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誉”由內侍带着,朝“寝宫旁边的御书房”走过来了。
进房回禀了一声,內侍伸臂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慕容公子,陛下在书房正批阅奏章,您请进吧!”
他说完就退下,一溜烟地小跑着不见踪影了。
又是一阵紧张的心跳声,像擂鼓那样惊天动地。
“唾面自干,唾面自干,唾面自干……要有唾面自干的襟怀和肚量!我是来求他的,看在我兄长安危的份儿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假慕容誉一遍又一遍地警示过自己之后,终于抬起了有些不听使唤的腿,往前走时像顶着一面无形坚韧的墙,真正的举步维艰。
终于,她跨进了御书房的门槛,走到屋里了。
乌辰瑾正伏案批阅奏章,听见动静招呼了一声:“慕容兄,请坐。”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一脸诧异,拧了拧眉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慕容誉”:
“唷,怎么是你?!看起来——你划船的技术不错,一个窗框就能逆流而上划到南州来。不简单!”
一个窗框?!他怎么知道自己砍下窗框做船桨的事?!
还有,他怎么好意思提那件事?!是他恶毒地将船桨扔掉,害她的船于江心打转任水流飘荡,将她陷于困境的!
“找朕有什么事?”
乌辰瑾突然恍然若悟:“喔,你是来送马匹钱的,对不对?”
他怎么还惦记着马匹的钱呢!在这样的情境下,真的很难再开口向他求助。
楚翌嘴唇动了动又咬住,可乌辰瑾的目光锁着她的脸,正等待着答案呢。
“呃……是。”
楚翌只得顺着他的话意回答,“不知你……要多少银两,我随后让人……”
“算了,朕不要了。”
乌辰瑾一副愿赌服输的神情,“你从安圉县知县那里骗去的,朕只跟他算账就是。”
什么意思?!他会杀了陶知县吗?!
一种不祥和紧张攫住了楚翌的心。
那个陶知县虽然贪财,可罪不至死。倘若因为自己的欺骗连累他丢了脑袋,那……岂不是自己害了条性命?
“你不要迁怒于别人了。那些马的银两,我不会少你一文。”
乌辰瑾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地往楚翌脸上瞄了几下,又拿起一份奏章放在自己面前,同时轻轻地吐出一句:
“朕要做事了,你走吧。”
楚翌怎么能走呢?正事还没来得及提一个字儿呢!
乌辰瑾提笔在奏章上写了几句话,折起来放到已经批好的那一摞上去。
抬头看到楚翌还站在那里没走,诧异地问道:
“怎么还不走?……喔,你后悔了,想重新回到朕身边,对不对?告诉你:朕不要你了,你还是跟着你亲兄长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他就又拿过来一份奏折,认真地看起来。
楚翌的脸上青红一阵,确实有点儿站不住了。
心里赶紧给自己打气道:
“他不是也没说太难听的话吗?他没有羞辱我,语气也挺平和的。他只是说不要我么,正合我意啊,他要是想要我,我还麻烦呢。唾面自干,记住,唾面自干!”
于是,楚翌鼓足勇气,艰难地开口了:
“陛下……我……这次来……其实……”
“朕正忙着,你要是有事,等朕批完奏折再说吧。”
乌辰瑾这番话却也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楚翌懊悔着:怎么刚才讲话结结巴巴呢?!要是不结巴,不就把来意说出来了吗?
这时乌辰瑾又开口道:“你在这里影响朕做事,先到寝宫候着吧。”
他随即赶紧又补充道:“呃……别误会,不是让你侍寝,朕说过不要你了。是寝宫你比较熟,离这儿又近。”
楚翌只得出来,往乌辰瑾的寝宫那里走。
很快就有小宫女跟过来,说是奉命招待客人的。到了寝宫就奉茶送甜点水果的,殷勤周到。
楚翌看这里的房间布置,还是跟上次她从这里离开时一般无二。
静静垂挂的帐幕,龙涎香的香气淡淡弥漫,床铺整洁,金丝绮霞软缎织花的枕头旁边,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一看那衣服的颜色就知是女装,难道——是段玉弦的衣服落在这里了?
可那件儿衣服质地看上去并不好,花色也显得俗艳,不像是皇宫之物。
而且……还有点儿眼熟,喔!
楚翌走过去,拿起那件儿衣服一看,果然不错——是那日在小船上,她穿的那件儿被乌辰瑾抢走抵债的衣裙。
衣裙下面,几件首饰摆在枕头旁边,那也是抵债的粗劣首饰。
“公主——”
楚翌回过头,见一个宫女急急走进来,施礼禀报道:
“太后来了!”
太后?!
上次在这里,楚翌劫持了太后做人质,一直到天阑边境才将她放回。
她该不是知道自己在这里,过来数落自己出口恶气的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在矮檐下,只有听之任之了。
脚步声渐近,帐幔被宫女拉起。太后快步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有光采了,虽然依旧美貌,可也现出一些迟暮之色。
太后让宫女们都下去,只留下贴身的修嬷嬷。
“小翌,你回来了?”
太后这种态度,让楚翌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太后眼睛里会藏着嫌恶,语气里该带着不满,脸上也不该挂着笑容的。
她这是何意?
“坐,孩子,坐在本宫身边,这么久才回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修嬷嬷随即将一把椅子往太后那里拉近了点,微笑着示意楚翌坐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
虽说已经跟乌辰瑾母子没有关系了,可太后毕竟是长辈,又这样陪着笑示好,楚翌也不能不知礼仪吧。
她谢了座坐下,她的手随即就被太后拉住了。
“小翌,你听母后一声劝,回来吧!瑾儿心里只有你,我这做娘的最清楚。以前,母后犯糊涂对不住你,你是有气度的孩子,别跟母后计较了。你答应母后,行不行?”
太后这是怎么了?
楚翌暗暗纳闷。
她不是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吗?怎么这时候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