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朝堂上的皇帝施一礼，站在他旁边的下首，说道：
“犬子成亲，感谢陛下亲临主婚，臣妾一家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她转身对众宾客一施礼，说：
“感谢诸位拨冗前来。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甄夫人客气了！”
“招待很好了，我们都很开心的，谢谢甄夫人！”
在她旁边的宾客纷纷有礼貌地回应。
楚伊湄眉梢轻扬，斜愣一眼甄婉，脸上现出得意之色。
甄夫人身体似乎站不稳，晃晃悠悠的，就像纸糊的人在风中摇动。
她说这几句话显得很费劲儿，说完就喘着气，好像已经耗尽了体力似的。
段玉弦坐的位置离甄夫人不远，她见甄夫人已经住了口，身体飘飘摇摇的状态，以为她因丧女之痛神智模糊，忘记了主题，赶紧低声提醒道：
“甄夫人，说下去啊！”
可甄夫人脸色蜡黄，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似乎没听到她的提示。
楚伊湄也有些着急，于是催促道：
“甄夫人，您不是说——今天要当着陛下和全体宾客的面，公布一个事实吗？您说吧！”
“事实？”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甄夫人这个样子，宾客们早猜出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事实？”
甄夫人听到皇后的提醒，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在努力回想着——那个事实。
可她接下来却疑惑地问了一句，不知是问楚伊湄，还是问自己：
“什么事实？！”
看来，这个老妇人真的是昏了头了。
楚伊湄见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只能继续提醒了：
“甄夫人，请您告诉大家：堂上坐的皇贵妃甄婉——是不是您的女儿？”
皇贵妃甄婉——是不是甄夫人的女儿？！
乌辰晟皱起了眉头，脸上有不豫之色。
众宾客一听，都坠入了五里云中——
这，这……这用得着公布吗？！
皇贵妃甄婉，可不就是甄夫人的女儿？！人尽皆知啊！
不过……皇后这样问，一定也有这样问的理由吧？
今天甄夫人的神情有点不对劲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众目睽睽，都向着甄夫人聚焦，等待她的答复。
甄夫人抬头向“堂上坐的甄婉”望了望，忽然提高了音量，开口了：
“堂上坐的皇贵妃甄婉，不是老身的女儿，还会是何人？！瞧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搞错了？！”段玉弦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她不是你的女儿！”
皇后楚伊湄也赶紧帮腔：“甄夫人，你不可能看错的！你可别被奸人蒙蔽了眼睛！”
甄夫人扫她一眼，又怒视着段玉弦，目光像冷针一样，刺得段玉弦心底森寒。
“皇后所言极是！”
甄夫人声音清朗，字字清晰，“老身不可能看错！更不会——被奸人蒙蔽了眼睛！”
她轻蔑地用眼尾扫了眼段玉弦，接着说道：
“老身的女儿甄婉，养了十几年，如果老身看错，还有何人能看对？！老身眼不花，心里更敞亮！”
堂上坐的甄婉站起了身，款款走下来，到了甄夫人身边。
甄夫人握住她的手，说：“婉儿，有陛下的恩宠，还有娘亲在，谁陷害你都不行！”
皇后脸僵了，目光躲闪，神情十分难堪。
众人小声议论着，互相询问起来，都看不明白她们唱的是哪出戏。
除了乌辰晟和几个当事人，没人能看懂这个戏码吧。
甄夫人拉着甄婉走到段玉弦面前，质问道：
“段贵妃，我女儿怎么招惹你了？！你三番两次陷害她们母子，如今竟然丧心病狂，离间我们母女关系！你到底意欲何为？！”
段玉弦怒气冲冲对甄夫人道：“你在撒谎！甄婉已经死了！”
甄婉扬起手臂，狠狠地甩了段玉弦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下，用了她全身的力气。
段玉弦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她捂着肿胀起来的火辣辣的脸，耳朵里一阵“嗡嗡”响。她错愕地看着甄婉，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没想到，甄婉竟敢在这样喜庆的场合，在乌辰晟和大庭广众面前，扇她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甄婉其实很想让甄夫人来扇，让她一抒心头恨意。
可凭甄夫人的身份，对贵妃动手就是犯上忤逆，皇帝也不答应的。
因此，甄婉当着甄夫人的面，替她做了该做的事。
甄婉是皇贵妃，教训贵妃也是允许的，只不过今天的场合不大适合而已。
段玉弦反应过来，马上爬起来骂着：“你这个贱人！”然后就拼命去扑打甄婉。
“你才是货真价实的贱人！”
甄婉完全不介意在这样的场合失身份，立即反击道，
“你不过是叛贼之女！你父亲弑君作乱，谋朝篡位，天理难容！你忝居公主位，却继承段家的狠毒奸诈，谋害皇子不成，又来算计我！”
众宾客面面相觑，都呆住了。
皇贵妃所讲，他们也多少听说过。不过……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两个贵妃闹起来了？别分心，接着看热闹。
“毒害皇子事发，你还有何面目活在人世？！偏偏你鲜廉寡耻，脸似城墙！你父亲用两个郡换你性命，殊不知：天阑不久就尽归南帝，慕容一族已复国平贼，你就是含垢忍耻、苟延残喘，也没有几日了！”
段玉弦几乎要气疯了。
假甄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殴打她、羞辱她，所讲之话字字如刀，骂的她狗血喷头，实在太嚣张了。
可皇帝呢？
他明明看得分明，听得清楚，却连阻止一声都不曾。
这……实在让她太寒心了。
“陛下——”
段玉弦哭着扑倒在皇帝面前，“皇贵妃如此欺辱臣妾，求陛下给臣妾主持公道……”
“都少说两句吧！”
乌辰晟说，“这是什么场合？！多饮了几杯酒，就如此失礼，成何体统！”
不痛不痒，轻描淡写，这——就是他主持的公道？
倘若天阑国内真像楚翌所说，那她段玉弦在这宫里，还混得下去吗？
段玉弦的眼泪涌出来。
她以袖捂脸，悲悲切切地离席，哭着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