皇帝核准之后,就押往西市处决。
兵部尚书楚恩远受其牵连,皇帝念其为人谨慎又是自己岳父,从轻处置,只罢免了他的官职,令其回家反省。
楚、严两家乱作一团,赶紧四处活动,希望能救出严昌宏的性命。
可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谁敢管他们家闲事?躲都还来不及呢。
楚伊湄急得团团转,可眼看皇帝都已经对她娘家和母舅家开刀,她哪里敢求情?
面对母亲的哭泣,楚伊湄万般无奈,只好到后宫去求太后。
太后知道她的来意,推脱说身上不舒服,拒绝见她。
楚伊湄在太后寝宫外长跪不起,太后得知,派了名內侍出来传话说:
“皇后娘娘,太后说,后宫不得干政,让您回去呢。”
楚伊湄没办法,眼睛哭得红肿着,趔趔趄趄往自己宫里回去。
谁知走到宫外面时,就见內侍总管带着一群人,候在她的宫外。
內侍总管朝她走过来,对她宣诏道:
“陛下有旨,皇后心性歹恶,违背教令,屡次加害皇贵妃及皇子,今着封禁其宫,其上皇后玺绶。”
楚伊湄凄惨地一笑,跪下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废后,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她早已被乌辰晟冷落,皇后之位如同虚设,要不要这个虚衔——还有什么意思呢。
厚厚的宫门“吱呀呀”地被关上了。
“哗啦啦”的铁链声和落锁的声音喧嚣过后,宫苑就久久地陷入了死寂。
服侍她的,只剩下了两个小宫女。
送来的饭菜越来越差,各种生活供应也都越来越少。
楚伊湄清楚宫里奴仆的势利,失势的主子会受到怎样的冷待,她在宫中早见怪不怪了。
此时,甄婉正在宫里逗弄元熙玩儿。
楚伊湄被废后几天了,乌辰晟跟她提过,要册封她为后的事。
甄婉找了些借口,将此事往后推迟了些日子。
真正的甄婉已经故去,后位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楚翌能帮她做的,就是替她报仇,还有——保护元熙健康成人。
这两天,楚翌听到来自天阑的消息,段弘德父子守着剩下的十几座城池在负隅顽抗,北国大势已去,他们挣扎不了几日了。
至于几次要置她于死地的楚伊湄,也得到了她应有的下场。
楚翌利用乌辰晟的猜忌,用重金买通了楚府一个仆人,偷听到严昌宏等人的“不轨言论”,写了封密折投进了密览筒。
楚、严两家的势力,就这样被彻底瓦解了。
楚伊湄失去了靠山,早已怀恨她加害皇子的乌辰晟也就没了顾忌,直接将其废后封禁。
甄府近日传来消息,甄毅写了封休书,将楚伊姒休弃,让人送到了楚府。
据说楚伊姒觉得太失颜面,寻死了一回,被侍女救下了。楚严氏气得卧病在床,几天都水米不进了。
怀里的元熙一个劲儿地往楚翌腋下钻,这是他困倦想要睡觉的标志性动作。
楚翌赶紧抱稳他,轻轻哼唱着,抚着他的后背,看他渐渐合上黑玉般的眼睛,嘴角舒然绽放出笑容,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好一个漂亮的儿子啊!
心头的母性,让楚翌周身散发出温柔的光芒。
有时,她很自私地想要把元熙带走,将他抚养成人,以慰膝下寂寞。
可……
他是乌辰晟的儿子。
乌辰晟再残暴,他也有做父亲的权力。将人家儿子带走,显然是不道德的。
何况,还有甄家。
这是甄婉留下的血脉,甄家人也不会舍得让他离开的。
想起甄夫人,楚翌心头就涌起暖流。
甄毅成亲那天,楚翌只顾换衣服,她以为甄夫人殷勤招呼只是出于爱女之心,忽略了小腹上的那道伤痕。
随后,甄夫人身体的颤抖和眼中滚落的泪,让楚翌猛然觉悟。
“小翌,你告诉我实话:我的女儿甄婉……是怎么死的?她们说,是你杀死她的。”
楚翌见话已至此,就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甄夫人,并把自己进宫的目的告诉了她。
甄夫人握着楚翌的手,说: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婉儿的。如果像她们所说,你要害元熙的性命,那你怎么会给元熙解毒呢?”
难怪甄夫人能养出甄婉这样的女儿,她真是一位有见识有头脑、深明大义的妇人。
楚翌怜爱地看着小元熙,在他脸上寻找着甄婉的影子。这时候,太后宫里的嬷嬷突然来到了她的寝宫。
嬷嬷说,太上皇这些时日身体状况很差,想要见见自己的孙子。
“太上皇?!”
楚翌脑中突然闪现慕容誉说的一句话:乌辰瑾就在北都,他正在设法联络到太上皇,以拿到“黑金令牌”。
楚翌听说,太上皇被软禁在夕辉宫,平时侍卫守得森严,除了太后,任何人不得进入夕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