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苦挣扎无济于事，被一个中年男人丢到一张大床上，正对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我的人生从那一刻如同那面镜子，直视堕落的自己，陷入深渊。
后来我就忘了，麻痹了痛苦，人生就发现了许多乐趣。
比如学习，只要学习好老师会夸奖你，同学会羡慕你，家长对你也言听计从。
这只是别人，我永远得不到妈妈的赞扬。
正如此时她还在恶狠狠咒骂：「你就是脏了，你怎么也洗不干净。你怎么能站在眼光下活得这么开朗，还上了一个最好的高中。」
「肯定是你把家里的气运吸走了，不然周宇成绩怎么会那么差。都是一个肚子出来的，咋就你聪明些，我看都是假的，你肯定是抄的。」
我不再言语，背上书包就走。
「就算你住在外面，放学也要接你弟弟辅导作业！」
我脚步加快，只留她在背后大喊：「你听到了没啊！」
我走进班级一瞬间就静了，同桌小心翼翼问我，「那女的是不是你后妈？」
「不是。」
「那她是不是恨你？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是。」
她恨我，恨我和那混蛋流着一样的血，可是这是我的错吗？
窃窃私语也停下了，陷入长久的沉默。
幸好上课铃打响，我大口呼吸，把眼泪憋回去。
没关系，没人喜欢也没关系。
我不过是烂人一个。
我在宿舍收拾东西，我妈在楼下和宿管阿姨唠嗑。
我的丑事一桩一桩放在阳光下，发霉的心情也得到舒缓。
这样很好，我终于不用装作上进，装作阳光。
「她啊就爱跟男生玩，天天身上紫一片红一片。穿得假小子一样，整天邋邋遢遢。」
「她来姨妈的时候跟个傻子，一直大喊着我要死了要死了，哈哈哈哈哈。你都不知道有多搞笑，笑死我了……」
那些伤痕是和男生打架留下的。
姨妈是因为我没有这方面的常识。
假小子是因为我不想做女生了。
美貌带来的只有毁灭，而力量才会让敌人闭嘴。
5
不住宿舍，不在家里。
我觉得这很好。
如果爸爸没有一起跟来的话。
「你一个人住不安全，你妈情绪容易激动，还是我来照顾你吧。」
他自顾自打开我的行李，一双粗糙的手在我的衣物上摩挲：「暖暖，你想不想赚很多的钱？」
我乖巧地点头，一连串惯性的话说出口：「想！到时候我就给爸爸买大汽车，给妈妈买很多的首饰，还……」
如同一个无知幼儿重复背诵一篇文章。
爸爸打断我的话，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那你呢？」
我？
我需要什么？
从来都是妈妈在我耳边阐述她的想法，她的要求，她的愿望。
我只是储蓄罐罢了，存储她的野心。
野心负载太多，她会毫不犹豫摔碎罐子，也要榨干我最后的价值。
「你总是想着家里人，唯独忘记你自己。」爸爸握住我的手，情绪激动地说，「你也要为自己想想，你不为自己考虑还有谁为你考虑？」
「当然，我肯定会为你考虑。」
我对他拙劣的演技感到忧伤，毕竟除了我没人会上当。
他抹去眼角的泪水，搂着我的肩膀欣喜地说道，「暖暖，我找到一个赚钱的法子。就是我、你还有另外一个漂亮姐姐，我们一起拍照。你什么不用干，你就可以拿到钱！很轻松的！你愿不愿意？」
「这么好！是拍什么？」我兴奋地跳起来。
爸爸挠头试探地说，「就是爸爸平常给你拍的那样，只不过现在不只是爸爸一个人看。」
爸爸见怕我不同意连忙找补：「我是你爸，我能害你不成？这都是很正规的渠道。放心吧！拍一张就这么多钱呢！」
我忽略心里的恶心，用崇敬的目光看向他。
「这么好的赚钱方法为什么不告诉妈妈？」
「你妈妈年纪大了，人家那要年轻漂亮的。暖暖这么好看，最适合了！」他以为我答应了，开心地抱起我转圈圈。
他的脸在我面前晃动，我恍然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爸爸做一个嘘声的手势，凑到我耳边说道，「这件事可不能让妈妈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我笑了，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6
我跟踪爸爸来到郊外一座房子。
原来他不是出差，而是在这里。
屋内，他们赤条条躺在一起，发出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我很兴奋。
我肯定妈妈不会喜欢这一幕，这一点我和她一样。
两具尸体叠放在一起有什么可喜的？
我蹲在墙角听屋内的动静：「亲爱的，我们这样算什么？」
「算你是我的命！」周辉咬住红发女的肩，她吃痛叫了一声。
「你都不怕你老婆孩子发现？」
「怕什么？老婆是人家玩剩下的，孩子早就不干净了。她们要闹我就把这事挑出来，她们奈何不了我的。」
