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开南城门之后,越走越快,越行越远,在确信官兵不会追过来之后,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楚翌解下马车旁边一匹精壮的黑马,对玉娘说:
“多谢帮忙,你去你娘舅家吧,等晚些再回城。”
玉娘于是向楚翌告别,说了些“珍重”的话,就亲自驾车,往草塘寨去了。
楚翌坐在马上向远方眺望。这里到处都是广阔的荒野,往各个方向都有大小的道路,蜿蜒地通向不知何处。
她选择了那条朝南去的漫长古道。
风瑟瑟吹起,黄叶翩翩下落,树木枝干上残存着些树叶,上下翻飞摇摆着。
眼下,已经是深秋的萧条景色了。
往南去还得行多远,楚翌也不清楚。天地之间,苍茫寥落,只有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独怆然而涕下”了。
脸上的人皮面具让楚翌感觉不舒服,她伸手将它揭去,远远地扔了出去。
“走吧,离开这里!”
楚翌忍不住在马上回头,往远处的南州城眺望。
满眼都是萧疏的树林,广袤的天空,哪里还能望见南州城池的一块青砖呢?
可为什么——楚翌的心里又绞痛起来?
是因为南州城里还有她心底难以割舍的什么,还是如浮萍般漂泊不定不知天地何处可归依?
楚翌说不清楚。
她只觉得眼睛里泛起了潮水一样的东西,模糊了视线。
“走吧,这里……已经不属于你了。”
楚翌对自己说了一句,双腿一夹马肚,那马便窜了出去,向前方疾驰而去。
这一走就是四五天。
沿途越来越荒凉,有时找不到客栈或村寨投宿,楚翌就连夜赶路,太累了坐在林间靠着大树小憩一会儿,然后继续前行。
又是一个清晨。
楚翌在马上举目远眺,见天的尽头似乎是一个村寨,看样子还不小。
一路上饥一餐饱一顿的,看见村寨就如同看到美食了一般,楚翌顿时心里暖暖的。
“嗖——”
有什么声音破空而来!
楚翌立刻将马一带身体一倾,一把冷光闪耀的短刀“噗”地扎进她前面地上。
“嗖嗖——嗖——”
密集的暗器破空的声音传出。
楚翌暗叫一声不好。
幸而她一直修习南奎毒婆留给她的秘籍,轻功、听力都已练成上乘,她即刻运功护体,“噗噗噗”几个暗器被阻在她功圈外层,向下掉落扎进土里。
这时,楚翌的前后左右都出现了黑衣人,手握钢刀,一起向楚翌包抄过来。
“什么人?楚翌手下不死无名之鬼。”
那些人抬头看着楚翌,根据她的身手已经知道对方并非妄言,他们互相以目示意,更加小心翼翼地围上来。
楚翌微一抖袖,特制的毒针便已捏在指间。她将双手一扬,随即便听到几声惨叫,倒下了几个黑衣人。
剩下的黑衣人惊恐地看看伙伴的尸体,握紧了手上的腰刀,谨慎地一起向前迈步,同时紧张地关注着楚翌的举动。
却见楚翌轻松地团起粉拳,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纤纤玉指似的,突然将手指弹开,如同花朵一瓣瓣绽放似的。
“啊——啊,啊!”
黑衣人又纷纷惨叫着倒地身亡。
只剩下最后一名目瞪口呆,他身经百战,却还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功夫。
他惊慌地向后连退几步,死死盯着楚翌,眼露恐惧。
“谁派你们来的?”
楚翌一发声,那黑衣人吓得身体一抖,结结巴巴地说:“王妃饶命,卑职是受天阑公主所派,并非有意与王妃为难……”
楚翌咬了咬牙:
“回去告诉她,这笔账,楚翌迟早要跟她算的。”
楚翌拨转马头,正要起行,忽听背后有风声,她头也没回,直接将长袖向后一扬。
偷袭楚翌的最后一名黑衣人,原本妄想乘虚而入独夺大功,谁知突然嗅到一股异香,随即便有液体从鼻腔流出。
他用手一抹,看到手上俱是鲜红的血,吓了一跳。
“天堂有路你不走,黄泉有伴,你随他们去吧!不上一刻钟,你就会血液流尽而亡。”
轻蔑的声音随风甩过来。再看楚翌,已经策马扬鞭离去了。
又是一天的路程。
楚翌原以为前面是个村寨,可她走到近处时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城区的郊外,星罗棋布地分布了几个小村落。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秋风萧萧,远处炊烟袅袅上升,又一个白天过去了。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楚翌慨叹道。
好在只要进了城区,就有客栈可以打尖投宿了。
...马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兴奋,它长嘶一声,“哒哒哒,哒哒哒,”步伐轻快地朝着远处的城郭里面跑去……
这是一个虽不甚繁华却也不落寞的小型城市。
大街两侧的店铺大都关灯歇业,茶馆、酒楼、客栈一类的店铺已掌灯,掌柜和伙计在外面高喊着拉客。
“请问客官,住店还是打尖?请到这里交些押金。”
一个店小二帮楚翌拉住马缰绳,殷勤地招呼道。
楚翌往怀中口袋一摸,心里突然一紧:
“糟糕!”
她上一次住店,将装银两的布囊放在枕边,匆匆出来时,竟然忘记带了。
现在的她,其实是身无一文,哪里还能住店打尖?!
“呃……我手头不大方便,请问小二,贵店可以赊欠吗?”
“不不不不……”
店小二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将马缰绳又还给了楚翌,“对不住客官,小店利薄,概不拖欠!”
楚翌只得牵着马离开。
道旁卖小吃的摊儿上,喷香的肉包子刚出笼,牛肉汤翻滚着白沫,葱油饼黄澄澄的,外焦里嫩,看着都有食欲。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在这客栈林立的城区,今晚难道还得去野外露宿?!
饥肠辘辘的楚翌,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她手里抓着马缰绳,心里没来由地跳出那句话:“秦琼卖马,子胥吹箫,自古英雄,也曾困乏。”
若不是她赶路离不开马,还真的可能效仿秦琼,把她的坐骑卖掉,换几个肉包子吃。
真的是——日暮途穷。
楚翌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边际地往前走。身无分文,人地生疏,今天的晚餐在哪里?今宵的床铺——在哪里?
她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张望着大街两旁的万家灯火。
四个醒目的大字,像亲切的老朋友,温馨地闯入她的眼帘。
像温暖避风的港湾,接纳着疲惫的行人,像一张秀美清逸的脸庞,清雅地向她盈盈浅笑。
那四个字,浪花般掀起楚翌心头的喜悦,又像上下翻涌的清茶,向外散逸着悠长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