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辰瑾蹙眉沉吟片刻,眉间蒙上一重质疑之色:
“钦差大臣詹长玮,是皇姑母长公主的儿子,向来明哲保身,不问朝政,也从不加入任何派系。况且,他怎么会愿意在奉旨劳军之际出乱子?!毒害武王一事,他应该不知情。”
“卑职也这么认为。”宋杰回禀道。他随后下意识地往楚翌脸上扫了一下。
楚翌感觉:他接下来要讲的话,应该跟她有关。
只听宋杰继续回禀道:
“王爷,这次随钦差劳军的人中,有一个是新近由奕王的人推荐而擢拔的,时任礼部主客清吏司主事,名叫——”
宋杰有些犹豫地停了口,似乎不确定当讲不当讲。
“楚钰?!”
乌辰瑾对朝中官员的任职情况如数家珍,他秒懂了宋杰的意思:“你是怀疑——楚钰受奕王指使,在壮行酒里下毒?”
宋杰点点头,回禀说:“卑职把使者团里的人都一一甄别过,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楚钰。”
房间里登时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楚翌也明白了宋杰为何三缄其口。
毒害扭转战局、为国立下奇功的阵前元帅,此元帅还是皇帝喜爱的四皇子,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若罪名坐实,楚钰一家老老小小都难逃严厉的刑罚。这里面首当其冲的就是楚翌的生父楚恩远。就连楚翌自身,恐怕都难逃斧钺加身的结果。
乌辰瑾的视线,落在了楚翌脸上。
他自然是能保全楚翌的性命。
至于楚翌的父亲——根据楚恩远近期的行径,他已经被拉入了奕王的阵营,乌辰瑾是不在乎他的性命的。
他在乎的是楚翌的感受。
楚翌回望着乌辰瑾,果决地说:“四弟不能枉死,一定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乌辰瑾知道:时隔多日,武王又尸骨无存。要想寻找其被毒杀的证据,绝非一件易事。
必须迅速与使者团接触,看能不能查找出什么线索。
钦差大人詹长玮带领的使者团,在返京的途中,被荣王乌辰瑾的人拦截,软禁在当地的官衙里。
詹长玮听荣王解释了事情的缘由,也大吃一惊,就非常配合地答应荣王调查此事。
乌辰瑾的手下个个精明强干,对使者团中的人一一排查、询问,果然,最后的疑点都集中到了楚钰的身上。
楚钰是兵部尚书楚恩远的嫡子,奕王乌辰晟的内弟,平西侯严昌宏的外甥——因为这样尊贵的身份,自然是得到詹长玮的格外垂青照顾,只有他一人跟随在詹长玮左右。
而武王出事那天,接触到那杯“壮行酒”的,也只有詹长玮和楚钰二人。
然而仅有这些,还不足以证明楚钰毒杀了武王,他们还必须拿到更充分的证据。
楚钰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他看到荣王和楚翌进来,神情冷峻地坐在一边,心里也直发毛。
荣王的人开始问话,果然是楚钰担心的“下毒”一事。
楚钰一问三不知,抵死不认。
乌辰瑾冷冷地说:“看来楚公子不大懂得规矩,给上点儿手段。”
手下人拖起楚钰就拎出房间,“噼里啪啦”打起来,楚钰杀猪般地不断嚎叫。
再问他“说不说”,楚钰连声承诺“说,说!”
可他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弄不好就会连累全族掉脑袋。因此他就故意装糊涂,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承认自己毒杀武王。
荣王见手下人问不出个究竟,眉头一蹙,又轻轻吐出一句:“给我打断他两条腿!”
立刻,外面又如同杀猪现场一般,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这次楚钰被拖进来,裤子上鲜血淋淋的,染着灰土污渍。他腿已经折了,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像一只死狗般伏在地上。
詹长玮怕出了人命不好收拾,小声在荣王耳边说:“王爷,不能再打了,纨绔子弟娇生惯养不经打,若是打死,真相可就石沉大海了。”
荣王只得罢休。
这时就听楚翌喝了一声:“将他里外衣服全都脱下,拿给我!”
楚翌思量过,毒物必是楚钰从京城一直带到西疆的。怕人发现,他一定会将毒粉装在贴身的衣袋里。
那天往酒中下毒时,他必定是慌慌张张,或许会有撒落的碎末留在衣物上。
楚翌仔细检查了楚钰的贴身衣物。不出所料,衣物上不仅留存有毒粉的药末,就连装毒粉的纸包,还都塞在楚钰衣袋里的角落。
原来那日楚钰手忙脚乱地往酒壶中倾倒毒粉,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慌忙将酒壶盖好,把剩下的药粉重新包好放回衣袋。
他原打算等到没人的时候悄悄扔掉,可使团中人多,一直没给他找到机会。
楚钰毕竟不是做事缜密的人,他跟同伴一起吃喝游乐,竟然忘记了药粉的存在。
他以为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可谁知荣王和楚翌这么快就锁定了他,而且还搜出了物证。
楚翌一看一闻,很快就确定这种药粉——确实就是慢性毒粉。
铁证如山,楚钰无话可说,又怕暴怒的荣王真的把他活活打死,只得一五一十地供认了投毒一事的原委。
楚钰后面的供述,跟乌辰瑾预测的一模一样。
但他供认的幕后主使,却不是奕王乌辰晟,而是一个姓钱的客商。
原来楚钰游手好闲,喜欢穿梭于花街柳巷。
有一次,一座青楼上的粉衣女子对他嫣然一笑,顿时勾走了他的魂魄。
那女子身段妖娆,容颜娇媚,风鬟雾鬓,罗衫轻盈,实在是曼妙动人。
楚钰便进青楼里打听,却被告知那位娇娥名花有主,已经被钱老爷买走了。
楚钰朝思夜盼,辗转反侧,对那个女子念念不忘。
第二天,他找到那位钱老爷,提出以重金购买那名女子。
钱老爷不收他金银,只向楚钰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他能帮自己做一件事,他愿意将那名女子拱手相送。
钦差大人詹长玮听完供述,义愤填膺,当即痛骂楚钰,又催促荣王立刻派人去捉拿那个“钱老爷”。
“早就跑了,哪里还会等着人去抓他?”乌辰瑾心里明白,那个钱老爷,一定是乌辰晟指使的。
他不亲自出面,就是为了防止事败后牵连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