我咬掉手指的死皮，眼神逐渐冰冷。
原来，他是知情人。
7
我妈去租的房子大闹一场，把我的东西剪得零零碎碎。
妈妈目眦尽裂朝我吼道。「住！你凭什么住！你爸真是有毛病，给你租这么好的房子！说！你是不是想勾引你爸！」
我惶恐地蜷缩在角落大喊，「妈，你疯了！我爸租房子只是让我安心学习！」
「在家不能学？非要租个房子！还照顾你？你没手还是没脚？我看你们之间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是我爸啊！我是你女儿！我能和我爸有什么勾当！」我情绪愈演愈烈，几乎是迫不及待吼出来。
她沉下脸，「你以后这里不要住了，就住在家里！在我眼皮底下我看你能掀出什么风浪！」
「我爸说让我住外面的！」
「你还敢顶嘴？」她抄起桌子上的杯子扔向我。
我没有躲，杯子砸在脑袋发出沉闷的响声，血液缓缓流出遮盖我的视野。
眼前一黑，我瘫倒在地。
醒来爸妈正在争吵：「我让她住在外面是为大家好！她在家里学习能学进去吗？她需要私人空间！」
「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她没有家吗？这不是她的家吗！我会吃了她还是怎样？你这么护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呢！」
「房子租都租了，总不能浪费钱吧？」
「给周宇住，他大小伙子不害怕。」
爸爸被噎得一怔，妈妈推门进来掐腰指着我，「别装死，回家去接你弟。」
我头顶着纱布照例去接周宇。
我找了一圈，他和一群人在小巷里吞云吐雾。
「你先回吧。」他身上校服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精神小伙套装。
「不行，妈会打死我的。」我端坐在自行车上用手指指头上的纱布。
身后几个叼烟的男生向这边投来视线。
「你踏马听不懂人话吗——」周宇声音突然提高。他甩了甩手臂，靠近我身边小声说，「快走！非逼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打你？」
我不说话。
他点点头，「好！这是你自找的！」
拽着我的头发往那群人去，「帮我好好教训她！」
额头的纱布隐隐渗出血的颜色，心脏剧烈跳动，身体隐隐发抖。
整个过程我丝毫不挣扎，在拳头即将落到身上时一个弹射站了起来。
拳头有了生命一样，每打一处就有一声哀嚎。
我感到身体里血液沸腾，手臂上青筋暴起。
一拳一拳毫无章法，眼睛、鼻子、胯下……毫无底线。
喊叫如同擂鼓助威，眼前这些七歪八扭的身影一个一个倒下。
我也挂了彩，但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巨大的快感充斥我的全身。
他们被打得下跪求饶。
我专门挑周宇衣服可以遮住的地方打，看着他的脸我没忍住给了一拳。
周宇挂着鼻血安静跨上后座，心里有说不上的感觉，眼前的周暖暖如同一个陌生人。
「那个……姐，你怎么这么能打啊？我以为你就会读书呢，没想到你还会打架！对了，你别说我和他们在一起混，妈不喜欢他们。」
我没回答他的话，痛感现在开始蔓延。
一次打击怎么会震慑住受偏爱的孩子。
反而会变本加厉报复。
就像我，出一次风头就能抹平一切伤痛吗？
我还是会颤抖，会恐惧，会难过。
「儿啊，你身上怎么弄的，怎么这么多伤，是不是又去打架了？」
「没有，就是摔了一跤。」
周宇恶人先告状，「妈，她身上有钱！」
我下意识去摸口袋，我卷成一筒的钞票无翼而飞，里面至少有七八百。
周宇扬扬手中的物品，对我投来挑衅的眼神。
「妈，她不上交，还出去打架！你看她身上全是伤。」
「那是我兼职的钱！」我还想反驳，被她一个凶恶眼神堵住下面的话。
「让你去接你弟你整出这么多幺蛾子！你把别人打伤了不需要钱？这钱没收，一天天不够你闯祸的！」
「可是周宇他也打架了，又不止一次，你怎么不说他？」我不死心问道。
「他？他能和你一样？他是男孩，调皮些是正常的。你长大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你这么顽劣到时候亲家还说我没教育好女儿呢！」
性别是他的特权吗？
是的。
他可以撒娇，可以学习不好，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父母的喜爱，可以不用被交易，可以不用被比较，从一开始就有人为他铺好了道路，选择了方向。
他们其乐融融依偎在一起，我始终是一个旁观者。
这一切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眼神晦暗不明，白酒擦在伤口上，倒吸一口凉气。
「妈，爸早些给我打电话，说过几天回来。」